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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眼睛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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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國新以前在奧秘制藥的時候,身為法務總監,年入百萬,有房有車,生活也已富足。按說一動不如一靜,但他還是決定自己辦律所。

  一是考慮到自己工作經驗和人脈都已經倒一定火候,二是他在醫藥和食品安全類法律業務也算是專家,也到創業的時候。

  不過,肖聽芷卻明白他的心意。老林農家子弟出身,小時候吃過不少苦,按照肖姐的說法就是有強烈的不安全感。他是個有必須要強大壓力才能發揮的人,如果躺下去得過且過,整個人也就廢了。生命不息,賺錢不止。

  林國新聽肖姐這么說,禁不住摸著額頭道:“小肖你是懂我的。”

  律所新創,人手不夠,老林請肖聽芷過來幫忙。有玲瓏心竅的肖姐招呼應酬,卻也省心。

  為了老林的開張大吉儀式,肖聽芷熬夜寫了發言稿,又修改了半天,這才讓老林當著眾佳賓的面照本宣科的念完。然后是鼓掌,熱烈地鼓掌。

  小肖是主持人,今天又穿上晚禮服,化了濃妝,那種明媚照得人睜不開眼睛。走完所的流程,她微笑著道:“國新律師事務所謝謝各位佳賓光臨,是你們的支持使得天涯若比鄰,陌路成兄弟。林總還為大家準備了豐盛的晚宴,請佳賓先去三樓稍做休息。”

  三樓是一家茶社,其實就是麻將館。

  四川人骨子里都有種樂天的性格,或者說不正經。無論如何嚴肅的場合,無論如何高大上的儀式,他們都能變成大吃大喝的酒大碗。酒大碗不能沒有麻將,缺少麻將的聚會就好象湯里沒有發鹽。時間是下午三點,到六點吃飯還能摸幾圈。

  頃刻,茶社中嘩啦啦麻將聲連綿不絕,間或麻友算帳、扯皮,摸到大牌后激動的大叫聲,煙火氣十足。

  周一語是江南人士,從小自律,對于煙酒麻將一類不良嗜好深惡痛絕,只含笑坐旁邊看。肖聽芷怕他無聊,就走過來:“周總,這家茶樓的漂雪很不錯,茶葉采自海拔一千米以上的高山區。你嘗嘗,如果好,我讓林總送你兩斤。對了,這里的峨蕊更好,只是要清明的才好。過了谷雨,就少了那種特有的回甘。”

  小周總調侃:“小肖你對這里挺熟的嘛,剛才開業儀式,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律所的合伙人,要不要考慮一下跳槽。我想,林總這里的工資肯定比金色時代高得多。”

  肖聽芷笑著回答:“老林這里是不錯,不過我還等著金色時代上市,怎么也得等拿到股票再說。”

  周一語忽然滿面嚴肅:“不用等了,現在就走。”

  肖聽芷一愣:“周總,我不明白。”

  “現在就走,但不是來林總這里,而是去總部。”周一語緩緩道:“我馬上要回總部組建團隊運作金色時代IPO的事,以前我也曾經參與過類似的方案,但獨立主持項目還是第一次。說不緊張也是假話,可更多的是興奮,是成就自我的滿足感。我和你共事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從剛到公司開始,我就認可你的工作能力,到現在依舊認可。或許伱的學歷并不符合團隊要求,但你有一種重要的素質深深地打動著我,想知道是什么嗎?”

  肖姐:“什么?”

  周一語:“強大的精神力,強大情緒調控能力,無論何等艱難何等尷尬何等難堪的情景,你都能堅持到最后,永不認輸。按照四川人的說話就是‘只要死不了,就得臊堂子。’有你在,團隊就有一種氣質,而這點恰恰是我帶不給大家的。”說到這里,他輕輕笑起來:“我需要一個總務需要一個大管家,IPO如果成功,股份肯定少不你的,有沒有興趣。”

  肖聽芷一張臉因為激動漲得通紅:“周總,我……”

  周一語:“你再考慮一下,不用急著回答我。”

  四川人打麻將還有一個惡習,那就是愛抽煙。茶館雖然是公共場合,卻不禁煙。老煙槍們打牌的時候大腦高速運轉,煙一根接一根簡直就是不離手。周一語坐了半天,終于被熏得受不了,便走到天臺透氣。剛到外面,發現外面晚霞滿天。

  盆地冬天濕冷,雨水多,常常是一下就是十天半月。前幾天和章喜悅聊天的時候聽她說,幾年前成都下過最長的一場冬雨為期四十天,下得電線上的麻雀都站不住。

  這次的冬雨也下了有一陣子,可算是放晴了。從這里朝西面看去,卻見夕陽中,一圈雪山在地平線那頭清晰可見。

  周一語來成都小半年,所見的天空整日都是灰蒙蒙的,現在終于看到“窗含西嶺千秋雪”的景物,頓時激動,掏出手機拍個不停。

  “周一語。”一個聲音氣呼呼地從背后傳來。

  周一語回頭就看到滿面煞氣的章喜悅,招呼她:“喜悅快來看雪山,誰惹到你了?”

  章喜悅:“誰惹到我自己心里清楚,是你是你,就是你。”

  周一語:“我怎么了?”

  “周一語你是不要回總部主持金色時代IPO?”

  “對,大家都知道。”

  “那我問你,你是不要帶肖聽芷一起,讓她加入你的團隊?”

  “是,我剛跟她談過。”

  “好你個周一語,你帶肖聽芷也不帶我。我究竟有哪點比不上她,學歷、工作態度還是能力,你說呀!”

  周一語不想解釋,只搖搖頭。

  這讓章喜悅更惱,她大聲叫:“周一語,我好歹也是技術大拿,好好好就算我技術一般,可你剛來的時候,技術部門那塊不都是我撐起來的。我對工作認真負責,只要手頭有活,絕不隔夜,加班都加到頭禿。好好好,我成績也不是太出色,眼哥的事情給公司造成極大麻煩,不過現在也解決了。剛才他打電話過來跟我說,蘇思芮做試管已經成功,做了個雙胞胎,說將來要拜我做干媽?開玩笑嗎,我還是單身,怎么當人干媽,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二十九歲了,連男朋友都沒有,都成大齡剩女,我太慘了。”

  “好好好,就算我一無是處,可我們是朋友啊。周一語,你傷心難過的時候,我陪你擼串,陪你大半夜開車去仁壽,聽你說話,聽你說你過得很艱難。我們不但是好朋友,也是哥們兒,你就是這么對我的?有錢恰也不帶上我,忘恩負義,塑料兄弟情啊!”

  章喜悅越說越冒火,又蹦又跳。

  周一語卻靜靜看著她一言不發。

  章喜悅最見不得小周總這種看別人都是小孩子的樣子,終于暴走,一把扯住他:“你說呀!”

  周一語忽然小聲說:“按照公司制度,員工不能發生辦公室戀情,更何況是在同一個團隊。”聲音里竟帶著少有的溫柔。

  章喜悅呆住:“你……我……我一直拿你當兄弟的……”

  昨天林國新給袁大夫送花的時候,她還言之鑿鑿對周一語說:“一個男人喜不喜歡一個女人,從眼神中就能看出來,林律師剛才看袁大夫的目光中就沒有戀人之間應該有的那什么呢……對,亮光……當一個人看到自己喜歡的人的時候,就會兩眼放光,跟一百瓦的燈泡似的,藏得藏不住。”

  此刻,周一語眼睛里就有光。

  章喜悅徹底混亂:“你讓我緩緩,你讓我緩緩。”

  章喜悅是怎么知道肖聽芷要跟周一語去總部加入團隊的呢?原來,茶館人實在太多,川人多八卦,隔墻有耳,楊小紅楊阿姨看兩人在旁邊嘀嘀咕咕,八卦心起,就在旁邊偷聽得囫圇。

  八卦是帶著翅膀的,瞬間,她所認識的人都知道這個消息。

  謝桂堂和林為興沖沖過來,剛到茶社,迎面就撞到始作俑者楊小紅。

  喜悅媽媽:“好狗不擋道。”

  老謝:“惡狗攔路。”

  “你……”

  “你什么你,怎么滴,不服?”老謝怪眼一翻:“起開。”

  楊小紅氣得要命,偏偏還回不了嘴,眼珠子一轉,換成笑臉:“老謝,上次在袁大夫那里咱們說好化干戈為玉帛的,咱們是朋友了,以后不掐行不行。對了,有個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

  看她服軟,老謝點頭:“好,我不跟你一般見識,什么事,有屁快放。”

  楊阿姨:“對了,我剛才聽說你幺女肖聽芷要調總部去上班。”

  “調就調唄……不對……”謝桂堂好象意識到什么地方不對。他抬頭看過去,就看到女兒正在陪一個客人說話,頓時怒不可遏。也不知道哪里來的氣力,騰地從輪椅上跳起來,朝她沖去:“謝素蓉,你怎么調走了,股票呢,我要住新房子,汽車按揭怎么還,你瘋了?”

  肖聽芷看到氣勢洶洶沖來的父親,嚇了一跳,忙朝客人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這里有點狀況,先處理一下。”

  老謝已經氣得渾身顫抖,口中最翻來覆去說:“股票股票,三百萬,四百萬,五百萬,完了,人走茶涼了。”

  肖聽芷被他羅嗦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喝道:“爸,你不懂就別亂說話。我加入的是周總團隊,該得股權一樣都少不了。”

  “一樣都少不了,那就好。”老謝又疑惑:“既然沒額外好處,你干嘛還跟周一語過去,那不是多此一舉?”

  肖聽芷更不滿:“爸,今天這么多客人,不要讓人看笑話。”

  “不對,你不是那種做無用功的人,肯定會有更大的好處,肯定是的。我自己生的娃是什么秉性還不清楚。”老謝高興得直拍大腿。

  這一拍,心中忽然大震:我怎么跑了這么長的路,我這腿……

  正在這個時候,有位客人對著窗戶大叫:“雪山,看雪山!”

  所以客人同時轉頭,就看到西面雪山那巍峨震撼的身軀,同時發出一聲喊朝窗前擁去。

  老謝被人撞中,慘叫著朝地上倒去。還好袁大夫伸手扶住他:“小心些,咱們這個年紀摔不得交。”

  老謝:“放屁,地躺門聽說過沒有,我滾一個給你看。啊……是袁老師。”

  旁邊的林為嘀咕:“地躺門,聽名字就是邪魔外道。”

  楊小紅咯咯笑:“對對對,今天必須整死他,除魔衛道。”

  老謝:“我先除了你這個老娘們兒。”

  雪山被夕陽燃成金色。雖然隔成都有接近兩百公里,卻巍峨雄壯,俯瞰著蕓蕓眾生。

  人間的悲歡并不相通,雪山只覺得他們聒噪,只是靜靜站在矗立在那里,看著他們生活在這座一千七百萬人口的大都市。

  看他們活得有點累,有點煩,有點傷心,有點快樂,還有點……小小的幸福。

  (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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