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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八章 暴利的紡織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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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祐二年四月甲午(十三)。

  趙煦從經筵回到福寧殿后,剛剛吃了些膳食,正準備睡個午覺。

  石得一便到了他面前,湊到他身邊報告:“大家,臣已經查清楚了,張駙馬和那位法云寺秀在和尚的關系……”

  “嗯?”

  石得一便原原本本將自己,查到的那些隱秘之事,一一報與趙煦知道。

  趙煦聽完,感慨一聲:“果然是豪紳的錢如數奉還,百姓的錢三七分賬!”

  按照石得一的說法,趙煦的那位親愛的姑父,與法云寺那位秀在和尚到底是何時結識?通過誰結識的?如今已經難以求證。

  反正,各種說法都有。

  但,探事司可以確定的是,熙寧年間,張敦禮上表趙煦的父皇,報告了這位秀在和尚佛法精深,可堪大寺主持的事情。

  然后,便主動請纓,請求自出家財,為這位大和尚建寺供奉。

  正好彼時,建于大中祥符年間的法云寺在仁廟時代,毀于水災。

  僧錄司方面,請求重建這一敕建寺廟。

  趙煦的父皇,便將這個法云寺的牌匾,賜予了那位秀在和尚,讓其在汴京,擇址重建法云寺。

  張敦禮與秀在得旨后,便在大相國寺以西,擇址為新法云寺山門。

  然后,他們就開始了各自的操作。

  先是在京中造勢,集合了十幾位平素頗有善名,在信眾中很有威望的僧人、居士,紛紛出錢,作為重修法云寺的資金。

  短短半年,募得善款數萬貫。

  于是,引得大量信眾踴躍捐款,在接下來半年,起碼獲得了超過十萬貫的捐款!

  法云寺就是這般,在信眾與僧眾的共同努力下,重修而成的。

  此后數年,類似的操作,重復上演。

  什么塑像啊、造鐘啊、修建佛塔啊、供奉佛寶啊……

  規模有大有小,但操作手法基本類似。

  都是駙馬登高一呼,然后那些在信眾中有善名、有威望的僧人、居士跟進,再然后普羅大眾踴躍捐款。

  只能說,讓子彈飛永不過時!

  石得一低著頭,繼續匯報著:“大家,還有個事情……”

  “嗯?”

  “安節坊中的那個作坊在前些時日,已正式開工……”石得一稟報著:“那個叫李二虎的商賈,雇了百余織工,在那安節坊中,每日紡紗……因無棉花,他便用著絲麻紡紗,相信再過些時日,便能在市面上看到第一批成品!”

  趙煦眼前一亮,點點頭,道:“善!”

  “讓開封府務必保護好,不可讓這工坊出什么意外!”趙煦叮囑著。

  他可是有些擔心,萬一這作坊運作后,因為大量廉價布匹進入市場,沖擊布匹市場,導致其他作坊主不滿,鬧將起來。

  這就不美了。

  “奏知大家,蔡府尹和賈街道早早就安排好了,必是萬無一失,絕無宵小敢染指彼處!”石得一說道。

  “嗯!”趙煦點點頭,對蔡京和賈種民的表現表示滿意。

  “還有什么事嗎?”趙煦問道。

  石得一道:“蔡相公之子懋,近日常常出入馮節度府邸……”

  “馮節度則多次前往太師府邸拜謁……”

  “嗯哼?”趙煦眉毛一揚:“我知道了!”

  蔡確,當然是想回朝的。

  這不,這個月就已經連續發回了三封奏疏,詳細匯報著市舶司的進展。

  主要是港口建設、市舶司官署的建設,以及泉州船廠的情況。

  按照蔡確奏疏上所言,如今泉州市舶司的情況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雖然港口、碼頭、燈塔等配套設施還在建設中,但主體工程都已經是完成了的。

  言下之意就是朝廷隨便派個大臣過去接手,只要按部就班就能把活干完。

  除此之外,蔡確在奏疏里總是喜歡提什么祖宗之制,還說什么皇恩深重,百死難報一類的話。

  繞來繞去,還是想回京,回到屬于他的都堂。

  但是,趙煦卻不能讓他回京!

  蔡確這個人,權力欲太強了。

  他若是回朝,朝中少不得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可一直攔著他,不讓他回來,好像也不好。

  還是得讓他回朝一趟,與他仔細談談心。

  這樣想著,趙煦就對石得一囑咐道:“都知且替我去曉瑜一聲蔡懋,著他近期到都堂候命,我會讓郭忠孝與他排好入覲時間!”

  在召回蔡確入京述職前,得先和蔡懋說清楚。

  免得人家空歡喜一場!

  同時,也得安撫好!

  不然,蔡確可能會鬧小脾氣,影響工作效率。

  “諾!”

  “另外,告知通見司,有章相公奏疏,立刻送到我這里來!”趙煦叮囑著。

  算算時間,章惇應該已經接到了蘇州的訃告,他的守制劄子,也應該在路上了。

  “臣謹遵德音!”

  送走石得一,趙煦慢慢的靠在坐褥上,嘴里嘟囔起來:“這張敦禮,倒是有些小聰明,可惜用錯了地方!”

  不過,這大宋的駙馬爺們,確實在撈錢方面個頂個的聰明!

  典型的就是太宗女婿、真廟妹夫柴宗慶。

  和柴宗慶比起來,趙煦的這位姑父在撈錢方面,就只是一個小卡拉米了。

  趙煦能容忍自己的親戚們撈錢。

  皇親國戚,撈點正常!

  關鍵,不能擋他的路!

  擋他的路,那就是和他做對!

  和皇權做對,等于藐視皇權!

  必將遭到來自皇權的強力回應!

  而石得一報告的另外一個事情,讓趙煦開始期待。

  他知道的,目前太母車紡紗的效率,是過去手工的十幾倍。

  在過去,織布最主要的成本,來自于人工。

  老的手搖紡紗車,即使是熟練工,一天最多也只能紡紗兩斤到三斤。

  就這,還是天時地利人和下的結果。

  一般來說,一個婦女,用手來搖,一天下來,運氣好一斤,運氣不好十二三兩,都很常見。

  所以,布帛的價值,才會如此堅挺。

  但現在,一臺太母車,卻可以輕輕松松的做到日產將好幾斤的紗錠。

  而且產量非常穩定!

  這就是機器的優勢所在!

  人,會累,要休息。

  但機器不會累,也不需要休息。

  無非壞了就修,修不好就報廢,多大點事?

  綾錦院那邊的作坊,在過去幾個月的表現,就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現在的綾錦院,幾乎就相當于一臺印鈔機。

  每個月都能穩定的帶來數萬貫的收入(棉布不包括在內)。

  正是因為綾錦院這么賺錢,所以,這汴京城中的人,才會觀望至今。

  簡單的來說,就是怕鐵拳砸到他們身上。

  卻殊不知,趙煦在這個事情上,就是希望他們動起來。

  在趙煦看來,大宋有太多太多資源,沒有被利用起來。

  旁的不說,作為絲綢大國,蠶絲的銷路,居然會成為問題!這你敢信?

  與此同時,大宋還有著大片大片的市場,沒有被開發利用。

  從南到北,有的是一件衣服傳三代,人走衣還在的例子。

  這怎么能行?

  在現代留學十年的趙煦,每每只要想起,這大宋朝的億兆黎庶,還沒有穿上他賣的衣服,這心里就難受啊!

  而綾錦院,目前的規模和制度,在趙煦看來,已經差不多到頂了。

  再擴大,就肯定要變質。

  就要被權貴們趴在上面分肥。

  搞不好最后,人是多了幾十倍,規模也百倍于現在,但利潤卻相差無幾,甚至更少——類似的例子,在現代社會,比比皆是。

  甚至于,在現代,就連私企一旦變大,也會變得官僚主義,人浮于事。

  現代社會都解決不了的問題。

  趙煦自然沒有天真到,在這中古時代,可以靠著儒家士大夫們的道德操守解決——信這個,還不如相信讀者老爺人均秦始皇,V50就可以封上將軍呢!

  所以,就只有一條出路——讓資本野蠻生長!

  讓看不見的手,自動調配。

  這個選擇或許很糟糕,但,卻是如今唯一的解。

  李二虎看著被送到他面前的麻布,他輕輕彎腰,拿起其中一塊,放在手上仔細端詳、撫摸。

  李二虎自開了這作坊,出于謹慎,他不敢一開始就用蠶絲來紡紗,所以用的是很廉價的苧麻。

  苧麻布,是大宋最低廉的布料,也是普羅大眾最常穿的衣服原料。

  一匹麻布汴京市價四百到四百五十文上下,百年來波動并不大。

  其原料,主要是從蜀地來的蜀麻。

  不過近來,京中多了許多來自廣西、荊湖南路的苧麻。

  都是跟著從廣西來的蔗糖一起入京的。

  算是蔗糖運輸的搭頭,同時也是作為一路上給寶貴的蔗糖遮風擋雨的遮蔽物。

  常常一艘糖船入京,只船艙中有著用雙層木桶密封保存的蔗糖,船上的其他空間則都塞滿了苧麻。

  這些苧麻,在運抵汴京后,官府將之發賣,一斤也就三四十錢。

  換而言之,官府是將這些苧麻,當成了沖抵蔗糖運費的貨物。

  這倒是便宜了李二虎!

  如此低廉的苧麻,他一口氣就掃了數千斤回來,如今,都已經被紡成了紗錠,變成一個個錠子,然后被送到織工們手中,織成了一匹匹的麻布。

  現在在李二虎面前的,就是第一批織出來的麻布。

  大約有五十多匹的樣子。

  李二虎微微吐出一口氣來,他輕輕撫摸著手中的麻布。

  這麻布的布料比之市面上的那些麻布,要細膩的多,紗線并不粗糙,這可能是因為用的是嶺南廣西所產的苧麻,觸手甚至還有一種微微的柔軟質感。

  “此上等麻布也!說不定已經達到了綀布!”李二虎激動不已。

  綀布,是去年南征的御龍第一將回京后帶回來的交州土特產。

  這種布,也是用苧麻所織的,不過用的是當地特產的一種白麻。

  綀布是分等級的,最好的、最頂尖的,號為‘百易綀’。

  意思就是一百匹綀布,才可能有一匹的頂尖貨。

  百易綀,傳說潔白細薄,吸汗性非常好,穿在身上,即使夏天,也非常涼爽。

  據說嶺南的土官們,之所以能在瘴癘潮濕之地生存,就是靠的這百易綀。

  自然,這種極品,有價無市,一出現就會被人搶走。

  但,除了百易綀外,御龍第一將還帶回了大量其他品質的綀布。

  作為布商,李二虎自是很關注這些市場信息,所以他知道,如今市面上,那些交州來的綀布有蕉綀、蒲綀。

  隨便一種,市價都在一貫四五百文往上,幾與絹布相差無幾!

  而他現在手上拿著的這匹麻布,

  哪怕最終織出來的布,比不上人家交州土官們自產的綀布。

  但,賣個一貫或者六百文總歸可以吧?

  這就是十倍以上的利潤了!

  李二虎想到這里,頓時心曠神怡,立刻就帶著人,將這些麻布裝上車,然后運回了自己開在馬行街的布鋪。

  當天,他就讓伙計,在自己的布鋪前,掛起了一塊用于招攬生意,曉瑜來往行人,自家店鋪正在售賣的貨物種類的木板。

  李二虎親自揮毫潑墨,在一張紙上寫下綀布二字,親自用米糊粘上去。

  然后又在旁邊如法炮制,貼上價錢:每端六百錢。

  木牌剛剛掛出去,沒多久,便有客人登門。

  那客人一進門,就詢問:“店家,你家有綀布?”

  李二虎立刻迎上前去,并吩咐店中伙計取來一匹剛剛織出來的麻布,與這客人道:“客官且看我家這綀布……”

  那客人接過布匹,拿在手上,仔細端詳,認真察看,他似乎是是個懂行的,再三的研究過后,他就對著李二虎拱手問道:“店家,你家這綀布,非蕉綀,也非是那蒲綀……”

  李二虎聽著,心頓時就提到了嗓子眼,好在這客人的神態和語氣,都帶著些欣喜!

  只聽客人呢喃著:“奇哉!怪哉!”

  然后他抬起頭,看向李二虎,詢問道:“店家,這綀布真的只要六百文?”

  李二虎昂起頭:“小店買賣素來童叟無欺!”

  “善!”客人歡喜的道:“這一端我要了!”

  說著,他就從身上的褡褳里,取出一吊吊銅錢,然后數了六百個與李二虎,便歡天喜地的拿著那匹麻布走了。

  李二虎見著,若有所思。

  但他已不打算更改價錢了。

  那個客人離去后,沒過多久,便陸陸續續有著各色人等入店。

  不過一個時辰,李二虎帶回來的麻布就銷售一空。

  看著布鋪中的錢柜里,已經塞滿了整整一柜子的銅錢。

  李二虎的眼睛,開始通紅!

  旋即,他立刻命人,帶上這錢柜里的錢,與他出發。

  他要去開封府的官署,繼續掃貨!

  同時,他也決定了,明天就要繼續募工,擴大生產!

  沒辦法!

  一匹麻布,成本不過百錢!

  但他卻能賣六百錢一匹!

  六倍的利潤!

  足夠他瘋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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