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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膽識與氣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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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乾看向還坐在堂內的老師,現在的老師正端坐著,低頭看著手中的茶碗沉默不語,似在數碗中的茶葉有多少。

  見師母走向了后院,李承乾松了一口氣,感覺身邊的壓力頓時不見了,他快步走上前道:“師母的威名早有耳聞。”

  房玄齡嘆息一聲,神色不振。

  其實父皇的本意是好的,也是從當年亂世走出來的莫逆兄弟,只說手足兄弟之間,希望自己的朋友不要懼怕妻子,鼓起勇氣去一趟平康芳,再說一些如何如何震懾妻子的話。

  當主觀想法太過的時候,就會忘了客觀的事實。

  想法是好的,但要從客觀事實考慮才好。

  李承乾咳了咳嗓子又道:“老師,近來京兆府了許多銀錢,等著入冬之后等幾樁大交易安排好之后,再將所有市稅一起入賬。”

  房玄齡低聲道:“殿下自行安排就好。”

  “嗷……”

  李承乾又覺得當下氛圍說這些話,確實不合適。

  眼看著時辰也差不多了,房夫人又走到了前院,看樣子也準備好去赴宴了。

  這才言道:“老師,我們先去宮中赴宴。”

  房玄齡緩緩點頭,接過一旁夫人遞來外衣穿上。

  期間,師母始終是帶著笑容。

  老師則是低著臉,面色多少有幾分頹廢。

  師母又十分溫和地說著,“太子面前,也不要這般郁郁不言。”

  房玄齡嘆道:“老夫是在憂心……憂心國事。”

  李承乾揣著手與房遺直走在前頭,一路走低聲問道:“房兄,老師他沒事吧?”

  房遺直道:“無礙的。”

  李承乾暗暗點頭,領著老師一家走過朱雀大街,一路進入了朱雀門。

  此刻皇城內點起了不少燈籠,走向承天門入宮還有不少當朝的勛貴國公,眾人也帶著各家的家眷。

  太子走在皇城內,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許多家眷中的女子紛紛打量這位太子。

  只聽說太子時常會去各縣巡視,可鮮有在人前露面,尤其是別人家的家眷面前。

  這讓許多人家的家中女眷,一年有一次能夠見到當朝太子都算不錯了。

  太子殿下長得高大,肩膀開闊,走路時的形體筆直,要說瘦也算不上,如年輕時的陛下一樣。

  與陛下年輕時相比,這位太子看起來更多了幾分溫和。

  這是長孫皇后的嫡長子,太子明亮的眼神與皇后一模一樣。

  有女眷家中養著閨中還未出嫁的女子的婦人,她們便會多看兩眼。

  如今唐人的民風是開放彪悍的,即便是太子回頭看去,這些婦人也不避諱,紛紛行禮。

  老師與師母一路上無言,腳步也走得并不快。

  就快走到了承天門,李承乾停下腳步,見到舅舅,便讓老師一家先入宮。

  在承天門下,還有各家勛貴在宮人的指引下紛紛走入。

  長孫無忌獨自一人前來,先問道:“見過房夫人了?”

  李承乾感慨道:“見識了。”

  “房夫人是女中豪杰,別說朝中諸位將領了,就連陛下見了都要懼她三分。”長孫無忌回憶著往昔,失聲一笑道:“都是以前的事了。”

  “真是父皇讓老師去平康坊的嗎?”

  “是啊,確實是陛下吩咐的,好好男兒豈能被女子欺負,就是這么一句話,讓房相去了平康坊。”

  長孫無忌又道:“可事實呢?正如臣所料,房相還不是被房夫人拎回家,還被痛斥一頓,這件事又傳到了陛下的耳中。”

  李承乾安靜地聽著,放慢腳步。

  “陛下得知這個消息之后很生氣,今天的宴席多半另有準備了。”

  為手足兄弟仗義出言這也沒錯,但依舊不能忽視客觀條件呀。

  興慶殿外,燈火布置了不少。

  老天很給面子,讓雨水暫時停歇了。

  李承乾與舅舅走在一起,沿途與各路將領與勛貴拋去微笑,只不過幾家年輕的子弟,笑容很勉強。

  “殿下可知,為何陛下為何要擺宴?”

  李承乾道:“是為了慶賀關中豐收?”

  長孫無忌搖頭,語氣平淡地解釋,道:“一來確實是為了關中豐收,二來馮盎回長安了,三是不僅僅有馮盎,還有一批將領回長安,都是各地的折沖府回來的,其中就有丘行恭,柴紹父子,郭孝恪他們。”

  李承乾想著中原各地布置的折沖府,而這一次回來的將領來看多是一些老將。

  這些人或有執掌兵權多年,又或者年事已高。

  今晚這一次的宴席,又像是一次兵權的交接,他們要將各地折沖府的兵權交還回來。

  思量著就走入了興慶殿內,坐在這里的人不少,就連殿外都布置了桌子。

  宮女太監在殿內殿外走動布置著。

  李承乾打量著四周見到了很多生面孔。

  長孫無忌領著太子,走到一人面前,解釋道:“這位便是鎮軍大將軍,譙國公柴大將軍。”

  意識到舅舅介紹的人便是柴紹,李承乾忙作揖行禮道:“見過姑丈。”

  原本神色憔悴的柴紹聽到這話,神色激動,他哆哆嗦嗦行禮道,渾身無力地一手撫著桌子,道:“末將當不起太子殿下一身姑丈。”

  人到中年,就已經重病纏身的柴紹又咳嗽了兩聲,他眼底里有些許濕潤,道:“末將愧不……”

  “好了。”李承乾扶住他,道:“姑丈且坐吧。”

  四周的人都看了過來,目光也落在柴紹與太子之間。

  太子的姑姑也就是平陽昭公主,平陽公主與柴紹亦是少年夫妻,只是平陽公主早早離開了人世。

  大業十三年,柴紹夫妻跟隨李淵起兵。

  武德年間,跟隨秦王平定淺水原一戰,大破宋金剛,討伐了王世充,與秦王一起生擒了竇建德。

  武德六年平定河州,征戰吐谷渾,武德七年奔襲杜陽谷守住了關中隘口。

  貞觀三年,柴紹跟隨李靖出兵突厥,與李績,李道宗,薛萬徹,五路大軍共同攻打頡利。

  柴紹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少年人,他帶著顫抖還有些哽咽的嗓音,道:“太子殿下都已長這么高了。”

  李承乾點頭道:“是呀,侄兒長大了。”

  柴紹點頭道:“好,長大了。”

  長孫無忌站在一旁沉默不言。

  自從平陽公主過世之后,這件事便成了柴紹心中的心結,從未納過繼室。

  這些年郁郁至今,妻子過世之后,他心中對李家虧欠,無以復加,一度不知如何面對陛下與太上皇。

  當太子再喚一聲姑丈,令他淚流縱橫。

  李家還是認他的,還是認他的……看著眼前的太子,柴紹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的手握著太子的手腕。

  李承乾甚至能夠感受到對方的手在止不住地顫抖,“姑丈,暫且先坐。”

  注意到自己的失態,柴紹這才收回了手,重新坐好。

  李承乾又見到傳聞中的這位馮盎,對方看起來年紀與預想的還要大。

  馮盎笑呵呵道:“末將回關中一路上早有聽聞太子威名。”

  “是嗎?大將軍聽到的威名是如何?”

  “這……哈哈哈!”馮盎尷尬又不失氣度地一笑,朗聲道:“那些敢說太子閑話的人都應該扇他們的嘴,豈有此理。”

  李承乾又道:“有勞大將軍遠道而來回長安了。”

  馮盎爽朗笑道:“太子殿下萬不可這么說。”

  眼看興慶殿的人入座得差不多了,李承乾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李泰與李恪坐在一旁。

  三兄弟看著眼前的水果。

  李恪拿起一只桃子啃著,道:“皇兄不吃嗎?”

  李泰吃著一只梨,道:“嶺南的水果確實不錯。”

  李承乾揣著手而坐,在這里的將領中有不少生面孔,注意到有一人獨自坐在一旁,也沒有人與之交談,詢問道:“那位是誰?”

  李恪順著皇兄的目光看去,解釋道:“他是丘行恭,在軍中的名聲一直不太好,沒人愿意與此人來往。”

  李承乾微微頷首。

  不多時,父皇與母后也到了,一眾文武起身行禮。

  李世民拿起酒樽道:“朕敬諸位。”

  群臣呼道:“大唐萬勝!”

  酒水飲下,眾人再次落下,接著就是來長安的各衛府將領稟報各地的軍情。

  輪到柴紹的時候,李世民特意讓他坐著呈報。

  因這些年柴紹的身體越來越差了,諸位將領都看在眼里。

  李承乾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聽著周遭的人議論,這一次柴紹多半會留在長安城養病。

  等宮女在殿內一曲舞畢,眾人又說起了一些當年的趣事。

  李恪小聲道:“皇兄,平日里怎么不辦宴席?”

  李承乾低聲回道:“孤平日不善擺宴的。”

  話音剛落,吃著梅子的李泰忽然咳了咳,像是被吃梅子噎到了。

  宴席上,馮盎十分不長眼地說起了今天上午在平康坊的事,眾人紛紛笑著,都看向了房夫人。

  今天上午,房夫人當著眾將領的面不給丈夫面子,在平康坊拿人。

  反倒是房夫人端坐著,閉著眼沒有理會這些目光與議論,神色自若。

  房玄齡向眾人舉杯,對今天上午發生的事表達讓諸位掃興的歉意。

  李承乾想著家事上,有些不知反躬自省的父皇,還不是時常被母后的一個眼神瞪回去,而后老老實實的。

  忽然間,話音在席間而起。

  只聽房夫人開口道:“聽說是陛下旨意讓玄齡去了平康坊。”

  聞言,李承乾側目看了看在場的母后,母后神色冷峻了幾分。

  李世民面對房夫人的質問,反問道:“既然明知是朕的意思,你為何阻撓?”

  房玄齡連忙圓場道:“臣去過平康坊了,只是來不及回家,不是抗旨,不是阻撓的。”

  聽到房相還為自己的夫人講話,殿內眾將領又笑起來。

  李世民又道:“朕與玄齡是手足情義,自是看不得他委屈。”

  房夫人淡然道:“陛下終究是有些玩鬧了,玄齡向來是個自制的人,讓一個自制又明禮的臣子去那種地方,這是陛下的為君之道嗎?”

  聽到房夫人敢如此反問當今皇帝,眾將領神色凜然又對房夫人多了幾分敬佩。

  其實在場的眾人也都看得出來,這無關君臣,只談情義。

  君臣和睦,互相縱容包庇,一起闖禍這難道不是一段君臣相宜的佳話嗎?

  房玄齡面色赫赫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長孫皇后也質問道:“陛下,妾身怎未聽說這件事。”

  房夫人又道:“還請皇后為玄齡主持公道。”

  李世民有些下不來臺,先是給身邊的皇后使了使眼神,再看向房夫人,道:“朕這里有一盞酒!敢問房夫人,可敢飲否?”

  殿內很安靜,鴉雀無聲,這是酒還是要命的鴆酒?

  一個宮女端著酒樽緩緩走來。

  李承乾瞧著父皇,神色狐疑。

  誰知殿內眾人還未有人說話,只見房夫人站起身,快步走向一旁的宮女,拿起酒樽,當著眾人的面一飲而下。

  在場的眾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房夫人將酒樽倒置,朗聲道:“謝陛下賜酒!”

  眾人紛紛相視無言。

  李世民朗聲道:“好!房夫人女中豪杰,好氣魄,好膽量,往后玄齡家事,朕不再多言。”

  而后皇帝的目光掃向眾人,言道:“諸位也莫要再拿玄齡家事說笑,否則朕決不輕饒。”

  眾人面面相覷,紛紛舉杯而起。

  好漢是敬佩好漢的,豪杰也是佩服豪杰的,何況女中豪杰。

  一場鬧劇在殿內又平息,眾人都是皆大歡喜。

  房玄齡撫須不語。

  豪邁的唐人,豪邁的老師一家,房夫人也不只在家里橫。

  眾人一笑而過,敬佩之余也不再議論這件事了。

  “父皇賜給房夫人的其實是一碗醋。”

  聽到李泰書的話語。

  李恪疑惑道:“當真?”

  李泰抬了抬下巴,示意父皇邊上的小壺道:“那個宮女事先嘗過。”

  李恪后知后覺,道:“原來父皇從頭到尾都是在試房夫人的膽量。”

  李承乾剝著橘子,心說也就李恪后知后覺才明白。

  夜深了,殿外的勛貴三三兩兩離開了。

  李泰先一步回去了。

  李承乾拍了拍李恪的肩膀,道:“孤就先回去了,明天一早要上朝。”

  李恪匆忙之下也拿了幾個橘子離開,跟著離開了興慶殿。

  走到殿外的時候,李承乾又見到房遺直,“宴席多半還要半個時辰才會結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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