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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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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曠無垠的原野之上,萬馬奔騰,永不停歇。

  菏水以北,一名正在樹下小憩的哨騎警覺地坐起了身,下意識四處張望。

  大地似乎在震顫。

  他腦門上一下子沁出了汗珠,三兩下爬上樹之后,凝目向北張望。

  目光先從近處搜尋。

  那是一片平坦的原野,荒蕪得好像千百年來沒人耕作過一樣,原野上空空蕩蕩,除了青翠的蒿草和絢麗的野花外,什么都沒有。

  目光繼續向北。

  地勢微微起伏,那里有一道明顯的脊線,翠綠的地毯一直延伸到那邊,然后戛然而止,還是什么都沒有。

  但他并未放松,因為大地震顫越來越明顯了。

  驀地,脊線中央出現了數騎。

  哨騎的目光一下子凝住了,臉色微微有些蒼白。

  幾乎在一瞬間,更多的騎兵出現在了脊線的中央,然后左邊、右邊、更左邊、更右邊……

  他們如變戲法一般冒出來,密密麻麻站成一排,靜靜向南眺望著。

  哨騎的牙齒止不住上下磕碰了起來,發出“咯咯”的響聲。

  脊線上出現了一面旌旗,旗手揮舞個不停。

  隨著他的揮舞,騎兵自山脊上緩步走下。

  五十、一百、兩百、五百……

  越來越多的騎兵出現在眼簾中。

  步伐不疾不徐,就像是在草地上漫步一樣。

  背插認旗的軍官揮舞著一只手臂,大喊著什么。每喊一次,身后都傳來齊聲應和。

  騎兵們仍在緩步下坡,最前面的已經快行進到平坦的原野上了,而最后面新出現的一排才剛剛翻越脊線。

  已經出現一千多騎了!

  他們的步伐也越來越快,馬蹄帶著股獨特的韻律,不斷敲擊著大地。

  沙土混合著草屑上下翻飛。

  兵刃的寒光在驕陽下異常刺眼。

  騎手們控制著馬兒沖刺的欲望,壓著速度,漸漸排成了一條長線。

  漸漸地,速度起來了。

  馬背上的勇士們微微伏低身子,拿出了早就上好弦的角弓。

  哨騎猛然驚醒,連滾帶爬下了樹,用顫抖的雙手解開系在樹干上的韁繩。

  一邊解,一邊抬頭張望。

  騎兵快跑的聲音已如同悶雷一般。

  坐騎忍不住嘶鳴起來,似乎它也感到了緊張。幸好,他終于解開了韁繩,連食水、箭壺都來不及拿,直接翻身上馬,向南疾馳。

  臨走之前,他最后扭頭看了一眼。

  平坦的曠野已經被騎兵充塞。

  更遠處的山脊線上,仍有騎兵不斷翻越而過,向下快跑。

  一、二、三、四……

  哨騎一共數到了四條騎兵線,左右眼角余光處,似乎還各有騎兵快步前出,迂回包抄。

  他嚇得亡魂皆冒,不敢回顧,死命奔向己方營地。

  身后的大群騎兵完全忽略了他,并沒有派人追殺,整體依然維持著勻速前進的態勢。

  馬蹄聲陣陣,像是敲擊在人的心頭一樣,壓迫感十足。

  菏水之上已經架起了五座浮橋,大群茍部軍士正排隊渡河。

  敵人的援軍已被大都督擊敗,但一部分人撤進了營壘內,負隅頑抗。

  戰斗打到現在,前軍已經很累了,需要他們過河去輪換。

  看敵人的態勢,即便來了援軍,也定然撐不過今夜。再加把勁,營壘就破了,隨后便再沒人能阻止他們。

  于是我們便看到了——

  浮橋之上,吵吵嚷嚷。

  菏水北岸,催促聲不斷。

  但這一切,在大地震顫之聲不斷響起后,倏然畫上了休止符。

  有人下意識北望。

  彌漫的煙塵之中,騎兵猙獰的身影若隱若現。

  沖在最前面的數十騎之中,甚至已經響起了弓弦之聲。

  有人立在馬上,一只手奮力揮舞著,招呼后面的人快速跟上。

  隨著他的動作,一長排騎兵沖出煙塵,將手中的長槊放平。

  蹄聲愈發密集,速度越來越快。

  留守營地的士卒對于沒有造土墻、設置拒馬槍非常后悔。他們匆匆忙忙地搬著輜重車輛,試圖阻止沖擊而來的騎兵。

  奔回營地的哨騎發現他沒必要報訊了。

  在看到同袍們慌慌張張做著最后的努力時,他下意識想要下馬幫忙。

  馬兒不安地嘶鳴了聲。

  哨騎扭頭看了一眼,對方騎兵的身影越來越高大,距離越來越近。

  他一撥馬首,直接沖出營地,再也不管了。

  正在搬運障礙物的守軍也一哄而散。

  劇烈的震顫、漫天的煙塵、高大的身影、森寒的槍刃,以及那排山倒海而來的氣勢,非意志堅韌之人不可抵敵。

83最新地址  他們徒勞地奔跑著。

  沖鋒而來的騎兵越過他們,繼續向前,沖破帳篷,撞倒飯甑,躍過水溝,斜斜切進了正在四散而逃的人群,將一切沖了個稀巴爛。

  當第一排騎兵造成的煙塵漸漸散去之后,地面上已經橫七豎八躺滿了尸體。

  第二排接踵而至,借著第一排造成的混亂,長槊連挑,大戟揮舞,馬刀連連,將稍稍聚集起來的敵兵再度沖散,然后拐了個彎,向兩邊散去。

  第三排橫身沖至,把已經散成一地的敵兵驅趕向菏水。

  繞道兩翼的輕騎兵弓弦連響,將昏頭昏腦亂跑的敵兵向中間驅趕,然后再被沖擊騎兵砸了個稀巴爛。

  菏水之中,“撲通”之聲不絕于耳。

  浮橋北側,箭矢如暴雨般落下。

  橋梁已經翻覆,在水中沉浮的敵兵哭喊連天。

  營地中燃起大火,煙柱沖天而起。

  戰場陷入了史無前例的混亂之中,死傷者不知凡幾。

  騎兵漸漸收攏了起來,在遠處列著松散的陣型。

  旌旗再次揮舞,軍官揮舞著手臂,大聲呼喝。

  馬蹄聲又響了起來。

  先是小步慢跑,然后是勻速快跑,最后是高速沖鋒。

  他們如同一把把鐵犁,把尚留在北岸的七八千敵軍給犁了個天翻地覆。

  馬槊、長戟、鐵劍、馬刀、角弓等等,所有一切常見的兵刃,在此刻都化身成了絕世兇兵,每一把都沾染了不止一條人命。

  敵軍徹底崩潰了。

  成百上千的人跌跌撞撞涌進了菏水之中。

  一隊馬槊騎兵在河岸邊停下,頓槊于地,然后抽出弓梢,快速上弦,粗粗校準一番后,向河面上撒去了死亡的箭矢。

  殷紅的水花不斷泛起。

  人體如同石頭般快速沉下。

  哭喊之聲響徹菏水兩岸。

  烏云遮蔽了烈日,仿佛老天爺也不愿再多看這場慘烈的屠殺。

  整整八千人,被洶涌而來的騎兵沖進了菏水,潰不成軍。

  在這一刻,“水為之不流”并不是文人夸張的描述,而是真實的場景再現。

  菏水南岸,茍晞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騎兵沖鋒,他有無數種辦法可以阻止,偏偏今天沒有安排哪怕任何一種。

  從天而降的大股騎兵,委實出乎他的意料。

  直到現在,他想破了腦袋也沒弄明白,這股騎兵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又是誰的人?

  沒有必要再打下去了。

  敗局已定,敗得很慘,從來沒這么慘過。

  親兵們涌了過來,七手八腳將他抬上馬背,然后簇擁著向南奔跑。

  茍純正在指揮攻營作戰,待北岸的喧囂聲傳來之時,他正要獲得最后的勝利,根本無暇他顧。

  待發覺混亂漸漸傳導過來之時,卻已經來不及了。

  士卒們大聲喧嘩,紛紛潰退。

  兄長的親兵隔著潰兵,用嘶啞的嗓子呼喊著什么。

  茍純凝神向北望去,卻見一隊隊高舉著馬槊的騎兵已經沖過浮橋,正向這邊殺來。

  在那么一瞬間,茍純汗如雨下,只覺渾身無力。

  親兵拉來了馬匹,讓他趕緊逃命。

  騎兵也發現了他的存在,提起馬速之后,便直接沖了過來。

  茍純飛快上馬,剛沖出兩步,就有兩桿馬槊一前一后刺來。

  他夾住一桿,險之又險地避過另一桿,正待撥轉馬首跑路,卻聽尖利的破空聲傳來,一枚箭矢越過混亂的戰場,正中他的額頭。

  “嘭!”茍純轟然倒地,鮮血自額角流出,滲入草地之中。

  親兵們頓時紅了眼睛,再也顧不得逃命了,紛紛上前,與沖過來的騎兵絞殺在一起,以命換命,勢如瘋虎。

  更多的騎兵圍了過來。

  馬蹄踩來踩去,茍純已經變得面目全非。

  浮橋之上,不斷有騎兵過河,稍稍整隊之后,化整為零,在一名名身背認旗的軍官帶領下,以小組隊形開始了追殺。

  敵軍四散而逃,扔掉了一切可以丟棄的東西,只為活得一命。

  騎兵輕松愜意地追擊著,幾乎沒花費什么力氣,就收割掉了一條又一條生命。

  從空中俯瞰而下,自菏水北岸向南,尸體遍地都是,直接延伸出去了十里之遙。

  當最后一批馬兒打著響鼻回來時,天色已經擦黑。

  整個戰場沉寂了下來。

  南風勁吹,拂去了夏日的暑熱。

  松濤嗚咽,帶走了哭泣的新魂。

  一名金甲大將在眾人簇擁下,緩緩抵達菏水南岸。

  營壘之外,自譙相夏侯恒以下將校十余人,紛紛前出,拜倒于地。

  金甲大將駐馬而立,默默掃視著戰場。

  旌旗呼啦啦作響。

  沒有任何人說話,所有人都陷入了難言的情緒之中。

  “茍道將,不堪一擊!”金甲大將輕笑了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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