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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姚廣孝愈發看好陸軍第一鎮,牽動天下人心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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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嗒嗒嗒……

  步點聲越來越響亮,踩在每個人心頭。

  距張北城相隔兩百步時。

  朱棣舉手握拳。

  整齊劃一的步點,瞬間落下,重重砸在所有人心頭。

  城頭。

  脫古思帖木兒、納哈出、馬哈木等人,親眼目睹這一幕,瞳孔猛地收縮。

  張玉唇角笑意一閃而逝,隱于袖中雙手,猛地握拳,視線投射到,西邊太陽余光映照,握拳高舉左手,端坐馬背的朱棣。

  ‘好個鬼老四!竟然出海搞出這么一支新軍!’

  張玉激動腹語。

  陸軍第一鎮只是沒有實戰經驗。

  但絕對是一支精銳。

  一支軍隊,精銳與否,他們這些常年領兵的將領,只要稍微看一點點,就能窺豹一斑了。

  “立正!”

  “立正!”

  朱棣遙遙目視城頭時,身后各營管帶的號令聲響起。

  “預備!”

  “預備!”

  嘩啦作響中,將士們取下肩頭火銃,持銃禮、劈槍式。

  剎那間,萬余支插著明晃晃銃劍的火銃,傾斜指向張北城。

  森然之氣,從兩百步外,鋪天蓋地壓來。

  城頭北元兵,紛紛慌亂做出反應。

  拔刀、彎弓、舉起火銃……

  三十幾門笨重火炮,慌亂對準城外方向。

  阿魯臺小聲嘀咕:“明四皇子剛率兵抵達,就要發起進攻?”

  張玉瞥了眼阿魯臺。

  他猜到老四這樣做的目的了。

  陸軍第一鎮沒有實戰經驗。

  更無攻城經驗。

  抵達后,率兵抵近張北城,讓將士們先感受感受張北城。

  至少做到心中有數。

  同時,通過展現令行禁止,釋放出的強大氣勢,對北元一方造成未戰先怯的心理壓力。

  洪武十一年的縱橫草原,老四本人,本來對草原上上下下,都有很大的壓迫性。

  提及老四,縱使是脫古思帖木兒,內心,也十分忌憚。

  更何況下面的普通士卒。

  老四加其身后,十分具有壓迫性的陸軍第一鎮予以城頭北元守軍的壓力更大。

  所以,才有了此刻,城頭守軍慌亂景象。

  未戰,先打擊北元士氣。

  同時,陸軍第一鎮的新兵,看著北元慌亂模樣,膽魄氣勢更足。

  至少,今天種種,明日首戰,第一次進攻,陸軍第一鎮上上下下都不會有任何膽怯心理。

  “慌什么!”

  馬哈木突然轉身,大吼怒叱一聲,從身邊士卒手中,奪過弓箭。

  十分嫻熟,行云流水般彎弓搭箭。

  猛地一箭射出。

  噗嗤!

  箭在朱棣前面,二十步距離,狠狠砸入泥土中。

  箭尾劇烈搖晃。

  “嗷嗷嗷……”

  “威武!馬哈木威武!”

  城頭惶恐的北元將士,看到馬哈木一箭射出,一百八十步,擊中朱棣戰馬前二十步,頓時士氣一震,嗚嗷吶喊。

  張玉余光看了眼馬哈木。

  這些年,草原崛起的年輕梟雄們不少。

  他觀察,馬哈木絕對是其中的佼佼者。

  馬哈木不光有勇武,更兼狡詐!

  且十分善于抓住機會。

  就比如此刻。

  這一箭,遏制了北元士卒恐慌同時,也讓其本人的威名,更進一步傳播。

  草原和中原一樣。

  名望都十分有用。

  朱棣盯著沒入土中,劇烈震動的箭尾。

  抬頭。

  看向射箭之人。

  這一箭,一百八十步,足可見此人的力量很強。

  箭術也很強。

  馬哈木!

  歷史上,這個人可是草原諸部中,唯一能與‘他’匹敵的人物。

  也已經嶄露頭角了?

  朱棣琢磨著,唇角笑意一閃而逝,抖了抖馬韁。

  小黑前蹄微微刨了刨凍土,雄赳赳氣昂昂,載著朱棣往前走去。

  咔嚓!

  也不知是恰好。

  還是小黑通靈,經過箭矢時,一腳把沒入土中一半的箭矢踩斷。

  載著朱棣來到距城百步外。

  城頭北元將士,看著朱棣一步步騎馬靠近,歡呼聲漸漸息落,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立于馬背的挺拔身影。

  他們中間,有人參與了洪武十一年,二十萬騎兵集群合擊共剿。

  有人甚至親眼見證了,朱棣率領精銳騎兵,殺穿圍堵,揚長而去。

  有人沒有參與過,但也聽說過那次,讓整個草原灰頭土臉的圍剿。

  數個萬夫長,十幾個千夫長,竟然在圍剿不足一千疲兵中,被城下這個殺神一般的男人斬殺于陣前。

  遠處,朱標目睹,朱棣一人一馬抵近張北城。

  只一人一馬,竟讓整個張北城瞬間安靜。

  眼中羨慕一閃而逝,笑道:“老四在草原人心中的威名,看來出乎意料的大啊!”

  朱樉等人跟著一笑。

  也有人忌憚看著朱棣背影。

  沐英笑道:“能帶著不足一千疲兵,殺穿二十萬騎兵集群的合擊共剿,別說草原人了,有外敵將領,對咱們明軍,能打出這種戰果,咱們也會感到壓力沉重。”

  朱標微不可察點頭。

  目光再度落在朱棣身上。

  朱棣仰頭,和張玉的視線對視一下,瞬間交錯移開。

  審視城頭北元眾人。

  除了張玉。

  很多人他都不認識。

  就連納哈出是那位。

  雖然交過手,可長什么模樣,也未見過。

  “哪位是脫古思帖木兒?朱棣攜陸軍第一鎮,應約而來!”

  朱棣爽朗喊聲響起。

  城頭,納哈出等人紛紛看向脫古思帖木兒。

  脫古思帖木兒毫不示弱,向前一步,“本汗就是!”

  “朱棣,此番你敢深入我草原,本汗定不會再給你機會回中原,整個草原,所有有血性的男兒,也不會再給你,再次欺辱的機會!”

  朱棣能感受到,隨著脫古思帖木兒幾句話,城頭元兵投射來的眼神,充滿了戰意和憤怒。

  不愧是能從黃金家族競爭中,脫穎而出,被推為可汗的人。

  還是有幾把刷子的。

  把他上次從草原脫困,說成整個草原男人的恥辱。

  激起上上下下,對他的戰意。

  看來,真如姚廣孝帶回來的消息。

  脫古思帖木兒此番會把打擊重點,放在他身上。

  這樣也好。

  此番回朝,本就是幫大哥樹立絕對威望的。

  若他能吸引草原上下的重兵關注。

  倒是有利于大哥直搗黃龍。

  朱棣收斂思緒,大聲道:“脫古思帖木兒,蒙古、中原漢人,本同屬一個族群,自古以來,草原游牧民族,都是商周時期,敗亡的商朝人,遷徙與北方族群,相互繁衍延續的族群,向上追溯千年,我們本就是一個族群……”

  “我朝立國后,也尊奉前朝大元為中原正統,爾先祖社稷牌位,如今就在炎黃廟中,享受中原香火供奉……”

  脫古思帖木兒等人微微皺眉,不知朱棣說這些有什么用意。

  后面,朱標等人側耳聽聞,也不由皺眉。

  “燕王這是做什么!”

  “可不,咱們大明,怎么可能與草原人同屬一個族群!”

  “若如此,陛下驅逐韃虜的口號算什么!”

  敵視朱棣者,開始小聲發牢騷。

  朱標扭頭看了眼,眾人才紛紛閉嘴。

  朱標再次看向朱棣。

  “我們兩族本為兄弟,一百年前,元朝滅宋,伱們統治中原,如今,大明滅元,草原理應回歸中原,如今我大明這個兄長當家做主,為何你脫古思帖木兒,為了一己之私,對抗大明,引草原、中原無數百姓手足相殘?”

  “我大明如今正在整個天下,推進鄉土村社、雇工身股制,無數百姓將受益,過上好日子。”

  “這種更為先進的制度,如果不是你為一己之私對抗大明,也會以適應草原的方式,推及整個草原……”

  脫古思帖木兒、納哈出、馬哈木等人臉微黑。

  已經搞明白朱棣想說什么。

  最初所謂的兄弟手足理論,以及明朝取代元朝,依舊把元朝奉為中原正統之一。

  元朝君主們,在炎黃廟享受香火。

  這一切,朱四郎都在闡述,大明如今作為正統。

  無論是從兄弟手足論,還是元朝曾為中原正統出發。

  都有足夠理由和法統,繼承草原。

  對草原之戰,首先是基于法統的統一之戰。

  這種臭不要臉,無恥的說辭,中原以往歷朝歷代的王朝,都從未提出過。

  至少,他們從未在中原的書籍上讀過。

  而朱棣緊接著,提及中原正在推行的種種善政。

  則把他們這些草原上層,描繪成,為一己之私,阻礙草原百姓過上好日子。

  臭不要臉!

  無恥之尤!

  脫古思帖木兒為首的草原上層,此刻都忍不住在心中破口大罵。

  中原的讀書人無恥。

  可今天他們才發現。

  中原讀書人,比起朱四郎真是小巫見大巫!

  朱棣能猜到,脫古思帖木兒等人,聽聞這番話,對他的感觀肯定稍稍不好。

  無所謂。

  繼續說道:“脫古思帖木兒,未免雙方無謂流血,我提議,大明與草原,兄弟之間,在這張北打一場,一戰定乾坤如何?”

  “若我陸軍第一鎮贏,你隨我大軍南歸金陵,當著我父皇之面,自廢帝號,向大明稱臣。”

  “若我陸軍第一鎮打不下張北城,我朝五十萬大軍,盡數南撤,三十年之內,絕不對草原用兵,且愿意與草原進行全面商貿,讓草原底層百姓,也能過上好日子!”

  “太子!燕王他放肆!”

  “我等五十萬精銳云集北境,數年準備無數糧草兵力,若是他輸了,我們難道就要南返回金陵嗎?”

  “他只是副統帥,他這是越俎代庖!”

  城頭上,脫古思帖木兒為首的北元上層,還未對朱棣的提議,有任何態度。

  大明這邊已經有人憤怒開口,譴責朱棣。

  徐達余光瞥視憤怒的將領,再看看藍玉、沐英等人。

  這些想要交好四郎的將領。

  雖然沒有出言反對。

  可看得出來,也明顯有些抵觸。

  只是為了大局,才沒有和其他人一樣,表現的那么激動。

  徐達余光掃視朱標,眼底暗含擔憂,看向朱棣背影。

  這回,就連太子都沒有制止眾人。

  太子好不容易有這次領兵機會。

  太想打這一仗了。

  內心肯定不同意四郎提出的張北賭約。

  至于將領們,則想趁著這次必勝的大戰,撈取功勞。

  “脫古思帖木兒,你敢不敢答應這個賭約!”

  朱棣爽朗,帶著挑釁、激將的聲音,響起后緩緩落下。

  城上城下,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可汗,怕什么,答應他!”鬼力赤大聲嚷嚷,“屬下愿意派遣本部最精銳的將士,入城守張北!”

  “萬一輸了呢!”阿魯臺反問。

  “阿魯臺你膽小怕死!”

  城頭,各部首領議論著,爭吵起來。

  嘈雜吵鬧聲傳入耳中,脫古思帖木兒臉色鐵青,攥緊拳頭。

  “太子。”

  胡惟庸騎馬不動聲色靠近朱標身邊,小聲低語,“燕王不是越俎代庖。”

  朱標,以及在附近,聽到胡惟庸說話的藍玉、沐英、湯和、徐達看向胡惟庸。

  胡惟庸低語解釋:“洪武十一年的凱旋,讓燕王在草原享譽盛名,統帥陸軍第一鎮靠近張北城,展現赫赫軍威,更是讓城上蒙古上下,心中忌憚。”

  “脫古思帖木兒提出在張北打一場,燕王就以更加盛氣凌人,霸道姿態,更進一步,提議雙方在張北一戰定乾坤,脫古思帖木兒根本沒有這種魄力,也不敢答應……”

  話中,胡惟庸余光看向朱棣。

  朱四郎真是個玩弄人心的高手。

  他料定,脫古思帖木兒,不可能答應。

  “另外,根據姚先生帶回的消息,草原各部年輕雄主,如今蠢蠢欲動,這些人恐怕也想借咱們大明,削弱脫古思帖木兒在草原的影響力……”

  胡惟庸看了眼姚廣孝。

  姚廣孝雙手合十,含笑回應,接過話茬,附議道:“貧僧十分同意胡相的分析,此刻,有些聰明的雄主,應該正在拱火,讓脫古思帖木兒答應。”

  “脫古思帖木兒一旦輸了,脫古思帖木兒依約前往金陵稱臣納貢,亦或是毀約,都會削弱脫古思帖木兒在草原的影響力。”

  “脫古思帖木兒也是個聰明人,一定能看清楚,這些雄主的小心思,所以,這些人越是拱火,逼著脫古思帖木兒應戰,脫古思帖木兒就越不可能答應,燕王定是從貧僧帶回的消息中,判斷出,會出現這種局面,所以才未經請示太子,就‘僭越’說出這番話。”

  “脫古思帖木兒不答應燕王的戰書,就會影響守城元兵氣勢,下面的兵將,都會認為,脫古思帖木兒怕了!”

  姚廣孝停住。

  含笑與胡惟庸對視一眼。

  原本,他是不會開口,替燕王‘僭越’做解釋。

  太子對燕王心生不快。

  更有利激化大明內部的變機。

  可他沒料到,胡惟庸一個仇視燕王的人,竟突然站出來,為所有人分析燕王‘僭越’的真實目的。

  胡惟庸‘替’燕王發聲,絕不是示好燕王。

  其示好之人。

  他若沒猜錯。

  應該是太子!

  這個人去太子身邊,也是件好事。

  他不信,胡惟庸放下了對燕王之仇。

  暫時的隱忍,一定所圖更大。

  幫助胡惟庸得到太子信任,去太子身邊,太子有很大能量。

  這個人借助太子的能量,只要針對燕王,就能搞出很大動靜。

  徹底打破大明內部的平衡!

  他想扶龍,就得有變機出現。

  胡惟庸造成的變機也是變機。

  無非是,將來要與胡惟庸交手罷了。

  越是有能力的人作為對手,這盤棋,才越有意思!越有挑戰性!

  ‘這和尚不老實!’

  胡惟庸含笑看了眼,給姚廣孝默默做了評價。

  雙方視線移開。

  與眾人一起看向前方。

  “閉嘴!”

  脫古思帖木兒突然發怒,城頭瞬間安靜。

  轉身,眼神憤怒,嚴厲掃視眾人,“當日,你們在本汗面前,對長生天許下的誓言,可還記得?”

  “軍國大事,豈能如此兒戲!”

  “張北之戰,就是讓爾等,看看所謂天下第一強軍,不是賭上草原無數子民!”

  脫古思帖木兒猛地甩袖,轉身下城。

  納哈出看著脫古思帖木兒離開,收回視線,看向這群年輕的狼崽子,“你們上了明四皇子的當了,我斷定,他的目的之一,就希望你們這么做!人心不齊,如何能打贏大明!”

  “你們以為,我被你們逼著來打著第一仗,真是怕你們!”

  “我這只老狼,遲早要成為你們壯大的養分,老了的狼,就應該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和義務,所以我才答應,來守張北!”

  “你們剛才不懷好意拱火,有沒有想過,此戰若是輸了,整個草原會如何!”

  “我們現在需要眾志成城!”

  鬼力赤、阿魯臺等人紛紛羞愧低頭。

  馬哈木率先站出來,沖納哈出撫胸鞠躬,“遼陽王教訓,晚輩銘記于心,晚輩保證,此戰,我瓦剌部,絕不保存實力!”

  “還有我!”

  “還有我!”

  同屬瓦剌部的太平、把禿孛羅紛紛開口表態。

  其他人也跟著表態。

  納哈出松了口氣,轉身,居高臨下看著朱棣,“明四皇子,你挑撥離間的計劃失敗了!我就是納哈出,當初在遼東,我輸了,明日,我這只草原老狼,就在這張北城,以我麾下最精銳的兵馬,迎戰你!”

  朱棣眼睛微瞇。

  看著城頭,一副慷慨赴死的漢子。

  剛才,納哈出教訓馬哈木等人的話。

  他聽到了。

  納哈出說的不錯。

  他就是想離間草原上層人心。

  大明這邊人心不齊,讓他十分擔心。

  在做表率同時。

  他想把草原這邊的人心,拉到和大明齊平的位置。

  可惜,很顯然,因為納哈出這只,慷慨赴死的老狼失敗了。

  朱棣沖著城頭,握拳捶胸,“遼陽王,明日,你我,一決生死!”

  這頭老狼,肯為了草原團結,做出如此犧牲。

  即便是敵人。

  也值得他尊重。

  納哈出同樣揣胸,然后抬手指著朱棣,爽朗道:“燕王,明日,你我,一決生死!”

  哈哈……

  兩人同時仰頭豪邁大笑。

  朱棣大笑中,勒馬轉身,揮手……

  “向后轉!”

  “向后轉!”

  各營管帶看到朱棣的手勢,紛紛下令。

  “齊步走!”

  “齊步走!”

  孫元楚率領第一營,跟在張武身邊,低聲詢問:“協統,最后王爺和納哈出都在大笑,我怎么還聽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敬重,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張武扭頭看了眼孫元楚,笑笑,“此番張北之戰,王爺和納哈出都是一類人。”

  都在用自身做表率,團結人心!

  孫元楚狐疑看著張武,“一類人?納哈出也配和咱們王爺相提并論?”

  張武沒說話。

  大明這邊人心不齊。

  他能感受得到。

  尤其,很多人明面忌憚畏懼王爺。

  暗地里抵觸排斥。

  明霞和他說過,以前,朝廷的武勛十分囂張跋扈。

  直到王爺從草原凱旋后。

  這群人才開始收斂。

  因為陛下可以不靠他們,靠王爺了。

  因此,這些年,這群人很壓抑,利益損失也很大。

  所以不免抵觸王爺。

  而太子和王爺的關系。

  又讓這群人覺得有機會挑釁王爺。

  當然,這些話不能告訴孫元楚。

  更不能在下面兄弟中傳開。

  王爺接下北元約戰,就是希望身先士卒,給所有人做表率。

  下面兄弟若是知道上面這些齷齪,不利于王爺團結人心的目的。

  “大明文臣武將無數,有才干者無數,但唯獨明四皇子朱四郎,最值得敬重!”納哈出盯著朱棣以及陸軍第一鎮撤離的背影,喃喃自語。

  馬哈木等人點點頭。

  阿魯臺冷笑搖頭,“實在搞不懂,這么優秀一個皇子,明皇朱元璋怎么就舍得將其放逐海外?把皇位傳給朱棣,于大明而言,不是更好嗎?”

  日頭徹底落下。

  一座簡易大營在張北城五里外搭建而成。

  呂本和胡惟庸走在軍營僻靜處。

  不解詢問:“胡相,今天你為何要替朱四郎說話,太子當時一直保持沉默,心中肯定不快,畢竟,太子十分渴望此番北征,朱四郎越俎代庖,想以張北一戰,結束戰爭,太子就是再顧念手足之情,夢寐以求之事受阻,心中也定然不痛快!”

  胡惟庸瞥了眼呂本,夜色下,眼中鄙夷一閃而逝。

  卻笑著解釋,“呂大人,脫古思帖木兒肯定不會答應朱四郎的提議,這也在朱四郎意料中。”

  “太子當時不快,可朱四郎回來后,與太子解釋前因后果,太子定會釋然。”

  事實證明,他的判斷并沒錯。

  此刻,朱四郎就在太子的帥帳內。

  “既然,此事并不能真正意義,造成太子和朱四郎之間的隔閡,我放過這個機會,就太可惜了,我公平客觀,且前瞻性為太子分析出朱四郎所作所為的目的,太子必然高興……”

  他可以肯定。

  就因今天這件事。

  太子就會對他刮目相看。

  接下來,或許會更多問計于他。

  如此,他就順理成章靠近太子了。

  呂本頓時恍然大悟,訕笑一下,掩飾尷尬。

  朱標帥帳。

  朱標歉疚道:“老四,大哥得向你道歉,你提出張北一戰定乾坤時,大哥心中十分不舒服……”

  帥帳內,只有兄弟二人。

  朱棣認真聽著。

  唇角漸漸露出笑容,“大哥,人在這世間,求而不得,最痛苦,大哥的反應很正常,我能理解。”

  朱標松了口氣,也露出笑容。

  朱棣漸漸收斂笑容,鄭重道:“但大哥,求而不得是痛苦,但我們也要時時刻刻都清楚,不能為了所求所欲激進冒險,接下來的戰爭,關乎大明國運,更關乎無數將士,無數家庭,大哥做決定時,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今天想離間北元上層,將雙方人心不齊,拉到一個水平。

  可惜失敗了。

  既然這樣。

  只剩一條路了。

  那就是利用脫古思帖木兒對他的恨意。

  他獨領一軍,吸引北元兵力。

  為大哥直搗黃龍,搗毀北元捕魚兒海金帳王庭創造機會。

  如此,就要和大哥分兵。

  有些事情,他就要盡可能提前叮囑。

  朱標認真傾聽。

  等朱棣說完后,鄭重點頭,“老四,你的建議,大哥明白了。”

  朱棣隨即含笑起身,“大哥,那我先告辭了。”

  從帥帳出來。

  朱棣便匆匆趕往分配給陸軍第一鎮的營區。

  抵達他的帥帳時。

  譚淵帶著營一級將領已經在帥帳內等著了。

  朱樉、朱棡等兄弟們在旁邊坐著。

  譚淵等人則圍著幾張桌子,拼湊起來的長條形桌子周圍坐著。

  朱棣進來時。

  嘩啦!

  譚淵等人整齊劃一起身。

  朱樉、朱棡等兄弟們相互對視,盡管這一幕,一路而來,他們已經見慣了。

  可還是覺得特別威風。

  打定主意。

  將來他們藩王衛整編為新軍,一定讓老四的指導團,全部照搬過來。

  朱棣和朱樉等人點頭示意后。

  快步來到,正對門口一頭,壓了壓手,“都坐。”

  嘩啦!

  所有人整齊坐下。

  朱棣坐下后,看向右側的參謀團,“張北城你們已經近距離看過了,回營這么長時間,有沒有什么想法?”

  徐輝祖忙拿出一疊紙。

  在幾名參謀人員配合下。

  把紙拼湊在一起。

  譚淵起身,身子微微前傾,指著圖稿,介紹:“王爺,這是回營后,我們根據觀察,畫出來的圖稿,張北城根據參謀團觀測,城高大約兩丈,長約三十丈,一面城墻……”

  朱樉幾人已經起身,湊到周圍看著桌上圖稿。

  暗暗嘖舌。

  回營才多久?

  就弄出這么詳細的數據。

  并且制定了作戰方案。

  這就是參謀團的價值嗎?

  姚廣孝也認真聽著。

  “王爺,根據我們計劃,明天,主攻南門,動用一個協兵力,東西兩門分別配屬一個標,負責佯攻,牽制納哈出兵力……”

  譚淵說完后,眾人看向朱棣。

  朱棣不可知否點頭,“這個作戰計劃,我基本同意,做一下修改,兩個炮營不要分散,全都集中在主攻方向,另外,主攻方向的營一級做一些調整,把全軍最擅長猛打猛沖攻堅的四個營,全都給我調到主攻方向……”

  “張武第一協,第一標,周先覺營!”

  “到!”

  “第二協,董靖營!”

  “到!”

  朱棣連續點了四個營。

  配屬到擔任主攻的張武第一協。

  這四個營。

  有很大一部分將士素質十分拔尖。

  而且,這四個營的營管帶,屬于那種,善于打硬仗,能猛打猛沖的悍將。

  用來主攻攻堅最合適。

  “擔任主攻的第一協,配屬四個最善猛打猛沖的營,再配屬兩個韌性最好的支援營,這兩個營,要在四個營登城陷陣時,沖到城下三十步內,排槍佯攻城頭……”

  “王爺,我營請戰!”

  眾人聽聞鏗鏘聲,齊齊看去。

  孫元楚眼巴巴看著朱棣,“王爺,我們營是整個陸軍第一鎮,唯一有過實戰經驗的,而且,王爺也說了,我們營素質最均衡,韌性最強,兩個支援營,若是沒有我們營,怎么也說不過去!”

  “老孫,我們三營不比你們第一營差!”

  “老孫,你不講規矩!”

  “對,說好了聽王爺分配任務,你孫少爺不講規矩!”

  四個被選中攻殲的營管帶,雙手環臂,看著其他兄弟為了兩個主攻支援營爭的拍桌子。

  朱樉、朱棡等人看的面面相覷。

  “好了!”

  朱棣笑著開口,聲音瞬間止息,除了四個擔任攻殲的營管帶。

  其他營管帶,全都眼巴巴看著朱棣。

  “此戰,關乎重大,主攻方向投入的各個營,必須是日常訓練,表現最好的,容不得半點兒戲,此戰之后,兄弟們都經歷實戰磨練,接下來我會給你們同等機會,接下來,還有很多大戰要打,機會多得很。”

  朱棣平靜說著。

  站著的八個營管帶,陸陸續續有人坐下。

  王爺已經說了,要按照過去訓練的整體成績來選用主攻方向的營。

  平日成績,大家都清楚。

  最后,只剩孫元楚和另外一個營管帶站著。

  兩人也不顯擺,謙虛笑著拱手:“多謝諸位兄弟讓咱們,此戰之后,后面的戰斗,咱們肯定不和兄弟們爭搶。”

  大家并不是單純為了搶功勞。

  王爺早在練兵時就說過。

  只有在實戰中,不斷的勝利,才能把他們陸軍第一鎮,錘煉成一支真正的強兵。

  兄弟們搶奪此番主攻機會。

  都是想盡快錘煉各自麾下的兄弟。

  使兄弟們越來越強。

  “老孫、老錢,那可說好了!”

  “對,你們擔任主攻的六個營,以后可得禮讓我們。”

  “你們六個可別給王爺丟臉,別讓我們佯攻方向,率先登城!”

  “對對對,別以為你們主攻了不起,小心我們佯攻率先登城!”

  六個主動坐下來的營管帶,紛紛嬉笑怒罵。

  朱棣笑著縱容眾人嬉笑怒罵一會兒,吩咐:“都回去準備吧,兩個工兵營,明早之前,把攻城云梯打造好。”

  嘩啦!

  “是!”

  眾將士整齊起身,鏗鏘領命后,跟隨譚淵等將領離開。

  譚淵等人離開后。

  朱樉等人瞬間圍坐在長條桌四周。

  朱樉好奇詢問:“老四,戰前你這么調整各營,不會造成明天指揮不順暢嗎?”

  經過老四的調整。

  標統統帥的,幾乎都不是自己以前統帥的營頭了。

  朱棣見兄弟們都看著他,笑道:“平日里,我們在訓練中,就經常這么調動各營,將士們都習慣了。”

  “而且,在陸軍第一鎮中,將士們不認人,只認軍銜。”

  朱樉等人認真聽著。

  兄弟們談了許久。

  才離開朱棣帥帳。

  姚廣孝陪著朱樉,邊走邊說:“殿下,陸軍第一鎮雖然是支新軍,不過,我對這支新軍卻越來越有信心了,有些迫不及待,想看他們明日表現了。”

  朱樉笑笑,“我一直就有信心,老四做事,從來都是謀后而定的,他很體恤自己麾下的兄弟,如果沒有把握,根本不可能答應脫古思帖木兒的挑戰,他絕不會讓自己的袍澤去送死。”

  “對了,今天胡惟庸是什么意思?怎么替老四說話?”

  姚廣孝頓時笑了,“胡惟庸應該是想依附太子,太子又不是一個糊涂昏暈之輩,胡惟庸巧妙抓住這個時機,對太子說真話,幫太子分析燕王‘僭越’的前后因果,定然能得到太子好感和看重。”

  朱樉頓足,扭頭看著姚廣孝,“你在配合胡惟庸,讓他得到大哥的好感和看重?”

  姚廣孝也不隱瞞,“貧僧推測,胡惟庸想借太子的能量,針對燕王,只要胡惟庸借太子之力,做出針對燕王的動作,必然造成燕王和太子的隔閡,大明時局會驟然間動蕩,殿下需要的變局就出現了……”

  朱樉微微皺眉。

  有些擔心。

  胡惟庸不是呂本那種蠢貨。

  謀后而動,會不會讓老四身陷險境。

  他是要爭儲。

  可不想害了老四。

  姚廣孝看出朱樉顧慮,笑道:“殿下,燕王是易于之輩嗎?胡惟庸靠近太子的消息,燕王很快就會得知……”

  就如姚廣孝推測。

  此刻,徐達正在朱棣帥帳,說著今天后面發生的事情。

  “四郎,胡惟庸再向太子靠攏,這個人權力欲太強了,明顯是希望,通過太子再次得到權力,而此人心眼小,十分記仇,他要有權,恐怕會針對你……”

  朱棣眉頭微皺,傾聽。

  胡惟庸搞鄉土村社。

  如今,又通過為他辯解,靠近大哥。

  有時候他真的想痛下殺手。

  把胡惟庸、呂本這些人全都鏟除了。

  讓這些人無法影響大哥,影響他們兄弟間情誼。

  可他又很明白。

  他真這樣做了。

  都不用別人影響。

  大哥就會因為他這些行為,心生變化。

  所以他對呂本這些蒼蠅出手,一直都掌握分寸。

  權衡再三后,朱棣笑道:“泰山,我知道了,等打完這仗,我們就會走,往后回大明可能會越來越少,在海外,那是我的地盤。”

  胡惟庸這個人有能力。

  去大哥身邊。

  于他而言,肯定不利。

  于大哥而言,肯定是件好事。

  此番分兵后,胡惟庸肯定會為大哥盡心竭力謀劃。

  他倒是可以放心了。

  “泰山,張北之戰結束后,我想向大哥提議分兵,我獨領一軍……”

  徐達臉色微變,“四郎,真有必要這么做嗎?”

  四郎想替太子吸引北元兵力,并不難猜測。

  可如此一來,四郎十分危險。

  脫古思帖木兒對四郎的恨意,已經表露的十分清晰了。

  朱棣笑笑,“泰山,此番回朝助戰,是我作為兒子對老頭子的孝順,我也希望,借此戰,讓我們兄弟情誼更加牢固,且我若繼續留在主力大軍中,很多人抵觸我,不利于團結,大哥作為主帥,也會陷入左右為難……”

  他離開后。

  不但可以吸引北元重兵。

  更可以讓主力更團結。

  他不在,那些抵觸他的將領,總應該團結在大哥身邊,齊心協力了吧?

  徐達看著朱棣,略作沉吟,說道:“到時候,我隨同你出發……”

  見朱棣要拒絕,徐達瞪了眼,“太子身邊有你二叔、藍玉、沐英他們,我跟你一起行動,幫你出謀劃策,怎么了!”

  他都可以肯定。

  四郎到時候,一定會把諸皇子的藩王衛帶走。

  把其他久經戰陣的將帥,留給太子!

  這些皇子第一次領兵上陣,領兵能力沒有得到驗證。

  比不得其他悍將。

  朱棣也不堅持了。

  笑著點點頭。

  翌日。

  一輪又圓又大的紅日,剛剛從廣邈草原地平線露出頭。

  將整個草原,映照一片血紅時。

  嗚嗚嗚……

  大營中,號角聲響起。

  在朱標為首,將領們注視中。

  陸軍第一鎮將士率先列陣出營。

  朱棣攥著馬韁,扭頭笑道:“有勞大哥領兵為我們壓陣!”

  朱標點點頭,見朱棣抖馬韁要走,拉住小黑馬韁,看著朱棣,“小心,不要事事逞強。”

  朱棣笑著點頭。

  這一戰,是陸軍第一鎮第一次大規模實戰。

  他必須沖在最前面,為兄弟們鼓舞士氣。

  越是這種時候。

  為將者,越是應該身先士卒。

  不然,憑什么統領將士們。

  當然,這一點對大哥不適用。

  大哥是儲君。

  這種風險冒不得。

  ‘老四!旗開得勝!’

  丘福、朱能站在后面,看著朱棣隨陸軍第一鎮將士出營,相互對視,緊握馬韁,暗暗加油。

  就當朱標率兵出營,為朱棣壓陣時。

  金陵城。

  朱府。

  徐妙云披著衣服,站在窗前,盯著北方。

  也不知站了多久。

  按照之前傳回的信報。

  今天就是四郎統帥陸軍第一鎮,進攻張北的日子。

  這一天,知道消息的所有人,清晨蘇醒的第一件事,都如同徐妙云,看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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