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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 少年中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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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四月初夏,屋子里不算特別炎熱,面對趙駿的注視,蘇軾兄弟有些手心流汗。

  倒不是感覺到了壓力從而汗流浹背。

  事實上趙駿目光親和,面容儒雅,微微笑著,讓人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親切感,絲毫沒有讓人充滿壓迫。

  但蘇軾兄弟還是非常緊張,不是看見大人物的那種緊張,而是看見崇敬對象時的激動。

  就好像后世大把有人如果穿越到了民國,哪怕都要爬到延安去一樣。

  若能見到教員和伍豪,估計也跟蘇軾一樣激動。

  如今趙駿已經是一個傳奇。

  在民間的威望非常高,執政十多年來,大宋百姓不能說是家家富裕,但也能說得上是吃喝不愁。

  能讓百姓吃飽飯,在古代就已經是很了不起,特別是災荒年月,朝廷能夠做到賑災糧及時下到每個災民手中,不餓死一個人。

  遇到特別大的災荒,趙駿更是會親臨現場鎮守,給予百姓無比強大的安全感。

  古代百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都是淳樸的。

  他們有自己的小農式狡黠,會撒謊、會耍無賴,也更會封建迷信,人云亦云,少有自己的獨立思考。

  但同樣的,他們也有自己的質樸。

  誰讓他們吃飽飯,誰讓他們穿暖衣,他們就信奉誰,就愛戴誰,愿意為那個讓他們吃飽穿暖的人拋頭顱灑熱血。

  這是自古不變的道理。

  而趙駿就做到了這一點。

  關心民間百姓的生活,積極為百姓謀福利。

  如此他在民間的威望可見一斑。

  現在親眼見到了這個傳奇一樣的人物。

  對于蘇軾兄弟來說,自然充滿了激動和緊張。

  當然。

  如果能見到他心中更崇拜的魯迅先生,那就更好了。

  “明允,這次你回來的正是時候啊。”

  趙駿笑道:“如今國家興盛,正是冉冉升起之時,各方面都需要人才,你要是再不回來,就是社稷的損失了。”

  “謝知院掛念。”

  蘇洵連忙說道:“下官在家中為父守孝,荒廢度日,知院卻能記掛著下官,令下官沒齒難忘。”

  趙駿擺擺手道:“為父親守孝是應該做的事情,孝之一道,當是中華傳統之美德。”

  “只是.”

  說著他又面色沉重道:“我幾次行走天下,深入民間,卻發現很多人其實不配為人父母。在江南溺嬰之風盛行,甚至還有把子女供奉給邪教者,令人不齒,在這一點上,我希望能聽聽你的看法。”

  蘇洵是個聰明人,稍微思量過后,就知道趙駿應該是有新東西想要推出,便說道:“下官私以為,孝有至孝與愚孝之分。至孝者,父母相愛子女,子女亦敬愛父母,此方為天倫之樂。若父母惡毒,虐待兒女,甚至賣兒賣女,子女又何必為父母盡孝?”

  “不錯。”

  趙駿點點頭道:“《史記》記載舜的父親、后母和后母生的異母弟象要害他,他卻始終保持對父母的孝順,對弟弟的悌愛。這大抵是司馬遷編造出來的故事,因為漢朝以孝治天下,然也因此催生出了很多愚孝,如“臥冰求鯉”、“老萊娛親”、“郭巨埋兒”等。”

  “在我看來,這些都是有問題的,將“肉麻當作有趣”,“以不情為倫紀,誣蔑了古人,教壞了后人”,難道為了父母,就要把兒子殺掉?”

  他搖著頭說道:“像這樣的宣傳,充斥著封建孝道的虛偽和殘酷,真正孝順在我看來,絕非如此。”

  蘇洵接著他的話說道:“民間有句話叫,“生而不養,斷指可報;有生有養,斷頭可報;無生有養,無以為報;不生爾養,百世難報。”此當是孝道至理。”

  “嗯。”

  趙駿滿意地看著他道:“明允這些年在家中看來也一直沒有丟下學問。”

  蘇洵忙道:“都是知院教誨,當年知院說,要拋開表面看到事物的本質。下官這些年學習經文,在這句話的引導下,亦是明悟出了很多道理。”

  “很好。”

  趙駿笑著對蘇渙說道:“看來明允這些年確實還在飽讀詩書經義,沒有把功課落下。”

  蘇渙陪笑道:“明允素來愛學,為父親守孝的同時,自當也增長學問。”

  “嗯。”

  趙駿沉吟說道:“這些年其實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全面廢除儒家。”

  這話一出來,蘇渙蘇洵臉色驟變,就連年紀不大的蘇軾蘇轍都在心里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過他們都沒有說什么,就聽到趙駿繼續說道:“我之所以這么想,是因為儒家主要以思想為主,講的是行為準則。”

  “孔夫子在他那個時代,提出的作為人應該遵守的一些規矩,如仁義、禮儀,克制自己的欲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合乎禮節的等級制度。”

  “他的思想在于政治制度與道德規范,也正因為強調忠君愛國,遵守秩序,才被歷代統治者所推崇,并且慢慢進行了推廣和強化。”

  “但從春秋到如今,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年,時代在變化。孔夫子的那一套放在他的那個時代,是先進的,可到了如今這個時代,就成為封建禮教,束縛人的思想和行動。”

  “所以最開始的時候,我看到了許多因為這種所謂父為子綱、夫為妻綱的現象,而遭受到壓迫的時候,我就覺得很生氣,認為它的存在阻礙了社會進步。”

  “于是到了后來,我就想著有一天我得廢除掉儒家,讓理科取代儒家,讓新的思想在大宋生根發芽。”

  “不過如今到了眼下這個年紀,思考問題的時候,也早就已經不像當初那么極端。”

  他環顧四周說道:“我會去想,儒家存在的意義是什么?是封建與壓迫嗎?不是,那只是我看到的壞的一面,它同樣有好的一面,而且好的一面遠比壞的一面更加重要,這一面,就是塑造中華傳統美德,塑造漢人的思想觀念,教化人的道德品性,有無才有德不可,有才無德更不可,若理科是才,那么儒家思想便是德,如此結合,方能德才兼備!”

  這是趙駿最近這些年感悟出來的道理。

  受五四運動影響,后世青年一直對儒家思想不是很感冒,甚至覺得應該批判,因為“打倒孔家店”已經深入人心。

  但到了趙駿這個地位和年紀,慢慢也理解過來,五四運動那個年代,屬于是矯枉必須過正的年代。

  要想完成革命變革,就必須徹底把封建革命,因此孔家店就成為了首當其沖的對象。

  可儒家學說真這么不堪嗎?

  倒也未必。

  “仁、義、禮、智、信、寬、恥、信、敏、惠、溫、良、恭、儉、讓”都是優秀的傳統美德,能夠很好地幫人塑造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

  西方倒是沒有這種思想,結果就是發展出了海盜文明,強盜文明。

  有人以開發新大陸為由,奴隸黑人,把人當作商品一樣販賣,并且對原住民搞大屠殺,幾十年后卻給自己標榜自由民主。

  有人天天宣傳10月7日的事情,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在媒體面前大肆宣傳他們的歷史受害者形象,卻從未想過自己幾十年如一日對別人的封鎖、入侵、壓迫、殺戮。

  甚至還有人打著貿易自由的旗號傾銷工業品,后來發現搞金融更賺錢,于是搞去工業化,并且去工業化后,又打著環保的口號逼迫著其它發展中國家放棄發展,自己則專心靠金融收割全世界。

  結果擊鼓傳花的金融游戲泡沫破裂,發生金融危機之后,又馬上想辦法把危機對外轉移,甚至干脆發動戰爭,利用軍工復合體推動制造業,以此緩解國內經濟。

  這樣對比之下,誰有道德,誰沒有道德,其實一目了然。

  所以儒家思想的存在并不是壞事,只是里面也確實存在了許許多多的糟粕,而趙駿要做的,就是“去其糟粕,取其精華”。

  正如后世新時代,弘揚中華優秀的傳統文化,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一樣。

  我們曾經一度摒棄儒家思想,可最終又慢慢拾起來,就在于西方那套強盜邏輯本身就是違背道德的邏輯,并不適合天生有道德感的中國人。

  因此儒學為體,科學為用,把正確的思想道德和科學發展結合起來,才是正確的思想觀念。

  聽到趙駿的話,蘇渙和蘇洵連連贊同,蘇渙說道:“知院說的是,儒學是思想之學說,仁,人心也。義,人路也。若無儒學,道德又如何能存于人心?”

  “但我還是那句話,儒家需要的是一個正確的規范,要樹立正確的思想,就絕對不能出現那些曲解儒家的歪理邪說。”

  趙駿說道:“所以我打算成立一個文化部,宣傳和保護我們的傳統美德文化,并且甄別那些壞的文化,從學校的課本,市面上流傳的書籍當中剔除糟粕文化,我認為明允應該是能夠甄別出哪些文化內容是有害的,哪些文化內容是有益的,因而決定讓你去擔這個梁子,明允你有沒有信心?”

  文化部?

  蘇洵先是一愣,隨后又驚又喜,站起來道:“下官必定不負知院所托。”

  “嗯。”

  趙駿點點頭道:“放心大膽地去干吧,現在市面上的書籍良莠不齊,各種亂七八糟的思想充斥,宣傳愚孝、壓迫、剝削思想的比比皆是,教育部編的全國中小學教材當中,很多都是采用的一些古代文章,里面就很可能有一些不好的內容,我希望你們與教育部那邊好好合作,務必要為大宋下一代的學生,樹立好正確的思想觀念。”

  “是。”

  蘇洵站直了身體,洪亮地應下。

  就連蘇渙看向蘇洵的眼神,都露出一抹羨慕。

  他是天圣二年的進士,二十四歲就考中,與現在的宰相曾公亮是同榜,雖然年齡跟富弼、文彥博、韓琦他們差不多,可資歷卻比這些人還老。

  就因為之前在官場上沒有人提攜,所以之前都只是在縣令、知州范疇上下浮動,宦海浮沉了快三十年都沒有當上高級大員。

  如今好不容易等來了知院,也慢慢爬到了眼下的位置,結果自己這弟弟,康定元年才考中,資歷比自己足足少了十六年,現在卻幸運地要與自己同級了。

  畢竟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文化部大抵是個三級部門,主官應該是正四品級別。

  而蘇洵之前不過是從五品知州,并且中間還有五年的資歷空白,這就意味著他當官時間攏共不過七年,升遷速度,即便是親兄弟也得羨慕。

  “當然,你這次升遷,屬于違規的越級升遷,在官場上本來是不符合的,不過我這個人只看才能,不看資歷。”

  趙駿最后叮囑道:“用你是信任伱,希望你也別讓我失望,接下來的十年時間,好好在文化部的位置上干,務必要讓大宋的道德風氣煥然一新,不能說遍地君子,但德教一定要做到位,知道嗎?”

  “下官明白。”

  蘇洵心中一凜,他知道知院這次違規提拔他,是希望他能夠把文化部的重擔挑起來,因此深知自己肩上的擔子多重。

  而且趙駿也明說了。

  這次違規提拔之后,未來十年他就在文化部干下去,應該是直接做兩屆。

  一來是熬資歷,像蘇渙他們這些資歷老的,基本上就是按部就班干五年,然后繼續往上升遷,下一屆楊察楊告他們進政制院。而蘇渙、陳希亮這一批資歷老點的可以提拔進一級部門做主官,王安石李孝基等資歷差一點的去二級部門,再過十多年大抵就能進政制院。

  至于他蘇渙,中間缺了五年,又這么提拔,自然不可能再這么往上升,在文化部熬熬資歷自然就是首選。

  二來趙駿給他十年時間,就是要讓大宋風氣煥然一新。

  如果十年都不能矯正社會上的不良風氣,為下一代樹立好正確的思想道德觀念,那他這個文化部尚書也就別做了,升遷自然也就別想了。

  所以在文化部,不僅是安排,同時也是考驗。

  考驗蘇洵有沒有這個能力做到趙駿的要求。

  關乎未來前途,讓蘇洵才剛感受到的升官喜悅,一下子蕩然無存,只剩下一股壓力。

  “嗯,坐吧。”

  趙駿擺擺手。

  “是。”

  蘇洵又坐了下來。

  “你們就是蘇軾、蘇轍兄弟吧。”

  叮囑了蘇洵之后,趙駿的目光又看向了蘇軾二人。

  “是,知院。”

  蘇軾二人也連忙站起身。

  “你們是從襄陽坐火車來的吧。”

  “是的。”

  “沿途一路,除了看到理科一道的運用,還看到了什么?”

  趙駿問。

  蘇軾正在想該怎么回答。

  蘇轍是個老實孩子,老老實實道:“看到了沿途百姓,沿途風景。”

  “百姓過得好嗎?”

  “不算好,但也不算差。”

  “那汴梁呢?”

  “很繁華。”

  “僅此而已嗎?”

  “走卒類士服,農夫躡絲履。”

  “跟沿途的百姓比呢?”

  “還了太多。”

  “是啊,好了太多。”

  趙駿點點頭:“但相比以前,外面的百姓只會更糟糕。你們是不知道,十多年前,大宋很多地方的百姓連飯都吃不飽,甚至會餓死人。”

  蘇家兄弟生于景佑年間,成長在大宋高速繁榮階段,類比的話,算是相當于后世八九十年代。

  那個時期國家已經完成了農業革命,像以前的那種大饑荒已經不存在了。

  所以他們感受不到餓肚子是什么感覺。

  但趙駿卻清楚。

  因為他來時行走過天下,知道民間疾苦,也知道那個時候苛捐雜稅之重,加上各種剝削,天災人禍,百姓餓死人,是常有的事情。

  就像他處理淮南賑災糧食一案的時候,殺了那么多貪官,可卻無法挽回死的那么多災民一樣。

  而如今大宋蓬勃發展,同樣也存在新的農業革命,糧食產量大增,糧價低廉,稅收低廉,又有大量田地分發,朝廷還會招募工人搞大基建。

  基本上只要不是懶漢,不耕地,不出去做工,就不可能出現餓死的情況。

  然而趙駿卻依舊不滿意,他看著二人繼續說道:“而跟從前比起來,現在天下的百姓至少衣食無憂。可我不會說百姓現在能吃飽飯就是好,你們知道為什么嗎?”

  “不知道。”

  “因為我只會說他們過得還不夠好,好的層次要不斷地往上提升,這才是為國為民。”

  “原來如此。”

  “所以汴梁現在的繁華,我卻并不覺得是大宋國家有多強盛,真正的強盛,是每一處都如汴梁,每一處都興旺發達,如此他們才是真正的好,你們現在明白了嗎?”

  “知院志向遠大,令人欽佩。”

  蘇軾兄弟肅然起敬。

  趙駿笑道:“這些事情,我本不該對你們說,你們又知道為何?”

  “小子不懂。”

  “我跟你們說這些,是因為你們是年輕人。”

  “年輕人有何不同嗎?”

  蘇轍問道。

  “自然有不同之處,比如你們的智慧。”

  “智慧?”

  “不錯,你們伯父已經跟我說過了你們在火車上的想法,很好,從未接過過理科,卻能如此有構思,這說明你們很聰明。”

  趙駿用欣賞的目光看向他們說道:“我最喜歡的,就是像你們這樣聰明的少年郎。”

  “謝知院夸獎,我們兄弟二人只是胡思亂想罷了,而且也提不出實際解決的辦法,實在不敢居功。”

  蘇軾頗為老成且謙虛地說道。

  “有很多人有想法,卻不敢去實現。而絕大多數人,連想法都沒有,只是看到了,卻從未思考過它會有什么變化,如此庸碌一生。”

  趙駿搖搖頭道:“我希望的是大宋百姓人人都有智慧,人人都有想法而敢于去實現,讓大宋成為一個最好的時代。但可惜現在還太遙遠,不過我堅信下一代的力量,一代會比一代好。”

  兩個人都認真聽著。

  “你們這些后輩晚生,就是大宋的未來。”

  說完,趙駿又看向蘇軾二人道:“這個世界屬于你們,也屬于我們,但歸根結底,還是屬于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就應該迎難而上,用于實現自己的想法和夢想,你們說呢?”

  “是。”

  二人應聲。

  “聽說你們對理科很感興趣?”

  “是的。”

  “那就放心大膽地去學吧。”

  趙駿笑了起來道:“你蘇軾學理科,想來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額”

  蘇軾不明所以,就只好說道:“遵知院教誨。”

  “聽你伯父說,你很喜歡魯迅先生?希望能見他一面?”

  “是的。”

  “這件事情我幫你問過先生了,先生喜歡游山玩水,隱于世間,今天出發去了杭州,現在已經不在汴梁。”

  趙駿說起謊來連眼睛都不眨。

  蘇軾頓時失望道:“看來我的運氣不是很好。”

  “不過先生在離別之前,給我留下了一份手稿,是他打算發表的文章。”

  趙駿點了點桌子上他之前看的那份文章說道:“這手稿明天就會發表在汴梁日報上,先生聽了你的事情,決定把這份手稿送給你,希望你別辜負先生的期望。”

  說完之后,趙駿又笑道:“拿去吧。”

  “多謝知院,多謝先生。”

  蘇軾又頓時激動起來,小碎步走上去,從趙駿桌子上把文章拿了起來。

  然后一入眼,就看到了上面一行字。

  “遼國人之稱我中國也,一則曰南蠻,再則曰蠻子國.”

  這份稿子。

  正是經過趙駿改良之后的《少年中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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