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咽咽,腐爛與痛苦的氣味直沖鼻腔。
肖囂看到了身邊漫天的白色繃帶飛舞,感受到了這座城市正在自己的腳下哀鳴,蠕動,一叢叢腐爛的血肉涌動而起,又包裹向了懷里抱著電鋸的屠夫,白色災魔的能力爆發出了他真正可怕的一幕,這種能力居然直接腐蝕了城市,又將被腐蝕的血肉,送到了屠夫面前。
肖囂發現自己算錯了一點。
此前自己將所有的勝算,賭在了屠夫身上,賭他確實夠強大。
事實也確實如此,屠夫確實很強大,甚至超出想象的強大,偏偏,白魔是個識貨的,他在一次試探之后,就意識到了屠夫的可怕,所以他很光棍的放棄了對抗,直接送死。
但以他的死為節點,對抗出現了一種詭異的氣質。
屠夫的電鋸與殺戮欲望,被城市的血肉所阻攔,陷入了無邊無止的消耗之中。
就像他正在追殺一個罪大惡極的家伙,那個家伙明明沒有任何在他電鋸面前對抗的能力,但是他卻很雞賊的報了警,于是滿大街的警車與被金錢雇傭而來的暴徒,這些人攔在了屠夫的面前,屠夫本來不想殺他們,但他們卻來阻止屠夫,因此屠夫只能與他們陷入了惡戰。
但真正想殺的目標,卻躲在暗中微笑。
問題出在哪里?
自己。
是自己太過弱小,導致了配合不上屠夫,發揮不出他真正的優勢。
真難以想象,身為洞察者的自己,失去了對手。
本來自己把對手當成白魔,但白魔卻直接死給了自己看。
呵……
這家伙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他的朋友,死的時候,居然連聲招呼都不打。
而隨著這種迷茫氣質的出現,整個黑門城的其他人,也隱約在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
鐵鏈糾纏之間,軟軟束縛著對手,硬是將對方逼到了一個狹窄且受限的空間里,與身為強魄者的她角斗,無論是這個戰術,還是她在這一刻表現出來的意志,都超過了這個曾經帶給她無邊恐懼的對手,所以,她真的,毫不留情,硬生生拿鞭子將對方抽打至死亡……
“爽嗎?”
她一邊抽打,一邊詢問著:“舒服嗎?”
她聽到了對方痛苦的哀嚎,一心要看著對方在痛苦之中死去。
身為強魄者,她有自己的直覺,因為上一次就是這個人帶給自己的陰影,使得自己喜歡上了女仆裝與鞭子,而這一次,她要證明,眼前這個人不是真的喜歡這些,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變回正常人,所以她一邊抽著,一邊詢問,借這個人的答案,來治好自己的內心。
馬上要成功了,但沒想到,在對方只剩了一口氣時,奄奄一息的對方,忽然呢喃:
“爽……”
“我原來真的可以這樣死……”
“嗯?”
軟軟大吃了一驚,對方在被自己打到死了一半時,就已經改口,承認了他的痛苦。
但直到了最后一刻,居然再次開口。
他在鞭子的抽打之下,不可能說謊,但還是表現出了愉悅。
一陣頭皮發麻的感覺,涌上了軟軟的腦海。
她竟有些不知所措,某種極具沖擊力的恐慌,瞬間將她整個人懾住。
“嘩……”
同樣也在這時,這個明明只剩了一口氣,渾身都沒有幾塊好肉的家伙,忽然借著最后的力量猛得翻身跳起,一把抓住了軟軟的左手,兩只血淋淋的眼睛,直勾勾的瞪著軟軟,眼睛里面,是滿滿的興奮與滿足:“小妹妹……不,大姐姐,我果然沒有看錯了你啊……”
“你比我還有天賦……”
“你以比我想象中更快的速度,成長了起來……”
“我感謝伱帶給我的幸福,并永遠期待著你給別人帶來驚喜的那天啊……”
軟軟被他抓住了手,卻根本不在乎。
在鐵鏈束縛之間,對方無論有什么能力,什么元素,都很難與一位強魄者抗衡,所以,自己這個黑門城戰術大師的名號,不是白叫的,自己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強化元素。
但這個人的話,讓她不知所措,也不知如何應對。
她只是下意識的抽回自己的手掌,卻沒想到,對方居然猛得俯身過來。
硬是拉著她的手背,在上面留下了輕輕的一吻。
軟軟暴怒,一拳便砸碎了他的腦袋,但卻看到了他破碎臉上,那滿足的表情。
手背之上,火辣辣的,仿佛被種下了什么。
“這個家伙真幸福啊……”
隨著對手的死亡,鐵鏈嘩啦啦作響,收回了軟軟的體內,但還不等軟軟松一口氣,周圍忽然多了數道陰森森的身影,她大吃了一驚,立刻警惕的收回了鞭子,拿起了自己的金屬扳手,但卻看到,這些地獄組織的成員,居然對自己視而不見,只是看向了死掉的家伙。
“他在我們這里小隊長里面,不是最強大的,也不是最聰明的……”
為首的一個男人,走到了男人身邊,蹲下來,看著他破碎的臉,以及那滿足的表情。
輕輕嘆惜:“但誰能想到,居然是他,第一個完成了終極愿望呢?”
“我們替他感謝你。”
另外的幾位地獄組織成員里,也有人看向了軟軟,輕聲解釋道:“每一位加入地獄組織的成員,都會有三個終極愿望,第一個終極愿望,便是自己死亡的場景,也是我們最在意的一個,我們幻想自己會在什么樣的場景之中死去,并把它當成了后半生追求的最大目標。”
“我們發現這很難。”
“但這個家伙,居然真的完成了,對幫他完成了這一切的你,值得我們尊重。”
說著話,他們圍在了這位小隊長的面前,站成一個圈,雙手捧在胸間,仿佛是為他祝賀。
軟軟無助的坐在中間,看著他們為這個家伙祈禱,祝愿。
良久之后,才轉頭看向了自己,微笑著詢問:“所以,你的終極愿望是什么?”
“為了表示對你的感謝,我們可以滿足你!”
軟軟被這幾個人的陰影淹沒,內心里一下子顯得異常空洞,又無力,想喊,卻喊不出來。
一棟密封的建筑內,大蛇姐妹,找到了那個剝人臉皮的家伙,在三條荊棘之犬的幫助下,整棟建筑之內,都已經生滿了暗紅色的荊棘,將對方的身體刺穿,而瘋狂的大蛇姐妹,也已經數次快要碰到了那個人手里的箱子,只差一點點,就可以將對方的收藏品給搶回來。
但也就在這個愿望只差一點完成之時,忽然之間,一顆黑色的釘子,忽然穿透了堅硬厚實的水泥墻壁,帶著篷篷泥屑,瞬間釘進了這個拎著箱子,準備逃跑的家伙胸口,直接將他的身體刺穿,釘在了墻壁上,那些生長在墻壁之上,密密麻麻的荊棘,也同時刺穿了他。
大蛇姐妹與三條荊棘之犬,同時驚恐回頭,就看到一面人形的墻壁裂隙出現。
有人將墻壁推出了一個洞,慢慢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但這個人的眼睛,卻只是看著那個剝人臉皮的家伙,尤其是看著那個被他剝掉了臉皮的原住民尸體,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會長大人親自與黑門城的肖會長定下了這個賭約。”
“無論原住民,還是異鄉人,不主動進入賭約,我們便不可以碰他們。”
“而你,剛剛違反了賭約。”
“所以,你已經被踢出地獄組織,并失去所有同伴的尊敬。”
剝臉男人無聲的張口大叫,似乎要求饒,但卻再下一刻,便直接被擰掉了腦袋。
大蛇姐妹與三條狗,都呆呆看著這一切,不知所以。
而這個男人則緩步上前,伸手拎起了他手邊滑落的黑色箱子,一根手指,挑在半空。
向大蛇姐妹道:“因為是他先違返了賭約,所以我處決了他。”
“并額外給你們一個機會,箱子就在這里,你們可以離開,也可以過來搶。”
“但如果動手的話,你們知道這代表了什么吧?”
大蛇姐妹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震懾的幾乎喘不過氣來,心里的瘋狂正快速熄滅。
“汪……”
然后幽靈直接向這個人沖了過去。
紅眼睛凌平,帶著自己身邊的新人,奮力在霧氣彌漫的街道之中沖殺,他已經殺了不少人,幾乎要將一開始的抑郁與壓力一掃而空,將那個怪異的縫合狀怪物給自己帶來的陰影完全沖散,卻在沖到了一個路口處時,忽然站住,身前,出現了足足三個同樣的縫合怪物。
他們瞪大了陰森森的眼睛,臉上帶著貪婪的表情,看向凌平。
強化路線:支離人核心元素:暗示因子 強化方向:來自于迷霧海深處某神秘源頭的影響。被影響者將會不停尋找著其他人強大的部位,對其進行掠奪并縫合到自己的身上,將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換作其他人擁有的,并強行縫合于自己的生命之中,直到,自己身體上再沒有任何一部分是自己的。
紅眼睛凌平的眼睛變得更加妖異鮮紅。
本身就曾經進行過類似移植的他,深切了解這些人的恐怖之處。
他只是默默閉上眼睛不足一秒,便猛然睜開,用力向身后的新人揮了揮手。
然后自己握緊了手里的拐杖,一步一步,向前迎去。
黑門城里,到處都是晃動的身影。
無論是橋底老周,還是其他出手了的異鄉人,都已經被一些氣質強大的人盯上……除了小四,他躲的太好了,也有一些異鄉人盯上了他,但目前為止,還沒有成功堵住小四。
某種壓抑至極的氛圍,讓人無法喘息。
“地獄組織的小隊長們?”
肖囂在這一刻,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地獄組織,來了三艘船,說是戰艦,其實只是好聽,這些船都破破爛爛。
但這不代表船上下來的人不夠強,事實上,任何一艘船上,都有著一位艦長,四位小隊長,還有七八十個船員,而在原本,雖然黑門城到處都是人影,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在為這個賭約而努力,這些小隊長,有的在街邊攤吃臭豆腐,有的跑去看演唱會,有的去洗浴……
黑門城面對的,只是一群興奮而瘋狂的家伙。
但如今,這些隊長級的人物,卻都被召喚了回來,開始認真對待這一切。
哪怕現在的黑門城,做好了準備,甚至在機緣巧合之下,湊夠了勉強應對三位船長的人,但當這些小隊長出手,黑門城便一下子顯得力有未殆,畢竟整體上講,黑門城就是殘缺的。
這與應對不應對無關,單純只是實力上的差距。
“地獄組織確實強的可怕,隨便一次賭約,來的人比我們黑門城的人都多……”
肖囂也忍不住迎著那漫天的白色繃帶,嘴角略帶苦笑:
“但你們用這種通過實力碾壓的方式,來贏了我們黑門城,難道不覺得太過無趣了?”
“我們一直在遵守著賭約。”
白色繃帶深處,未知意志的聲音沉沉響起:“只要在賭約范圍內,這一切便都是有趣的。”
“以強大的實力去欺壓弱小,一直都是人類最古老的游戲之一。”
他慢慢說著,仿佛有目光看向了肖囂,但肖囂卻不知道這目光來自于何處:
“所以,跟我們走吧?”
“在黑門城所有人都死掉之前,主動跟我們離開。”
“這會比單調的殺戮,更有趣。”
肖囂趁著他說話,試著再一次鎖定他的位置,卻還是失敗了。
自己現在居然不知道在跟誰對抗。
他關注著整座城市,可以看到,面對傷鬼的楊佳,與面對黑妖的業先生,此時都還未落下風,但黑門城里的其他人,隨著那些小隊長級別的人物出現,卻都已經陷入了深深的危機,而自己這里,更是失去了所有反攻的力量,黑門城正在白色災魔的影響下,痛苦的呻吟。
沒想到,整座城市一敗涂地的漏洞,居然還是自己。
他在思維爆炸狀態里,想了無數,忽然之間,下定了決心,猛得向前走去。
做不下決定怎么辦?
賭一把!
自己可不是賭狗,只是別無選擇!
此時,無論是不遠處的楊佳,還是可以看到這里的業先生,都看到了他的行為,心里猛得一驚:肖囂居然走了過去,抱起了白魔落在地上的腦袋,并認真的,仔細的觀察著他。
身后,三只洞察者之眼同時出現,隱約重疊,只盯著這顆腦袋。
周圍,白色繃帶意識到了什么,瘋狂舞動,交織著向肖囂的身體上纏繞過來。
但屠夫卻發出低吼,揮舞電鋸,切割過來。
白色碎布漫天飛舞,肖囂身邊的一切,都在腐爛。
這有些難為屠夫了,畢竟他更擅長的是屠殺,進攻,卻不是保護。
此時他想要保護著肖囂,卻顯得很勉強。
肖囂也能夠感受到周圍的危機,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破裂,之前受過傷的部位,開始一點一點撕裂,帶來了無盡的痛苦,但他還是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白魔的腦袋上面,無論是時間,還是空間,都在以白魔的腦袋為源頭,開始飛快的切換,回溯。
他還是頭一次將虛空凝視的能力,施展到這種程度,用盡全力,回溯一切源頭。
數秒之后,周圍的一切,都已經扭曲,變化。
整座城市消失,自己看到的,只有一片蠕動的血肉,與高高揚起的觸手。
十秒之后,自己看到的已經是一片虛無。
再之后,肖囂忽然看到,周圍的一切扭曲變化,腐爛的血肉與怪異的能力,全部都消失了,他只看到,自己正處于一座真實的城市里,安靜的路燈下,看著一群可憐的人。
“這……”
肖囂忽地眼神呆滯,抬頭看向了這座熟悉至極的城市。
真實無比的城市。
沒有屠夫,沒有血肉寄生的大樓,沒有飛舞的白色繃帶,也沒有那扇飄浮在楊佳身邊的門,甚至沒有腐爛的血肉與氣味,沒有被撕裂的城市與血肉,有的只有安靜的路燈,街邊綠化帶里在夜風中顫抖的細粒小花,遠處寫字樓上成片的燈光,城市上空的浮華霓虹……
但在下一刻,他忽然感覺,一切讓人眼花繚亂的東西,再度襲來。
飛快拼湊,重疊,他再度回到了那片戰場,看到了手里捧著的,白魔的腦袋。
嘴角露出了微微的苦澀。
他幾乎想要跪在地上,號陶大哭。
但思維爆炸的能力,讓他消化了這一切情緒,使得他努力消化著這份震驚與沖擊。
饒是如此,也用了足足三秒鐘。
然后,他才忽然低下頭,在白魔的頭顱上,輕輕的親吻了一下。
楊佳:“??”
業先生:“!!”
傷鬼:“?!”
黑妖:“!?”
神秘意志:“?????????”
再度抬起頭來的肖囂,表情已經變得輕松。
只是莫名的,這輕松深處,卻似乎帶著一抹濃濃的哀傷。
“如果我不認輸,你們就要殺掉黑城門的所有人?”
肖囂看向了周圍漫天飛舞的繃帶,忽然發出了爽朗的笑聲,道:“那別這么麻煩了。”
“我自己殺!”
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但聲音里卻有著難以形容的殘酷與陰狠:
“業先生,引爆那顆炸彈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