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為什么打人嗎?”
“不知道啊!剛才八車間的技術員打電話打到我們技術組那邊,我就急忙忙的過來跟你們匯報了。”
“技術員給你們打電話?”
李野有些奇怪,按理說打架這種事情,不應該是車間主任直接給兩個廠長匯報嗎?怎么是技術員報案呢?
不過當李野撥打八車間電話的時候,對方卻沒人接聽。
“算了,老陸,咱們開車立刻過去。”
反正液壓器材廠離一分廠也不遠,大腳油門也不過五六分鐘的事兒。
文樂渝在投資液壓器材廠之后,修建了很多的現代化車間,然后李野就“假公濟私”的租賃了好多。
現在出事的第八車間,是負責組裝車輛底盤的車間,負責把發動機、變速箱、車橋、輪轂等等底盤部件裝在車架上,車間的工人絕大部分都屬于一線工作崗位。
而一分廠的一線工人,因為有崗位補貼、績效補貼、加班補貼,所以工資是一分廠最高的一類人,所以李野一路上都想不明白,八車間的工人為什么會因為工資的事情打人。
等到李野的車直接開到八車間門口,發現現場的情況有些復雜,因為那些來一分廠實習的大中專生都來了,而且明顯是聚成了一派,跟八分場的工人們爭吵對峙。
李野無奈的問小朱:“剛才電話里沒說這件事跟實習生有什么關系嗎?”
小朱木頭木腦的道:“我不知道啊!對了,那個蕭知魚是微機室的人,給我打電話的人說微機室的人也被打了,說不定就是她。”
“說不定是她?那到底是不是啊!唉”
李野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責怪啥也不知道的小朱,畢竟他是個精通技術的理工男,也不能指望他面面俱到不是?
看到李野陸知章來了,聚攏在一起的工人立刻閃開一條通道。
“陸廠長來了,李廠長來了,都讓開,都冷靜一下。”
李野在一分廠的威信還是不低的,他耷拉著臉走進人群的時候,所有人都不自覺的往后退,跟他保持了距離。
等到了人群中央,李野一眼就看到財務科的會計張小帥眼睛腫了,而微機室的打字員蕭知魚也是臉色通紅,明顯是剛剛哭過。
而那聚攏在一起的十幾個實習生,有好幾個身上都有打斗的痕跡,人人臉上都帶著憤怒。
陸知章的臉色立刻就陰沉了下來。
這件事已經不是普通的打人事件了,李野和陸知章早就達成了共識,這批大中專生一定要想辦法留下來,現在竟然跟工人們形成了對立,這下影響大了。
“陳子和,這里是怎么回事?”
陸知章開口就質問八車間的主任陳子和,口氣嚴厲先聲奪人。
陳子和有些慌亂的解釋道:“是這樣的廠長,我們八車間今天領到了這個月的工資表,發現跟我們自己核算的工資數目不對,然后我們就跟財務科的人反映了,”
“財務科今天下午就派人過來跟我們核對,然后.然后就爭吵了起來,你也知道的,一線工人的脾氣暴躁,一個不留神就.”
“脾氣暴躁?一個不留神?”
李野驚訝的看著陳子和,譏諷的道:“我脾氣也挺暴躁的,我現在要是一個不留神給你一拳,你覺得合適不?”
陳子和不自覺的退后一步,然后執拗的解釋道:“李副廠長,這件事是他們的錯,他們亂扣我們八車間的工資,我們車間八十多個人一個沒跑,全都被扣了工資.”
李野怔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什么。
這時候張小帥也憤怒的說道:“我們怎么是亂扣你們工資呢?你們八車間上個月出了嚴重的技術事故,我們是按照規定進行工資核算的,”
“你說我們工資算錯了,我立刻帶著微機員過來跟你們核對,沒說上三句話你們就動人,也太欺負人了.”
陳子和也不服氣的喊道:“你們那是跟我們核對嗎?你們說我們是沒文化的文盲,大學生了不起啊?大學生就變著法的扣我們錢啊!”
陳子和話音剛落,十幾個大中專生就不樂意了。
“你們就是沒文化的粗漢子,還說錯了?”
“就是,隨便打人,太欺負人了!”
李野皺了皺眉,看了蕭知魚一眼。
一分廠的工資是錄入微機的,而工資條也是用微機打印的,蕭知魚跟著財務科的人過來核對工資,倒不是沒有道理,
但是她怎么能說八車間的工人沒文化呢?平時看她挺聰明一個姑娘啊!
蕭知魚果然是聰明人,看到李野的眼神之后,立刻就對著以陳子和為首的八車間工人說道:“咱們都不要吵了,”
“現在兩位廠長和工會的領導都在,我們心平氣和的講明白事情經過,然后讓領導評評理好吧!要不然大家吵來吵去的沒完沒了,也傷了同事之間的感情。”
李野看了看陸知章,互相點點頭,然后指了指蕭知魚道:“你先說。”
蕭知魚語氣平靜的道:“今天八車間說他們所有人的工資都不對,所以我擔心是微機操作的時候出了問題,就一起跟著過來核對,”
“但我和張會計核對之后都認為沒有問題,因為按照我們單位的獎罰規定,技術事故一經認定,就是要按章扣除績效補貼的,”
“但不管我們怎么跟他們解釋,陳主任和一些工人就是不理解,然后就亂了”
李野聽蕭知魚講完,就問道:“那么是誰說工人是沒文化的文盲的?”
蕭知魚抿了抿嘴,猶豫著沒有說話。
但是另外一個實習生卻道:“是陸自學說的,蕭知魚幫忙勸架的時候,卻被他們打了”
李野打眼一掃,在一群實習生的最外面看到了陸自學。
這個玩意兒還是跟幾年前一樣慫包,自己惹了事卻不敢站在前面,縮在后面讓別人當肉盾。
李野又問陳子和:“陳主任,打人的事情我就不問你了,因為無論如何你動人都不對,我現在問你,財務科給你解釋了處罰原因,你為什么不服從?”
“我沒辦法服從啊李副廠長,我們冤枉啊!”
陳子和委屈的道:“上個月的生產計劃很重,本來就只是一點技術上的小問題,就給我們評成了技術事故,我本來以為就罰我一個人,我就認了,誰曾想竟然這么嚴重,早知道這樣我打死也不認.”
“你打死也不認?你們換裝新式散熱器的時候,沒有更換新式的散熱器支架,導致我們出廠的新車在使用過程中磕壞了散熱器,最后導致發動機報廢,這還不是技術事故?”
李野差點兒無語,上個月換裝新型散熱器的事情是他一手操辦,所以這個技術事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一點都不冤枉八車間。
在八九十年代的時候,隨便問一個老司機,各種卡車最讓人頭疼的毛病是什么,那么發動機水溫過高一定是排名前三的頑疾之一。
新車的時候發動機散熱器散熱效率高,也許還能湊合,但用不了多久散熱器就會因為銹蝕而導致散熱不良。
對于這種問題,輕汽公司以前根本就不考慮改進,因為八十年代的車都是用井水充當冷卻液,散熱器銹蝕是必然的結果。
但李野不認為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就簡單粗暴的加大、加厚了散熱器,以提高生產成本的方式,提高了散熱冗余,徹底解決這個難題。
就算是散熱器十年之后只剩百分之四五十的散熱效率了,也能保證正常使用。
但是散熱器加大之后,尺寸就變化率,散熱器支架就必須隨之改變,可八車間錯誤的使用了老式支架,導致散熱器離地間隙不足,在坑洼路面行駛中就被磕壞了。
雖然只有幾十輛車出現了這種技術事故,但李野和陸知章可沒當小事,按照提前制定規章制度處罰八車間,一點毛病沒有。
“一人做事一人當,就算是技術事故,也應該只罰對應的班組,不能罰我們所有人啊!李副廠長,這年頭可沒有株連九族,沒有連坐了呀!”
“誰在說話?誰說株連九族了?”
李野一眼就盯住了人群中的一個職工,嚴厲的道:“按照規定,你們的工資之中有集體績效補貼,既然集體中有人犯錯,那么這個績效補貼還應該發放嗎?”
那個職工被李野的眼神刺的難受,但還是嘟囔著道:“那也不能罰那么多啊!四十多塊錢,頂我以前半個月的工資呢!”
“你還記得以前的工資是多少呢?”
一個陰森森的聲音突然響起,老苗師傅從人群外面擠了進來。
所有人都不敢吱聲了,因為老苗師傅的威望,不比李野低。
老苗師傅走到李野面前,先是對他頷首示意,然后忽然掄起胳膊,一個大鍋貼就甩在了陳子和的腦門上。
李野禁不住的撇了撇嘴,都覺得老苗師傅的手真黑。
陳子和被打蒙了,好半天之后才晃悠著問老苗師傅:“師傅,您這是.”
“我讓你記住,你以前每個月八十六塊五,現在兩百四十三這工資能給你漲,就能給你扣!”
然后老苗師傅又轉了個圈,對著周圍的徒子徒孫道:“我再告訴你們個事兒,從上個月開始,前后有二十七個人找我說情,要調動到我們一分廠來工作,
誰要是覺得這里不好,我今天就給你們換一換.嘿嘿,人家給我好處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