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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趕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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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農歷十月十二,恰逢十里營鄉大集。

  “豆腐~~~”

  “白菜便宜了哈!”

  “蘿卜,剛出土的大蘿卜!”

  黃塵彌漫的煤渣路上,人潮擁擠,攤位緊密。

  叫賣聲,討價聲,剁肉聲,自行車鈴鐺聲,不絕于耳。

  大哥挑著編織筐,以蠻力分開人流,大步前行。

  其兇神惡煞的模樣,賽李逵,似張飛,令人們敢怒不敢言,甚至遠遠避開。

  余陽裝作不認識對方,悄悄跟在后面,一邊感嘆大哥威武霸氣,一邊尋找空置攤位。

  萬幸到了晌午頭,某些賣完菜的農戶已經擺上磚頭,收攤離去。

  余陽招呼大哥來到一處臨近飯館的空地,剛放下編織筐,就有人打招呼。

  “這不是余陽嗎?”

  “哎,二姥爺,趕集吶!”

  “是啊,嚯,你從哪進的黃豆苗,大冬天的,咱這可種不出。”

  余陽在路上,就提前想好了噱頭,聞言隨意道:“西邊高速翻車了,我湊巧在下邊拾柴禾,救了司機。”

  十里營所在的東山,喜歡修路。

  余家村的西邊,就有一條剛修好通車的高速。

  當初修的時候,鄉里開心極了,只以為老家會四通八達。

  征地十分順利,筑路基也有淳樸鄉民跑去幫忙。

  萬萬沒想到,高速修好后,只留下一個三米高的橋洞子。

  并且這橋洞子每逢刮風下雨,就會積水一米深。

  余陽繼續道:“司機被我救出來,眼看拖掛車修不好,為了感激我,也為了挽回損失,就托我幫忙把豆苗賣掉。

  我跟你們說,這叫反季蔬菜,是送往京城沃爾瑪,給官老爺吃的。”

  二姥爺,包括看到豆苗圍上來湊熱鬧的人們,全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其中一小媳婦,好奇道:“啥叫我愛馬?”

  “洋人在京城開的大超市,城里人都去那買東西,另外還有麥德龍、家樂福、大潤發。”

  余陽不想糾結這個問題,因為他也不知道現在的京城有沒有這些商超,“反正好東西只有這些,今天不買,以后可就沒了。”

  “咋賣啊?”

  “看見沒,兩個手巴掌大的一塊,只要兩塊錢。”

  “兩塊錢?我還不如買兩個肉壯饃解解饞。”

  “肉壯饃可以隨時買,這好東西錯過了,你只能等夏天。”

  余陽說著,舉起蔥翠的黃豆苗,“臨近過年,家里總會來幾個親戚,等擺席的時候,拿塊豬油丟鍋里,再撒點蔥花和紅辣椒,熗炒片刻放幾個蒜片,嘖嘖,這味道,這口感,尤其在這見不到綠色的冬天,這叫啥?這叫有面!”

  “說我心坎里了。”二姥爺當場掏錢。

  98年的兩塊錢,購買力還是很強。

  可以買兩籠小肉包,或者買四斤饅頭。

  而不是像另一個時空,最多坐一趟公交,或者買倆饅頭。

  但物以稀為貴。

  在冬天,綠油油的豆苗,確實值這個價。

  余陽并不擔心人們買不起,大不了帶著大哥跑趟鎮上,甚至去縣城吆喝。

  當然,二姥爺的錢,肯定也要收。

  否則白給,等消息傳開,七大姑八大姨一嘮叨,全鄉都會成為親戚,集體跑來討要。

  二姥爺離開后。

  旁邊飯館看熱鬧的店老板,擠出人群,“湊巧晚上有幾桌,給我來十塊錢的。”

  余陽當即挑出五個大塊的,遞給對方。

  很快,之前問沃爾瑪的小媳婦,打開手絹數出兩枚1元硬幣。

  “俺對象今晚從東北打工回來,我給他炒一盤。”

  “那感情好,來年肯定生個大胖小。”

  “給我也來一塊。”

  余陽忙活片刻,眼看圍觀的越來越多,想買的卻越來越少,干脆讓大哥挑起編織筐,深入集市,找個臨近羊湯館的空地,繼續叫賣。

  片刻后,羊湯館老板裝了一大兜回去。

  如是再三。

  咸菜店、驢肉館、拐角樓飯店……

  等走到集市的一半,四個編織筐全賣光。

  余陽就近找個理發店看看表,還不到下午兩點。

  隨后揉揉餓了一天的肚子,低頭數數筐子里的錢。

  鋪滿火炕的豆苗,大約有6平方,撕扯成20x20cm不等的小方塊,足足有150塊。

  一塊賣兩元,收入高達三百。

  “這才剛開始啊!”

  余陽開心之下,花十塊錢,買了十個肉壯饃,打算一半現在吃,一半留到晚上吃。

  不曾想,走了沒幾步,就被大哥一個人啃光。

  “那啥,給我來50塊錢的肉壯饃。”

  “現做,要等會。”

  等待的時候,余陽跑去買了幾條扁擔,順便物色了十幾個大號編織筐。

  豆苗跟豆芽不一樣。

  豆芽亂糟糟的一團,丟筐里就行。

  豆苗卻不能壓,必須分層放置,否則賣相不好。

  有了這些大號編織筐,回去讓大哥用竹片扎一些大小不一的篦子,從編織筐底部,按照豆苗高度,一層一層往上摞,等賣的時候,往外拿也方便。

  “最好再買點保鮮膜,至少咱要確保買家把豆苗放在地窖里,隔上三五天拿出來也能吃。”

  可惜余陽閑逛許久,只找到了給棉花苗保暖的塑料膜。

  但這東西有毒,不能保鮮食材。

  “看來得湊空去趟縣城。”

  返回油炸肉壯饃的攤子,50個肉壯饃已經裝進兩個塑料兜。

  余陽低頭從筐子里數錢,“一塊、兩塊、三塊……”

  剛數到42,旁邊有人打招呼。

  “三元,來趕集吶。”

  三元是余陽的小名。

  據說出生那天,有個大和尚來化緣,爺爺為了討喜,給了對方三斤糧票和三塊錢現鈔。

  大和尚喜上眉梢,直言娃娃與三有緣,賜名三緣。

  爺爺聞言,瞅到遞出去的三塊錢,懂了,回頭就把‘三元’給孫子當了小名。

  在另一個時空,這個帶有濃濃鄉音的稱呼,隨著年齡增長,以及外出上學、留在城市搞工程,逐漸成為一種回憶。

  如今再次聽聞,余陽忽然有點小心悸。

  放下手里的毛票,扭頭瞧一瞧。

  赫然是自家親叔,余老六。

  “六叔啊,還沒回去?”

  “再逛逛,你那豆芽鼓搗的怎么樣了?”

  “還行,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債還了。”

  “真的假的?”六叔說完,瞅到兩大兜子肉壯饃,“咋買這么多?”

  “為了泡發豆芽,請了倆技術員。”余陽拍拍大哥的肩膀,“今天接風。”

  “泡發豆芽,還要技術員?”

  “21世紀,什么最重要?”

  “啥?”

  “人才!”

  “???”

  “走了。”

  余老六目送余陽離開,吧嗒一口旱煙卷,眼神有些迷離,嘀咕道:“泡豆芽,真那么賺錢?”

  壯饃攤老板的媳婦正在和面,聞言抬起頭,“你沒看他那半筐子毛票?”

  “以我多年經驗,少說三百塊。”壯饃攤老板撅撅嘴。

  旁邊炸油條的老板,搖搖頭,“我看到了,他賣的不是豆芽,是綠油油的豆苗,倆手巴掌那么大,賣兩塊錢,嘖嘖,這一天少說賺了上千。”

  “好家伙!”壯饃攤夫婦異口同聲。

  余老六瞬間瞪圓了雙眼。

  回到余家村,已經下午三點。

  村口圍坐著幾個曬暖的老頭老太。

  遠處銀行的小轎車,依舊沒找到輪子。

  并且報警,從鄉派出所喊來兩名干事。

  其中一人看到余陽,上前盤問,“干啥的?”

  “他叫余陽,小名三元,俺們村的。”近處的二奶奶,納著鞋底回應道。

  “那他呢?”干事指向大哥趙前。

  “不知道。”二奶奶說完,很是感嘆,“瞧這身板,跟牛犢子似的,一看就是實誠人。”

  余陽見狀,剛打算胡謅個身份,大哥主動開口:“我叫趙前,送菜的。”

  干事很是好奇,“送菜?”

  “嗯,給京城沃爾瑪。”

  “什么沃爾瑪?”

  “洋人在京城開的大超市,城里人都去那買東西,另外還有麥德龍、家樂福、大潤發。”

  余陽:“???”

  這就是所謂的現學現賣?

  干事沉默片刻,“為啥來這?”

  “走西邊的高速,翻車了。”

  “怎么翻的?”

  “不知道,開著開著就翻了。”

  “車呢?”

  “這小轎車還算好,只是丟了四個轱轆,我就有點慘了,翻車后醒來,車架子都不見了。”

  留在現場的銀行人員,難以置信道:“十里營這么亂嗎?”

  蹲在墻角抽煙的三爺爺,點頭道:“可不是嗎,三省四市交界處,隔壁省市的經常跑來作案,偷了就跑,誰也抓不到,否則也不會有那句話。”

  “啥話?”

  “進了十里營,除了急救車和火化車,就沒見哪輛車能完好的跑出去。”

  銀行人員驚了,“警車也不行?”

  “你以為他倆為啥跑著來辦案,連自行車都不騎?”

  干事有些尷尬,“沒那么離譜,咱們這的治安還是很不錯。”

  旋即轉移話題,繼續盤問大哥趙前,“有證件嗎?”

  后者從胸口掏出一張打印加手寫的身份證,“有。”

  干事檢查完,“北河人氏?”

  “嗯,我還有個同事,南湖的,一塊往返京城送菜,目前都住在余陽家里。”

  “你和余陽認識?”

  “不認識,翻車后,是他救了我。”

  干事沒問為什么不報警,“今后有什么打算?”

  “車丟了,菜被搶了大半,我們也不敢立馬回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好,你倆盡快來十里營派出所,辦理暫住證。”

  “好的警官。”

  余陽看著對答如流的大哥,回想剛開始接觸時的沉默寡言,有些懷疑此次出門,大哥漲了見識,當即決定,明天把二哥拉出來遛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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