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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犀角燭怪,嚴陣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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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輛馬車從驛站再度出發,重新行回官道上。

  隨著馬車轱轆的轉動,驛站中面紅耳赤的爭論逐漸模糊,傳入車廂的聲音慢慢消弭歸寂。

  李思誠將頭從馬車外收了回來,忍不住驚嘆道:“這些士人談論這場辯經也就罷了,沒想到連赍捧謝敕諭,入京謝恩的朝鮮夷人,都能對此說出個一二三來。”

  李春芳斜靠在車廂中,搭了個毯子在腿上,一手扶著眼鏡,一手將報紙湊攏到面前,似乎在仔細閱讀,聽到孫子的話后,只點了點頭,無動于衷。

  李思誠見祖父不搭理自己,又看向叔父。

  李茂年正在想事情,回過神來后,摸了摸侄子的腦袋,隨口答道:“什么叫士子也就罷了?圣上對報紙放任自流,就是為了廣邀天下,來湊這個熱鬧。”

  “你看咱們這一路過來,南直隸、山東省學,各地的士人,盡在談論爭辯此事。”

  “多少年沒有如此盛事了,這才叫百花齊放。”

  “至于夷人……”

  他搖了搖頭:“有個詞叫匪夷所思。”

  “薛應旂是當世大儒,李贄是泰州學派如今最天才的人物之一,二人的爭辯,不是夷人能看懂的。”

  李思誠今年十五歲,性子還有些跳脫,聞言湊趣道:“匪夷所思,才有胡思亂想。”

  “不然這怎么會自信上去辯論,反被那幾名士子駁得面紅耳赤。”

  李茂年跟著笑了笑,又好奇道:“思誠不是支持李贄?方才怎么沒有出聲援助那支支吾吾的朝鮮夷人一番?”

  出門帶上小孩,就是為了見見世面。

  辯論這種事,壯膽也好,口才也罷,都是有助益的。

  李思誠聽了叔父這問題,露出苦瓜色:“叔父先前又不是沒看到什么場景,薛夫子這次的論證委實厲害得緊,那幾名士人藉此爭辯起來,簡直勢如破竹。”

  “侄兒倒是想替李夫子聲援,奈何才疏學淺,聽都聽不太明白,只能啞口無言。”

  李茂年失笑。

  侄兒年紀還小,也不是皇帝、張居正、申時行那種神童,這樣才正常。

  他耐心解釋道:“薛應旂上次論天理和人道,被李贄抓住了破綻,而后李贄開始論述人性本體,是否先驗……或者說是否先天。”

  “尤其將孟子的性善論、荀子的性惡論拉出來拷打了一番。”

  “究其根本,便是要推翻本體先天的學說根基。”

  說到這里,李茂年也不由感慨李贄膽大包天。

  他繼續說道:“但薛應旂到底是當世大儒,根底深厚,立刻就做出了應對。”

  “君子所性,雖大行不加焉,雖窮居不損焉,分定故也。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于心,其聲色也睟然,見于面,盎于背,施于四體,四體不言而喻。”

  “他借孟子的觀點闡述,‘人性’只不過是喻‘性’而已,李贄所言有失偏頗,并不全面。”

  “‘人性’是通過肢體或行為化喻出來的,與‘性’卻不是簡單的‘寓于’或者說‘因果依存’關系。”

  “從后天環境談‘性’,只能說明其因果發生,并不能解釋本體的根源涵義。”

  “反而只能著眼于具體的人,人,先天便有‘性’;而所謂人性,不過是其表征,份屬后天。”

  “所謂明心見性,就是這個道理。”

  “先天后天,從始至終,都是一分為二的,性,必然是先天的。”

  李茂年精簡了兩人的大段論述,盡量用直白的話語,跟侄子解釋著近日這段辯經的爭論。

  李思誠聽了叔父的解釋,若有所思。

  他好奇看向李茂年:“那叔父以為誰說得對?”

  李茂年搖了搖頭:“這種事哪有對與不對,就看誰學問做得深罷了,具體我也說不好。”

  兩叔侄說到這里,本還要繼續聊下去。

  這時候,馬車車廂里突兀響起了一陣鼾聲。

  叔侄二人不約而同,一齊朝李春芳看去。

  自家父祖,赫然是腦袋一歪,張著嘴巴睡著了!

  李茂年連忙上前,將父親的腦袋扶正——醫師囑咐過了,上了年紀這樣梗著脖子睡覺,容易一睡不起。

  被人一碰,李春芳身子下意識一抖。

  而后睜開稀松的睡眼,撐著坐直了身子。

  李春芳用力眨了眨眼睛,讓自己清醒過來。

  他見面前的兒孫都看著自己,神色和藹地解釋了一句:“昨夜沒睡好,身子有些倦。”

  李春芳一行,是入京去的,奔波勞碌,累才正常。

  尤其是以李春芳的身份,是不能隨便進京的,堂官致仕返鄉,詔書都要加一句“不得在京閑住”。

  這就是防止權勢過重的大臣,致仕后還謀劃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過李春芳這次入京的理由,很正當,也是經過批準的——見家長。

  李白泱都封選侍了,家里要入京探望,自然沒有不允的道理。

  能夠被允許入京固然好,但也意味著路上的行蹤對官府是公開的。

  驛站簡陋睡不好覺且不說,馬車也不能用日常的奢華,坐著實在疲累。

  李茂年難得埋怨了一句:“若是走水路,大人這一路上應當會舒坦些。”

  說著,又從身下的格擋處拿出蠶被,雙手遞給驚醒過來的李春芳:“大人若是困了,還是蜷臥著睡吧。”

  為了顯示清苦,沒有駕太好的馬車,睡覺也只能蜷著身子。

  李春芳掀開車簾,看了一眼途徑的位置,而后將蠶被推了回去:“快到京城了,不睡了。”

  而后才回應著李茂年方才的埋怨:“不是說了么,幾年沒離家,沿途看看各州府百姓疾苦。”

  李茂年將被子收了回去。

  無情地拆穿了父親:“往年可沒見您視察州府百姓。”

  李春芳搖頭。

  兒子只是中人之姿,他思忖再三,還是決定解釋一二。

  他和藹而耐心地開口道:“這不一樣。”

  “往年我是臣,只是替皇帝管著內閣的一畝三分地,顧全大局就行了。”

  “如今……”

  “白泱已經封了選侍,我不親眼看看朱家的氣數,哪里放心得下。”

  祖孫三代在車里,也沒什么犯忌諱的。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此前雖然是肩負天下大望的閣臣,但總歸是替皇帝管家的,大明朝的氣數跟他關系還真不大。

  大明朝亡了,江南士紳一樣是富家翁。

  但如今自己既然看好皇帝,將孫女送進了宮中,那就不得不擔憂起大明朝的氣數了。

  李茂年欲言又止。

  這才明白父親硬吃這個一路顛簸的苦,是何緣故。

  有些自責于方才的埋怨,一時不知道如何應對。

  好在這時候,侄子李思誠好奇道插話:“那大父一路看下來,我朝的氣數如何了?”

  跟父輩的超脫視角不一樣,李思誠年輕,還是有歸屬感的,一口一個我朝。

  李春芳聞言,神色有些凝重:“與我在朝時相比,只能說天下局勢惡化的程度,略有改善,但好得有限。”

  天下局勢惡化的程度有所改善,就是還在惡化,只是沒那么快了。

  雖然李春芳不懂什么叫二階導數,但用起來還是很順手的。

  “土地兼并的形勢,日益嚴峻。”

  “尤其這兩年頻頻天災人禍的州府,入目可見城郭村落蕭條,榛莽邑里荒蕪!”

  “其民瘼可見一斑。”

  “山東、淮泗還好,流民大多沿街討食,大不了落草為寇,劫個府庫殺點縣官頂天了。”

  “聽聞河南、山西的白蓮教、無為教、羅教越發猖獗,其教誑惑結附,在百姓之中,已經是可與佛道并列的正教了!”

  “但地方州府,卻熟視無睹。”

  “乃至于一名叫馬樹林子的白蓮逃犯,攜帶男女,繇延安抵宣府,奔逃播越幾千里!”

  “其扶持兵刃,走馬賣械,卜封施藥近千人矣,其經過把截去處又不知其幾也,何竟無一人盤詰之?”

  “吏治之松散,可見一斑。”

  “再說一路上各州府縣中,翻閱的府志、縣志記載。”

  “這兩年可謂是異象頻出,地震、凍災、蝗災、水患,比之嘉靖年間翻倍還不止!”

  “尤其是凍災,前日才聽走商提及,這個冬天,據說竟然連海南都下雪了!”

  “那可是海南!”

  “加之宮廷失火、白日貫虹……天降亂象,實令我難安。”

  李茂年看著父親憂心忡忡的樣子,差點脫口而出,您以前在內閣是怎么安的。

  而后才想起方才李春芳的解釋,生生忍住了。

  李思誠心思直接,聽了祖父一番話,面露駭然:“祖父是說大明朝快不行了?”

  李春芳搖了搖頭:“倒也沒這么快。”

  “如今無論考成法也好,整備京營也罷,都是皇帝與內閣在強干。”

  “至于大明朝到底有多少氣數……還得看怎么修剪枝葉。”

  稅改、度田,就是橫亙在內閣的兩頭大象。

  除了高拱和張居正之外,其余閣臣統統視若無睹。

  他李春芳當初哪怕看到,也是避之不及。

  如今卸下一身重擔,終于是站在皇帝的立場上,說了句心里話。

  李思誠似懂非懂。

  一旁的李茂年忍不住插話:“以陛下的手腕能耐,會慢慢好起來的。”

  這是他的看法,不是他的安慰。

  畢竟,自己女兒還在宮里呢。

  李春芳笑了笑,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這也是他押寶皇帝的原因所在。

  龍椅上好歹是個有能力,也愿意做事的。

  如果這位也像世宗與先帝一樣,對國朝積弊熟視無睹,安心等著國朝一朝覆滅,那他李春芳別說送孫女進宮,皇帝就是想入贅他都不樂意。

  話題有些沉重。

  李春芳是個好家翁,家庭氛圍以和諧為主,于是,他主動岔開話題:“王世貞新寫的這元明英雄傳,不如金瓶梅遠矣,竟然讓我看入了眠,屬實是不當人子。”

  說罷,他將報紙遞給兒子,示意他收起來。

  李思誠在一旁疑惑道:“大父,你怎知這是王盟主寫的?我聽說,徐少師被陛下召進宮,或許就是逗趣寫的。”

  徐階青詞宰相再度被召進京,也沒個差遣,這以文悅人的事按在他頭上正好。

  李春芳看著孫子充滿探尋的目光,笑了笑:“這叫文風,長大你就明白了。”

  文風的事情,沉淀不夠是讀不出來的。

  李思誠嘖了一聲,有些不滿意祖父的敷衍,又問道:“那大父說說,那西游記又是誰寫的?”

  李春芳聞言,笑出褶子的臉突然僵了僵。

  含糊道:“這文風我就不太熟悉了。”

  李思誠哼哼唧唧,顯然覺得扳回一城。

  一旁的李茂年不由偷笑。

  西游記是誰寫的他不知道,但肯定是自己父親校勘的,那個“華陽洞天主人”的別號,可不就是取的父親年少求學的地方?

  李春芳漫不經心撥開車簾,朝窗外看去。

  說起來,自己與吳承恩相識在嘉靖二十年,是多年的老交情了。

  可自從嘉靖四十三年,自己替吳承恩安走后門排了浙江長興縣丞一職后,就再未相見了。

  皇帝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校勘了一本叫西游記的呢?還巴巴叫人來要?

  想不通,想不通啊。

  李春芳搖了搖頭,隨著馬車的顛簸,一同搖頭晃腦。

  “噫!好了!我中了!我中了!”

  說罷,這名看榜的舉子……哦不,已經是貢生了,樂極生悲,直直往后一倒。

  榜下捉婿的家丁可不管人暈不暈,直接一擁而上。

  有的扯胳膊,有的扯腿,就要往自家府上抬。

  引得人群一陣騷亂。

  “中中中,狗才中!氣煞我也!”

  這顯然是沒中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言不發,徑直離去的;也有依靠在墻邊,捶胸頓足的;乃至癡癡囈語的。

  可謂會試放榜的人生百態。

  李坤頂著個黑眼圈,看著這群放縱失態之輩,不由搖了搖頭。

  他昨夜太過緊張,輾轉反側,徹夜難眠,以致于今日睡過了頭,這時候才來看榜。

  李坤悶頭直接擠進看榜的人群,走到榜單近前。

  艱難從某人腋下將頭伸了出來,眼睛死死釘在四張榜單上。

  前一百……

  他看到一個認識但不熟悉的名字。

  李三才,會試第三十六名。

  李坤嘆了一口氣,不愧是天之驕子。

  官宦世家、交游廣闊、師出名門、英姿秀出、拉幫結派,樣樣好處都占完了。

  如今連更是二十三歲就中了進士。

  二十三歲……庶吉士也是板上釘釘的了。

  即便李坤自詡老實人,都忍不住有一瞬間的失衡。

  他甩了甩腦袋,順便將身前這人有些惡臭的腋下擠開,繼續往下看去。

  李杜,會試第一百零七名。

  李坤更不平衡了。

  這種考著玩的人也中了,當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但他跟李杜關系近一些,腹誹一句就略過去了,換了一張榜單,繼續往后看。

  萬敬,會試第一百九十四名。

  這不是工部萬侍郎的孫子嗎?李坤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上次誰還在說,萬敬不小心說了皇帝壞話,肯定要落榜。

  現在看來,皇帝的心胸可比坊間傳聞寬多了,李坤在心里默默稱贊了一聲皇帝。

  心里胡思想亂,緩解榜單看到一半都還沒找到自己名字的壓力。

  李坤又看向第三張榜單,目光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看著……

  他臉色陡然閃過一絲驚喜。

  “吲咦!乖嘚呀,俺也中了!”

  李坤突然直起腰桿,指著自己的名字,哈哈大笑:“中了!中了!”

  也不管有沒有人認識自己,叉著腰連連喊了四五聲。

  隨后攥起拳頭,往頭頂的虛空來了一下,嘴里念念有詞:“算命的信球還說我必定四十老明經,哼!如今我可是三十九就中了!”

  他一番發泄的功夫,立刻就有一群員外老爺湊上前來。

  “這位公子!可有婚配!?”

  “貢生老爺!小女溫婉賢淑,容貌尚可……”

  “本官是光祿寺……”

  李坤按下對這群人的不耐煩,拱手討饒:“諸位,好意心領,好意心領,不必了,不必了。”

  開玩笑,也不看看他胡子拉碴多大年紀了,兒子都跟他一樣高了。

  說罷,他便擠開人群,直接溜之大吉。

  會試完了,還得準備殿試。

  雖說不會黜落,但要重新排名次。

  萬一能被皇帝點個狀元……額,有點不可能。

  那能夠取個好名次也行,三十九歲,正好差一點才到四十歲庶吉士的坎。

  二甲進士,肯定比三甲進士有機會得多。

  這般想著,李坤不由得輕哼起來。

  終于……他距離改姓,再進一步了。

  放榜這種大事,自然不止是榜下熱鬧。

  什么國子監學生聚會、商戶促銷、富豪人家高中當街撒銀、不甘失敗者尋死覓活。

  李坤往回走的一路上,熱鬧連連,趣事不斷。

  “前面可是貢生李老爺?”

  一道呼喚在耳邊響起,這陌生的稱呼,李坤一時沒反應過來——畢竟熟人都知道他姓呂。

  過了一會,他才后知后覺轉過身。

  只見一名小廝打扮的人氣喘吁吁站在身后,開門見山說明來意:“李老爺,我家老爺弇州公,準備三月初十,舉辦文會,特意讓我來請您。”

  說罷,遞出一份請柬。

  李坤下意識接過,皺眉道:“不是說愿者可往嗎?怎么開始發上請柬了?”

  王世貞辦文會他知道,年前就開始造勢了。

  不過沒定時候,也沒說有門檻。

  要是請柬這種搞團團伙伙的形式,他就要猶豫去不去了。

  那小廝見狀,伸手將李坤拉到一邊,將聲音壓到最低:“李老爺見諒,起初沒定下來,如今才定下場次。”

  “不拘名額旁聽的,那是在外場。”

  “如今發放請柬的,都是在內場,有坐席的,不過數十人,個個都是大人物咧。”

  “譬如徐階徐公、李贄李公、錢德洪錢公、王畿王公、薛應旂薛公、孔家的幾位……”

  “可見對李老爺您的重視!”

  李坤面露狐疑。

  不是,他自己是什么阿貓阿狗還是心里有數的。

  別說跟這些人物并列,他就是給這些人做個弟子人家都未必收啊!

  他皺眉問道:“你恐怕是請錯人了,我區區無名之輩,受不得王公如此禮遇。”

  小廝連忙解釋道:“您當得,您當得,年輕俊彥也請了不少,無錫府顧老爺、通州府李老爺、國子監余老爺,都去了咧。”

  說完這句,他再度壓低聲音:“而且,老爺說,務必將您請去,是上面有大老爺親自請的您。”

  李坤愕然:“大老爺?有多大?”

  小廝略微比劃了一下:“老爺說,三座殿閣那么大。”

  “三月初十?”

  錢德洪臥病在床,虛弱地捏著一張請柬問道。

  王畿撫著胡須,頷首道:“臨近清明,陰雨綿綿,欽天監說初十約莫就停了。”

  他不咸不淡挖苦一句:“王世貞也是考慮師弟這種老骨頭。”

  錢德洪冷笑一聲:“師弟說笑了,為兄的骨頭雖然老,但好在夠硬,說不得還要替師弟送終。”

  嘴硬一句,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王畿上前替錢德洪撫背,放軟了話語:“那師弟可得多活好些年才夠了。”

  說罷,他將請柬扔到錢德洪床上:“也不知道王世貞那小兒哪來的底氣,敢參進辯經的事情里,真以為他那文壇盟主,靠的是經學造詣奪來的?”

  “要不是徐階來請,我還真不想賣他面子。”

  錢德洪拿起請柬,一邊打開瀏覽,一般揣測:“恐怕是眼饞李贄如今的聲勢了。”

  “不過徐階親自來請,未免有些奇怪。”

  李、薛二人辯經,互有勝負,聲勢卻同樣地如日中天。

  用徐階的話來總結就是:

  李贄身兼心、理、佛、老,而后獨辟蹊徑,走出一條康莊大道,可謂稱賢為師,開宗立派。

  唯獨缺乏打磨,錯漏百出,故老夫子敬而遠之。

  薛應旂陽明真傳,理學正宗,學貫兩道源流正朔,可謂積累雄厚,堂皇正大。

  惜哉百足之蟲,行將就木,故嫩學生棄如敝履。

  老夫子權勢大,根底厚。

  嫩學生表達欲強,能造勢。

  前次顧憲成說了些李贄莫須有的壞話,當天晚上院子里就被人扔了雞蛋,還有人揚言要打顧憲成。

  嚇得顧憲成不敢再寫小作文。

  如此聲勢,王世貞那廝鉆營名望起家的,恐怕最是眼饞。

  想橫摻一腳,反而符合其人的作風。

  王畿似乎也認可了這個說法,沒再糾結:“徐階來請我們倒是不奇怪,畢竟兩人專為皇帝寫青詞,報團取暖才合理。”

  “倒不如想想屆時如何應付李贄。”

  說到李贄。

  錢德洪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半晌后才感慨了一句:“這廝,著實不好對付。”

  “于淺,靠著普世道德蠱惑人心,尤其公平進步二字一出,太多士人受其蠱惑。”

  “于深,又能跟薛應旂那孩子辯得你來我往,其對于本體的見解,越辯越深,連我都心驚膽戰。”

  王畿面色不改:“到時候我出面罷,正要趁著這個機會,廣播王學,將先生抬進太廟。”

  錢德洪聽了這話,哪怕與王畿理念不合,也不由沉默了下去,并未出言反駁。

  他二人作為王陽明親傳弟子,乃是教授師,號稱三師七證。

  要是自己先生真的進了孔廟,得享圣位,那二人就是顏回第二了。

  賢人啊。

  錢德洪突兀地提醒一句:“就怕皇帝從中作梗,我聽聞,皇帝或許也會去……”

  王畿不置可否:“經學造詣不夠,那種場合,沒有外人說話的份。”

  “儒門辯經,還輪不到世俗強權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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