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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鐵臂玲瓏相過手,千金難馴斑斕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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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駒魚城的街面,亦是南靖國中少有的大集名市,來往各國的客商駐留此地,等著那些在城中賭場得意的浪子一擲千金。

  田北秋上了馬市,依前尋那關外漢子,只圖的心下著急,生怕晚一步被人買去,全然忘了那斷掌作痛。

  等到了那牽繩系馬之處,卻見人潮熙攘,觀者如堵。田北秋原勝常人多上幾分氣力,可現今初逢大傷,身下失衡,竟怎也擠將不得。

  奈何,只得摸進了周遭的馬棚,遠邊瞧見,實在是原先那人。見他持僵倚柱,對面的來人身材明短了些,長袍過手,鬢發盡白卻與自己仿佛年歲,一段仙風道骨神色。二人對視,正要引出這一處賣馬的因由。

  那來人先道:“你這處做何營生?”

  “故問,來馬市自然賣馬。”

  “我付與你千金買下此馬,你連帶著與我走上一遭,等尋到了去處,再做去留打算,如何?”

  “我舍得下此馬便只千金,我舍這一介匹夫性命入人間,若為帝王卿相買去,只消得一副棺槨;若為俠義之士買去,便也消得百金;便縱凡夫百姓,使我看門護院,千金也就去了。為你?那……”漢子言止此處,田北秋聽來便該是二人相識。

  “你倒說來,從我這一般營生倒需多少金銀?”

  “無價。便縱是這半座城池與我也斷然不肯。”

  那道人聞言,便也不再相勸,只低身向漢子附耳幾句,再起身時,漢子眼中便已有兇光。

  只見他猛地從纏腰間抽出鐵鏈,一甩脫便繞在右臂,左手握住多余的半截,一拳已向那來人打去,喝道:“今日便在此了結了你這混帳。”

  “胡放,這索關鐵手,果真是有摧城之力。”對面那人一面借巧避開,一面朗聲贊道。卻是周圍眾人,竟讓這一拳息退開數步。

  漢子哪肯饒過,追身便又是一拳,氣力只見得比之前更加兇險。道人也就不避,從袍中引出寒光,定睛看來,竟是一柄二指寬,三尺長的寶劍。

  見他站定,扣手將劍向胸前一橫,使一招長劍橫橋,田北秋遠看來只覺那劍細長,道人合是精于工巧劍技,恐難受下,不料相撞之際,二人襟帶平飄,惟那劍竟彎也不彎,生生格下那勢大力沉的一擊。

  二人這一過手,那關外漢子向后一步,竟生生將駒魚城的地面起出一條裂隙。道人向后,以足尖劃地,亦在地面割開一道筆直的口子,只有他手中的劍,始終呈格擋之姿,端的紋絲不動。

  落定之后,那道人揚手便道:“胡放,這城中主人雖不問私斗,但這駒魚城亦并未江湖恩怨之處,要打,便到別處去吧。”說罷,那道人揮袖拂云,施輕功幾近乘風而去。又從空中傳下幾字:“所謂小盜避人,中盜避官,大盜避天,你倒好好想想便是。”

  城中眾人聞此言,倒有人聽說過這道人的名頭。

  傳聞,其名張亡心,生有兩顆心,一顆仁心,一顆盜心,既煉丹修武,又以術劫財,偏說自己不曾長得心竅,為人亦正亦邪,使一柄玲瓏四劍,招數千奇,多是俗家功夫。

  那胡放眼見追將不上,便也只得作罷,手中緊繞著的鐵索漸漸也松懈下來,倏忽間,竟癱坐在地。圍觀眾人見此情形,便也漸漸散去。惟田北秋懷著千金,仍佇立在旁。

  待胡放緩過起身,田北秋這才湊近前問道:“壯士,這馬可還賣是不賣?”

  胡放抬眼,便答:“我這馬自我十八歲起追隨我長大,萬里無一,卻暴躁異常,近不得旁人,故非壯士不可馭。你既這般模樣,便御不得此馬。”

  “你這人好生傲氣,賣命輕易不肯,怎的如賣馬也此多周旋?”田北秋聞言不悅,勸道:“我照價錢與你千金便是。”

  胡放也不肯多言,便笑:“你自可騎上試試此馬的脾性,若你能馭他,自然賣于你。”

  田北秋聽了此時便不可輸了臺面,瞥了一眼那馬,強忍著作痛的手,將右手一撐,一胯上鞍,登時覺得高聳非常。

  那馬也知背上的人氣力不對,一時間急躁起來,一陣猛蹬亂跳,幾將田北秋直接翻下。反觀田北秋單手持韁,既知勒不住馬,只好忍痛將左臂環抱馬背,怎奈得那馬力大非常,田北秋與他周旋良久也擒將不下,最后那馬又一挺身,后足站立,直將田北秋摔下身去。

  田北秋大傷未愈,怎又禁得這一摔?直疼得他臉色蒼白。他忍著痛,掙扎著站起身,看著那匹仍然暴躁的馬,心中不禁生出幾分畏懼。他摸了摸身上的千金銀子,知道這匹馬自己是無論如何也買不起了。再看向那胡放,仿佛意料之中,早坐在一旁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你斗那道人不過,便只好尋我開心,好一個欺軟怕硬的英雄豪杰。”田北秋忿忿道。

  “我先前可跟你說過,這馬不好駕馭,你偏要試。”胡放竟絲毫不惱,道:“張亡心,他是個離經叛道的怪才,是世人眼里的無惡不作,更是我修道路上的心魔。”

  “修道?心魔?”田北秋一時摸不著頭腦。

  “我自十八牽馬入關,到云山之間修道,不敢自負天下一等一的天才,二十年修道之間卻也算得有些天資,直是碰到了他。”

  “可怎么看你也不像個修道之人。”

  “與他云山之上論道,早就跌回了凡人心境,哪還有臉面用道家功夫。”胡放臉色竟然暗淡,“他20歲入道,見我時不過二十三四,天機道法對他不過信手拈來,他卻偏偏不信天,竟要行了盜取之事。聽聞在江淮一帶打家劫舍,隔一段時間又入山林修道,官家幾番拿他不得,便請我清理門戶,可我與他那一戰,竟還未出手就已是敗了。”

  “未出手怎就敗了?”田北秋更加不解。

  他言修道之人,便要與我辨道:世上皆云有道,卻問道在何處,世人皆知問道,不知道法自然。何為自然?在他的觀念下,他便是自然,便是道,他所修的道,道即是“盜”。下盜金銀細軟,武功典籍,上盜名川大河,萬物生機,這所謂周遭的一切,都是為了成全他自己的道。

  “以他的手段,要想殺沒了真氣,只剩俗家功夫的我,易如反掌,他適才來這城中尋我,不為其他,便是要教我信了他的道。”胡放臉色暗淡。

  “你適才的手段也果真厲害,為何就贏他不過?”

  “我這功夫索關鐵手,乃是先父留下的手段,想先父當年也曾憑這鐵手和橫江刀法摧城破寨,鐵臂架狼刀,便是那陽關太守楊慕山的方天戟也被一氣斬作兩段。奈何,這賊人的手段千奇百怪,我失內心起,屢次與他交手,他不曾用過相同武功敵我,不用半分真氣,全屏奇巧,竟然回回勝我。先前與我約許的四十九日期限,這如今也是到了。”胡放無奈:“如今我已回不去關外,又無子嗣,倒是有意把這鐵手傳于你,你沒了左臂手掌,卻也不妨礙修行。”

  “駒魚城內百姓之眾,為何偏偏是我?”田北秋心下雖然驚喜,但還是疑心。

  “因為才沒了手掌,又來向我買馬的,只你一人。你莫非真的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而我非但知道,還知道你的手掌乃是金錯刀門少門主云生斬下。”

  “明知是這樣,你也愿意幫我?不怕得罪了金錯刀門嗎?”田北秋道。

  “將死之人,如何會怕,我非但不怕,還要你日后以與金錯刀門為敵手!其中因由你自不必問,但我想斷手之仇,像你這樣的貪心之人,不會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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