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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二章 持續開拓,直到世界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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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匠并不想他們的兒子們繼續當工匠,因為活兒真的很累,在儒生看來,只要工匠的兒子讀了書、識了字就一定會想要尋找一份更加輕松的活兒去生活,長此以往下去,當大多數的孩子不愿意再進工坊的時候,大明就會失去商品優勢。

  這個邏輯是說得通的,而且一定會發生。

  這五個辦法,每一個都是該拉去解刳院的絕戶計,可站在統治階級的立場去看待這個問題,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那五個辦法的確是個好辦法,維持勞動力的廉價等于維持大明龐大的生產規模,等于維持大明的商品優勢地位。

  而且還能大幅的減少官廠的成本,獲得更高的利潤。

  “什么辦法?”朱翊鈞有些好奇的詢問王崇古,大明明公對此的看法。

  “陛下,讓百姓多生孩子就是了,讀書還是要束脩的,只要孩子多了,這份雜報說的五個辦法,就全都解決了,只需要嚴查摔嬰、棄嬰之事,一家一戶五六個孩子,就會有取舍,官廠就永遠不會缺少他們所稱的廉價勞動力了。”王崇古給出了自己的絕戶計。

  多生孩子,這份雜報的五個辦法,都顯得過于直接,不如鼓勵生育。

  朱翊鈞仔細想了下,看著王崇古,眼神變得格外的復雜,這朝堂的明公,就是比這些個意見簍子更毒,這五條辦法,每一條都是讓人唾棄的,損害朝廷聲譽的,可王崇古這個辦法,不需要消耗朝廷的聲譽,甚至還有美名,就把事情給辦了。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大環境下,朝廷只需要輕輕的推一把,就足夠了。

  “王次輔,你!”張居正驚訝的看著王崇古,臉色變了數變,才厲聲說道:“悔當初放過了你!”

  當初,宣大長城鼎建、女兒誥命金字兩個案子,就該趁機打死王崇古,而不是留他一條命,王崇古這個提議,實在是有點過于狠毒了。

  “陛下,臣倒是以為,王次輔這個提議,可比那意見簍子的五個辦法要強得多的多。”海瑞站了出來,表達了對王崇古的支持,十分明確的表態。

  海瑞面色凝重的說道:“陛下,眼下在開海,海外廣袤的土地需要人丁;而且孩子多了,才能把讀書有天分的人篩選出來,去做舟師、地師、會計,五經格物博士;孩子多了,才能逼得大明不得不繼續開海,再守著大明所謂兩京一十三省這一畝三分地,養不起的,人快餓死的時候,就會腦袋拴在褲腰帶上鋌而走險。”

  海瑞的意思很明確,人多了,才能維持新政持續向前,開海大事,就不能翻燒餅,人才誕生的概率才會大,才能推動生產力發展,才能讓物質豐富起來,才能讓人變得自由。

  張居正一甩袖子,大聲的說道:“海總憲,這么干,窮民苦力,何日才能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

  窮民苦力越多,競爭就越激烈,整個勞務市場,就永遠是買方市場,賣方永遠沒有議價權,出賣勞動力的窮民苦力,就不得不降低自己的勞動報酬,不能獲得公允的勞動報酬,就談不上自由。

  “元輔,新政也沒有讓大明的老百姓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只要大明還是普遍的小農經濟,就沒有人能吃得飽飯。”海瑞深吸了口氣,他回朝之后,一直避免跟張居正發生沖突,但這次終于是撞到一起了。

  大規模自由雇傭的商品經濟、工匠公允的勞動報酬、多數人豐衣足食是個不可能三角,只能得到其中兩個,得不到第三個,要知道窮民苦力里,工匠畢竟是少數,還有占據了多數的農戶。

  大規模商品經濟形成、工匠勞動報酬公允,是農戶在付出代價,農戶用土地產出供養工匠;

  大規模商品經濟形成,多數人豐衣足食,是匠戶在付出代價,就是不公允的勞動報酬;

  而工匠勞動報酬公允,占了多數的農戶也豐衣足食,在當下那就是小農經濟,而且還是賤儒口中的田園牧歌幻想中的小農經濟,理想狀態。

  而農戶因為小農經濟的封閉,吃了很多很多的虧。

  “陛下,《墨子》曰:斷指以存腕,利之中取大,害之中取小也,臣贊同王次輔的意見。”海瑞知道這可能會帶來些問題,但大明現在的主要矛盾就是擺脫小農經濟,進入大規模自由雇傭的商品經濟,在那之后,才能討論勞動報酬的公允,才能討論人人豐衣足食。

  張居正用力的吐了口濁氣,他不愿,但又沒辦法去反駁了,輕重緩急主次分明,這都是他提倡的,結結實實的回旋鏢,又擊中了他。

  有的時候,張居正也在想,新政的結果,真的都是好的嗎?當初出發真的是對的嗎?對大明庶民而言是有利的嗎?

  “嗯,大司徒和大宗伯以為呢?”朱翊鈞看向了隨扈的兩位尚書,詢問王國光和萬士和的意見。

  “臣就是個賬房先生,臣沒什么看法。”王國光不表態,他不是怕得罪人,是他作為戶部尚書更加為難,他比王崇古、海瑞更難以權衡其中的利弊。

  “臣就是個趨炎附勢的諂臣,陛下說對,臣不會說錯。”萬士和則是保留了意見,元輔、次輔都過于強勢,他摻和進去,落不了好,還改變不了什么,不如不說。

  “諸位!朕有一言。”朱翊鈞看著所有的臣子,尤其是多看了戚繼光和陳璘兩眼,才開口說道:“要用大明的劍,為大明的百姓爭取更多的土地,唯有如此,也只有如此。”

  朱翊鈞從來都是個大明優先的人,大明優先就是大明人的利益至上,狗屁的夷人,蠻夷不是人,他不掩飾自己這種立場。

  他從來不是個理想主義者,人多了吃不飽,就走出去,殺死和奴役番夷,把所有適宜種植的土地,全部占了去,他甚至不在意自己的皇權是否會因為開海,不能控弦天下,他可以接受分封的封建制,反正最后是肉爛到鍋里面。

  他不介意自己的名聲是什么劊子手,更不介意日后有人罵自己屠夫,只要大明人更多了,吃的飽,穿的暖,就實現了他一直以來的讓大明再次偉大的主張。

  朱翊鈞也是個讀書人,他剛剛對伽利略說,造艦船是為了和平,立刻就露出了自己鋒利的爪牙。

  朱翊鈞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需要更大力度的鼓勵出海,朕決定,將所有南巡以來的稽稅、拷餉、抄家、賠償所獲白銀,總計一千三百萬銀,全部用于開海投資,更多的造船廠,更多的艦船,更多的海事學堂,更多的舟師,更多的種植園,來鞏固現在已經占據的海外總督府,并且繼續向外擴張。”

  “下章呂宋、舊港總督府,朕要在呂宋和舊港設立水師軍港,將海疆安全邊界,擴張到馬六甲海峽之內,必要時,可以越界。”

  “大宗伯,將開拓勛爵的開拓年限,降低到三年時間,只要三年熟地,海防巡檢勘探無誤,則一體給爵。”

  “戶部,下旨懸賞陌生海域的星圖、針圖,按照遠近、難易、土地是否易于耕種、礦產等多重標準制定懸賞,上不封頂,千金買馬骨也在所不惜。”

  “持續開拓,直到世界盡頭。”

  朱翊鈞沒什么好辦法,萬歷維新到現在,已經逐漸進入了深水區,矛盾變得更加復雜,更加棘手,已經沒有什么付出較小代價獲得較大收益,四兩撥千斤的好事了。

  剩下的都是苦力活兒。

  “陛下…其實可以選擇停下。”張居正面有不忍,其實陛下可以停下,新政的目的是給大明續命,目的已經達成了,甚至是超出了,到這里停下,也不是不可以。

  再繼續下去,皇帝的身后名,指不定得稀碎成什么樣。

  朱翊鈞則是平靜的笑了笑說道:“先生,你很清楚的,新政,一旦出發,每走一步,身后就是懸崖,沒有后退可言,只要朕停下,咱大明的勢要豪右、鄉賢縉紳,就會撲上來,把朕和萬歷維新的所有成果,撕個粉碎,分而食之。”

  “諸公,照朕旨意做事即可。”

  “哦對了,大宗伯,你擬定個章程出來,若是有伽利略這種三個月就能自學牽星過洋術的人才,愿意留在大明,統統給其大明人身份,一定得細心考效,若是弄一堆垃圾進來,皇叔怕是笑話朕了,當然留下了就不能走了,朕可是很小氣的,要走,一律按叛逆處置。”

  大明本身就有韃官制度,在韃官制度上修改出章程用來引進人才,并不困難,主要是甄別,大明有著豐富且完善的考試制度,洋垃圾朱翊鈞可不要,被皇叔笑話,朱翊鈞可承受不了。

  大明是封建帝制,讓皇帝不滿意,那后果自然不必多言。

  朱翊鈞南衙打家劫舍搞了一千三百萬銀,本來打算填開封、嘉峪關馳道的窟窿,現在可倒好,又一股腦給放了出去。

  “馮大伴,有困難嗎?”朱翊鈞看向了馮保。

  馮保面帶為難的說道:“那倒沒有,除去了開封嘉峪關馳道的三千萬銀,開海投資追加的一千三百萬銀,陛下能動的銀子就只有三百萬兩了,而且還是白銀,不是銀幣,臣擔心有軍情,不湊手。”

  朱翊鈞簡單的算了算賬,眉頭一皺,滿是疑惑的說道:“不是,怎么又多了三百萬兩銀子?哪來的?”

  根據之前馮保匯報了內帑的賬目,開封嘉峪關馳道開工,再加上開海追加投資,內帑該是空空如也了,這才離上次匯報過去一個月,就又有三百萬兩白銀入庫了?

  “陛下,倭國幕府將軍助軍旅之費的三百萬兩白銀,四月就從長崎總督府運到了大明來,已經換成了白銀入了天字庫。”馮保匯報了這三百萬銀的來源。

  不都是白銀,還有倭奴和游女,以及硫磺等物資,所以要到港換成銀子。

  去年的時候,織田信長的反抗,假借熊野水師獨走的名義,和長崎總督府碰了碰,結果碰掉了兩顆大門牙,沒有取勝,為了平息大明的怒火,織田信長簽訂了白銀硫磺條約的附屬條約,割讓了對馬島的治權,同時,要賠償總計一千五百萬兩白銀的戰爭賠款,第一年三百萬兩,剩余的四十年展期還清。

  “倭國的白銀,擠一擠總是能擠出來一些。”朱翊鈞笑著說道:“三百萬兩銀子夠用了。”

  當年道爺跟戶部打了四年的嘴仗,要二百萬兩白銀,最后才拿到了二十萬兩,隆慶皇帝跟張居正吵到翻臉,就要三十萬兩白銀,最后被砍到了十萬兩,三百萬兩,夠修六個先帝皇陵了,真的很多很多了。

  再說了,大明軍兵要求真的不高,以前欠餉了一百多年,不也繼續當著乞丐兵?這自萬歷九年起,軍兵突然全餉了,搞得軍兵都不習慣了,還以為皇帝天老爺抽了風,這全餉的軍兵,犒賞稍微欠一欠,等有了再給,也不是不行。

  要知道,大明皇帝的信譽在軍兵中格外的堅挺。

  “陛下,國帑老庫還有七百萬存銀,真的有什么大仗,也綽綽有余了。”王國光立刻提醒陛下,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國帑是陛下的國帑,一動武,陛下老是想著內帑有多少銀子,朝廷也有銀子。

  這都是自萬歷六年起,每年往老庫存一百萬銀存出來的,都是銀幣。

  “朕這不是擔心到時候支取的時候,火龍燒倉了嘛。”朱翊鈞的話充滿了揶揄,這王國光剛從他這里敲走了一百萬銀!

  王國光非常確定的說道:“那不會,臣每年都會親自點檢,少一銀,臣都要跟他們拼命的。”

  朱翊鈞嘴角抽動下,他已經想象到那個畫面了,王國光秉燭夜游老庫,挨個銀箱子檢查封條,而后每一箱都打開,數完了銀幣再放回去,然后在親自騎縫下印,貼上封條,再心滿意足的拍一拍箱子,向下一箱走去。

  “大司徒,該花就花。”朱翊鈞笑著說道。

  朱翊鈞結束了這次的小型廷議,自南巡以來,朱翊鈞就很少廷議,只有遇到大事,才會把臣工都叫到一起來,共商國是,這一次,朱翊鈞做出了許多的決定。

  皇帝要繼續追加一千三百萬銀的開海投資,這個消息一公布,南衙的勢要豪右下巴都快掉了,皇帝打家劫舍的錢,又回到了南衙,不過是以開海投資的形式,這大老摳,居然不是南下打家劫舍來了?還能從大老摳手里見到回頭錢?

  朱翊鈞讓禮部和伽利略好好的聊了聊,朱翊鈞才徹底了解了伽利略的生平,這孩子,打小就聰明。

  伽利略真的是個人才,的確,歷史上的他,能頂著教廷的壓力,一腳把科學的大門徹底踹開,并且把泰西帶入了科學時代,沒有天分,自然是不可能的。

  伽利略的醫學、天文學、算學極好,好到和大明五經博士、大醫官幾乎旗鼓相當的地步,要知道伽利略可是野路子出身,大明五經博士是系統培養的人才。

  “這伽利略居然偷尸體研究解剖學?”朱翊鈞看著面前的奏疏,有點不敢置信的問道。

  馮保面色古怪的說道:“他和德王殿下有點像,對萬物無窮之理十分的執著,甚至是狂熱,當他聽說大明有個解刳院的時候,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北衙,參觀下那一屋子的張四維了。”

  “自從買到了《解刳論》,他已經不眠不休的看了三天,不是通事搶走了他的解刳論,硬逼著他休息,恐怕現在還在看,如饑似渴。”

  “魏國公拿了五萬銀出來,鼓勵接種牛痘,今天伽利略剛睡醒,他就去了接種牛痘的地方,在那一坐一整天,一動不動的看,驚訝牛痘的神奇。”

  伽利略是學醫的,他對牛痘防治天花,感到了無比的驚訝,并且深入的了解了牛痘說,連連感嘆,大明不愧是天朝上國。

  馮保從伽利略的身上看到了熱情,這種熱情,朱載堉也有,陛下也有,不過陛下的熱情都是給了國事。

  “泰西教廷但凡是干點人事,朕也不至于撈到這么個人才了。”朱翊鈞感慨萬千,伽利略和利瑪竇不一樣,利瑪竇是個傳教士,傳教是第一職責,把大明的書籍翻譯成拉丁文是第二職責,伽利略對宗教是厭惡的態度,在神學院差點被當成異端給燒死。

  從伽利略身上的經歷去看,朱翊鈞覺得羅馬教廷的做事風格有點怪,逢羅必反。

  只要是羅馬帝國提倡的,羅馬教廷就必然反對,比如羅馬帝國提倡沐浴,甚至修建了無數公共浴池,羅馬教廷反對沐浴,關閉公共浴池;古羅馬提倡多神,羅馬教廷就搞一神;古羅馬鼓勵科學研究,羅馬教廷甚至連潮汐都是違禁詞,禁止研究任何天地運動;

  而伽利略所在的佛羅倫薩公國,又是文藝復興的發源地之一,伽利略從小學的東西,就跟羅馬教廷灌輸的那一套格格不入。

  伽利略回不去了,除非有人能徹底推翻教廷。

  朱翊鈞樂呵呵的繼續批閱著奏疏,這次奏疏只有一封,來自王崇古。

  “不是,王崇古失心瘋了,居然要逐步關停西山煤局采煤事?”朱翊鈞剛看了一行,就覺得王崇古大抵是瘋了,居然聽了賤儒的意見,要關停西山煤局的采煤事!

  朱翊鈞看完了奏疏才明白了王崇古的打算,王崇古關停西山煤局的原因是西山煤局的煤,實在是太難采了!

  西山煤局每采一斤煤的成本是勝州東勝煤田的八倍,西山煤局的煤,都在一百丈以下,處處都要打井,每一個地方都要抽水,而東勝煤田的煤,露天開采。

  除了成本高,西山煤局的煤質量差,燒成了焦炭,連遼東來的人參鐵都能被搞的一堆雜質,還需要人工一點點的去敲鍛,而勝州東勝煤田的煤,燒的旺,溫度高,還雜質少。

  如果按東勝露天煤田去看,京師西山的煤根本沒有任何開采的價值。

  王崇古計劃從現在起停止西山煤局窯工招募,用五年的時間逐漸停罷采煤事兒,在停止采煤事之外,則是大力擴展煉焦和煉鋼,將產業從采煤轉為提供優質焦炭和鋼材,將全部的窯工轉化為焦爐工和煉鋼工。

  這是個雄心勃勃的計劃,一旦成功,西山煤局將會成為大明的鋼鐵中心,一旦成功,也代表著在不可能三角的另外一種破局方式,產業升級。

  大規模自由雇傭的商品經濟、公允的勞動報酬和人人豐衣足食之間,也存在三者全部得到的可能。

  “王次輔今年多大了?”朱翊鈞看完了奏疏,詢問著馮保。

  “今年剛七十。”馮保趕忙回答道。

  朱翊鈞看著手中的奏疏,感慨萬千的說道:“人老心不老啊,王次輔他一點都不信命,這個看似不可能破的局,他非要破。”

  王崇古雖然沒有對那篇文章發表任何的觀點,甚至還提出了更加簡單有效的辦法,但他還是不信命,不服氣,非要試一試,用產業升級,去試著破這個局。

  “你看,王次輔年事已高,但還是這么富有活力、朝氣十足,反倒是高攀龍這些年輕人,二十幾歲,就已經暮氣沉沉,腐朽和死亡的氣息,離老遠都能聞得見。”朱翊鈞朱批王崇古奏疏的時候,還順便踩了高攀龍這些江南士大夫一腳。

  “高攀龍等人,大概就是大醫官說的那些活著的死人了,套著儒家禮法這批皮的提線木偶而已,二十歲比七十歲還老,就不意外了。”馮保倒是覺得高攀龍這種腐朽實屬正常,儒家禮法的提線木偶,可不就是死人一個?

  皇帝批準了王崇古的奏疏,讓王崇古放心大膽的干,出了狀況,他這個皇帝拿銀子出來平事兒。

  在皇帝批閱奏疏的時候,伽利略終于在惠民藥局學會了牛痘法,并且開始幫助本就人手緊張的惠民藥局接種牛痘法,一板一眼的做的非常認真,大醫官龐憲盯了一會兒,就直接離開了。

  伽利略記得先知的一句話,那就是實踐才是論證一切的標準,不符合實踐,哪怕再合理的解釋,都是虛妄,都是需要質疑,而伽利略在讀了一點拉丁文的矛盾說,就更加明白了實踐的意義,從看到做,他開始切實的、積極的融入大明。

  五天時間,伽利略幫助一千二百名來接種牛痘的大明百姓、軍兵接種了牛痘。

  “或許我應該成為一名醫生,就是解刳院里的大醫官,我喜歡這份工作,病人不受病魔的折磨,是何其的幸運,天花的致死率超過了30,而在爆發區域,死亡率將會超過90,你知道的徐,人一旦沒有了規矩之后,比野獸還要瘋狂。”伽利略下了工,摘掉了手套、口罩,站在水池旁洗手,和身邊的另外一個年輕人,笑著說話。

  這是伽利略的新朋友,來自上海縣的徐光啟,同樣一個頂級的聰明人。

  得了天花死亡的可能性為30,但是爆發區域內,生人勿進,導致完全沒有了任何的道德和律法可言,燒殺搶掠無時無刻不再發生,死亡率就會超過90,每一次天花爆發,都是人間煉獄。

  而牛痘,阻攔了天花的爆發,讓接種了牛痘的軍兵、衙役、醫生可以進入爆發區域。

  “成為一個大醫官,和你考進大明皇家格物院成為格物博士不矛盾。”徐光啟擦干了手,他不歧視夷人,相反他對泰西夷人的算學很感興趣,所以他和伽利略成為了朋友。

  “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伽利略眉頭緊蹙的說道。

  徐光啟頗為肯定的說道:“對于你我而言,精力是完全夠用的,現在的算學、天文、地理、醫學,其實都不算太過于深入,陛下說:人們的認知邊界,是個圈,所有孜孜不倦,研究萬物之理的格物博士,都是在這個圈上扎出一個突出部,然后由點及面,擴寬認知邊界。”

  “或許,我們可以在認知邊界上,多捅出幾個突出部來。”

  伽利略無奈的說道:“聽著徐,你真的是非常的狂妄,但你也有狂的資格,而我就不同了,我得先活下去,不干活,就沒有錢用了,費利佩殿下給的銀幣,只夠我用到抵達大明,黎特使愿意資助我,直到考中五經博士。”

  “用大明的話說,就是結個善緣。不過,我還是要學會自己生活,不能事事依靠別人。”

  大明惠民藥局人手十分緊張,種痘法也是需要手藝的,徐邦瑞給了五萬銀子,來醫館了解牛痘法就送一斤雞蛋,種痘就送兩斤雞蛋。

  搞得惠民藥局人滿為患,伽利略也是反復觀摩,聽課,學會了種痘后,才獲得了工作機會。

  要不是藥局人手緊張,伽利略又是面圣得到了自由活動特許的夷人,伽利略不見得能撈到這份工作。

  徐光啟笑著說道:“你是個聰明人,學會了漢話,餓不死的,格物博士就是咱們的囊中之物!”

  徐光啟是個天才的同時,還是個膽大包天的人物,他敢公然抨擊張居正,并且把張居正認定為了奸臣,就這一件事,就是他的年少輕狂。

  王崇古在御前,詢問了徐光啟的名字,是要保徐光啟,張居正為難就是以大欺小,而元輔帝師的應對方式是,直接化干戈為玉帛,在龍潭釣魚的山莊,張居正當著所有人的面,給了徐光啟一枚全楚會館的腰牌,彰顯自己不計前嫌氣度,還網羅了人才,把王崇古給氣得夠嗆。

  王崇古跟張居正斗法,就沒贏過一次。

  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徐光啟身上就沒有暮氣,和高攀龍那種活著卻死了的人,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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