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書,我的父親太努力了!
朱元璋面上露出的是不可思議。
如果說,此前朱棡的一番話,對于朱元璋而言,也只能是朱棡這小子,算是將書讀進去了,也開始效仿讀書人講大道理了。
可真正厲害的,卻是后頭這一番話。
原來這是秦檜說的,能說出這個典故來,說明這家伙已經熟悉了許多歷史上的典故。
可直到了最后直接翻轉,講出來的道理,已不再是讀書人這樣簡單了。
單憑這一句,幾乎已經遠遠超出了絕大多數的同齡人,哪怕是朱元璋的許多同齡人,只怕也未必能有這樣的領悟。
眼前這個兒子,竟如脫胎換骨一般,教朱元璋激動起來,于是朱元璋急切地道:“這……這是誰教你說的?”
朱棡撓撓頭,道:“恩師授課時講的,他說……做任何事,最重要的就是識人。而要分辨一個人,其法門就是聽其言觀其行,不要看他說什么,因為越是大奸大惡之人,可能說話都很動聽,所謂大忠似奸就是這樣的道理……”
朱元璋不自覺地圍著朱棡踱步起來,面色越來越沉重。
朱棡繼續道:“恩師還說,世上最難的事,恰恰就是這個明辨是非好壞,就好像這許多的大道理一樣,就比如劉智吧……”
劉智此時臉色已是慘然,他下手已經夠黑了,但是沒想到,鄧千秋這幾個家伙,比他還黑,可以說是處處都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現在又聽朱棡提及到他的名字,劉智禁不住在心里又一哆嗦。
只聽朱棡道:“劉智就喜歡講大道理,每到講大道理的時候,總是滔滔不絕。可難道嘴上掛著蒼生社稷,動輒就是君子德行的人,難道就一定是憂國憂民的君子嗎?他可能是君子,也可能是秦檜。正因如此,觀察一個人平時的行為,看他平日里做了什么事,才可真正地識人,因為人的嘴巴可能會騙人,但是他的行為是騙不了人的。”
朱元璋頓感興趣,他眼里洋溢著毫不掩飾喜意,用欣賞的目光看著朱棡:“嗯?這又何解?”
“再以劉智來對比吧。”朱棡道。
劉智:“……”
劉智已經開始氣的發抖了,他下意識的,開始將眼睛瞟向群臣的方向,此時他希望有人能來給他解圍。
可群臣此時個個臉色緊繃,還有人露出沮喪之色。
現在這個局面,還是不要做出頭鳥的好,太狠了,鬼知道這幾個家伙,還有沒有后著。
朱棡朗聲道:“從前兒子也聽過他講一些大道理,也是說蒼生社稷,什么謙謙君子,什么仁義孝悌。可他總是說自己顧念蒼生,兒臣卻發現,他平日里養尊處優,并沒有半分以蒼生為念的行徑,他將謙謙君子四個字掛在嘴邊上,也不見他何時真做了什么道德君子做的事。那么……一個人只是不停地動用嘴皮子,卻沒有絲毫這樣的舉動。父皇,你說說看,這樣的人……到底是偽善的小人呢,還是君子呢?”
朱元璋斜視劉智一眼。
其實朱元璋不在乎劉智是什么,此人是讀書人,而恰好朱元璋求賢若渴,似乎此人很有一些才學,安置在大本堂也不錯。
可現在,朱棡左一口偽君子,右一句秦檜,似乎一下子將這秦檜與劉智竟連接在了一起,只要朱棡說一句劉智,朱元璋立即便想起那秦檜的丑惡嘴臉,令人生厭。
朱元璋目光又落回到朱棡身上,滿意地道:“好,好,這才是真正的才學,既懂經史,又能舉一反三。棡兒,你有出息啦。”
朱棡已是滿面紅光,忙道:“哪里的話,兒臣這才到哪兒啊,主要還是恩師教授的好,恩師實在太懂教書育人了。他的每一句話都蘊含著許多的道理,讓他來教兒臣,兒臣都覺得屈才了。恩師便是教父皇,那也綽綽有余。”
朱元璋臉上笑一下,嘴角卻又往下拉了一下,緊接著,終于又扭轉了嘴角,很勉強地重新掛起笑容:“不要口無遮攔。”
朱元璋說罷,腦袋別到一邊。
那朱棣一臉無語,還沒輪到他呢,他也有很多道理可講的啊。
朱元璋則是看向了那劉智,似笑非笑地道:“劉卿家,伱看……朕的這幾個皇子,如何?”
劉智心如死灰,滿心的絕望。說實話……當著陛下和百官的面,他實在沒什么說辭了,只好道:“晉王殿下聰明伶俐,教人驚訝。”
朱元璋道:“可你當初不是這樣說,你當初說他無心學業,成日混賬。”
“這……”此時的劉智,只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朱元璋卻不打算就此罷休,于是接著道:“從前他無心學業,荒廢年華,可你看現在,自打跟著鄧千秋學習之后,便一日千里,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誰能想到,這才半個月,他已非吳下阿蒙了。那么……你覺得鄧卿家與你相比,如何?”
劉智:“……”
朱元璋卻是突的板起了臉,冷聲道:“朕讓你回話。”
劉智打了個寒顫,雖是不甘不愿,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陛下,鄧百戶……倒也不是一無是處。”
朱元璋道:“什么叫也不是一無是處?”
劉智只好硬著頭皮道:“他能督促殿下們功課,確實令臣意向不到……”
“只是督促功課這樣簡單嗎?”朱元璋不由得憤怒起來,冷冷地看著他:“當初你在大本堂,也教授諸子讀書,莫非你是說,你吃著朕的俸祿,受了朕的恩典,卻沒有好好督促諸子的功課,以至于他們不堪造化?”
這一番話,足夠要命了。
劉智但凡接受了這個邏輯,那就屬于欺君之罪。
何況天下誰人不知,陛下最厭惡的人,就是吃了他朱家大米,還敢混日子的人。
劉智打了個機靈,在陛下冷颼颼的目光下,最后還是下了決心,悲戚地道:“鄧百戶勝臣數倍,臣不如也。”
朱元璋步步緊逼道:“他既勝你,可你為何卻對他處處詆毀,說他不學無術?你可知道,這是構陷!”
劉智嚇得人已軟了,陛下這一句句誅心之詞,已讓他如芒在背,構陷者……反坐,罪加一等。
這也是滔天大罪啊。
劉智開始求救似的,抬頭起來,又看向群臣們。
朱元璋冷眼看著,順著他的方向看去,瞄見了劉基。
卻見劉基,無事人一般,似是毫無察覺。
朱元璋沉聲道:“你東張西望做什么?”
劉智心里不禁失望,看來……御史中丞劉伯溫,也不愿搭救他了。
到了這一步,已是橫豎都是死的地步,他太清楚陛下的手腕了。
于是……咬咬牙,隨即叩首道:“陛下,鄧千秋的學問,固然勝臣,可臣之所以反對鄧千秋,是因為他勾結巨賈!”
此言一出,可謂是石破天驚。
殿中驟然之間,又多了幾分肅殺。
朱元璋亦是臉色凝重起來,他瞇了瞇眼睛,而后凝視著劉智道:“勾結巨賈?難道又是莫須有?你可知道,若是查無實據,是什么后果?”
劉智道:“這是千真萬確,江南巨賈沈森,與鄧千秋勾結,竟將自己的孫兒,也送入百戶所學習,教他孫兒與諸皇子同窗,敢問這是不是勾結巨賈?鄧千秋既是教授諸皇子,此乃陛下對他的厚愛,是何等的恩德,!可他不思圖報,卻為一己之私,膽敢教諸皇子與商賈之孫朝夕相處,這……又成何體統。臣正是瞧不起鄧千秋的為人,才不得已彈劾,陛下明察秋毫,此事……一查便知。”
朱元璋見鄧千秋開始躲閃,而那朱棡,更是臉色慘然,此時心里似乎也料到這劉智所言非虛了。
于是朱元璋臉色更加凝重起來,這一點,倒是讓朱元璋始料不及。倘若真如此,論起來,確實有假公濟私的嫌疑。
群臣似也有所觸動,他們心里也不禁嘀咕起來,這個鄧千秋還真是膽大包天啊!
朱元璋沉了沉眉,頓了頓,才冷笑道:“你的意思是……他與那巨賈沈森,平日勾結,與之交好,所以給那巨賈沈森提供了便利,是嗎”
“比這更加嚴重。”劉智感覺自己捉住了機會,忙添油加醋道:“臣曾打探過,那鄧千秋,打著授業的名義,居然收了那沈森兩萬兩紋銀。”
一旁聽著的朱棡,要窒息了。
兩萬?不是說一萬嗎?
他忙錯愕地看向鄧千秋。
鄧千秋忙是以手覆面,無顏面對朱棡。
朱元璋瞪大眼睛:“什么,兩萬兩銀子?”
“陛下。”劉智咬牙切齒,用鄙夷的口吻道:“是每年兩萬兩,每年……”
朱元璋倒吸一口涼氣,驚得說不出話來。
每年兩萬……兩紋銀……
天上真能這樣掉餡餅?
“臣之所言,千真萬確,臣沒有半句虛言,陛下命有司一查便知。鄧千秋……他不堪為人師,打著授業的旗號,干出這喪盡天良之事。他掉進錢眼里,滿身銅臭,這樣的人……如何能教導皇子們?”
朱元璋:“……”
終于寫完了,太累了,去睡,明天繼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