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門口遇倆傻子，還說考不上中戲就去上戲，拿咱們學校和上戲比，您說說，這不是侮辱人嗎？”
秦慕楚站在崔老師身旁，吐槽著剛剛發生的事。
“是不像話！”崔老師說道。
“是吧，您……”
“長得好看嗎？男生女生？”
秦慕楚被噎住了，用一種難言的眼神看著崔老師。
“說啊，長得好不好看？”崔老師追問。
“我算是知道為什么咱們學校都淪落到和上戲比了。”
秦慕楚答非所問，并且長嘆一口氣。
崔老師立刻就反應過來秦慕楚是在諷刺她，抓起教棍就站起身，秦慕楚趕緊拉開距離。
“你還好意思說，當年要不是看臉，就你藝考時候那稀碎的表演，能進燕影嗎？”
崔老師舉起教棍，準備教訓逆徒。
“我覺得我當時表現挺好的啊，崔老師，您是不是記錯了，把朱藝龍他們記成我了，為人師表，說話可要講證據嗷。”
秦慕楚貫徹一個不要臉精神。
反正當年又沒有影像記錄，死不承認就行了。
崔老師被氣笑了，突然想到什么，笑道：
“要證據是吧，行，哪天你會看到的。”
秦慕楚只感覺被笑得身體一寒。
有證據？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可崔老師沒給他思考的時間，又問道：
“那兩傻……那倆學生長得怎么樣？說，再皮我真打你。”
秦慕楚為了防止被打，老實回答：
“沒仔細看，是倆女生，形體還不錯，不過長什么樣沒注意，我又帶著墨鏡。”
“形體不錯？”崔老師眼睛一亮。
“有可能是背影殺手，正面長得和王主任一樣。”秦慕楚暗戳戳潑了盆冷水。
他說的王主任就是王勁淞，皮筋打人家玻璃那位。
這話氣得崔老師剛放下的教棍又舉了起來。
“開個玩笑，開個玩笑嘛，崔老師。”
“老老實實坐那兒，快點！”
崔老師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不用，我站著就行。”
秦慕楚又不傻。
根據以往的經驗，坐在那兒要是把崔老師氣到了，起來再跑，至少要挨一棍。
不像站著，直接就能跑。
“隨你。”
崔老師也不勉強，喝口茶降降火。
一口茶下肚，她語氣也變得平和了些：
“來學校有沒有發現什么特別的地方，和往年不同的地方？”
“嗯……學校更老更破了算不算？那停車場地面都開裂了也不修，還有頂棚，我要不是06年就進學校了，還以為是一開始故意設計成露天的呢，再就是……”
秦慕楚一吐槽就停不下來。
早知道停車場都成那樣了，還不如把車停外面呢。
“啪”的一聲響。
教棍敲在桌子上，崔老師沒好氣道：
“是問你這個嗎？我問你有沒有發現別的地方不一樣，重點是人！停車場棚子被08年大雪給壓塌了，這都一年半多了，你才知道！？”
“呵呵，這不是不常來嗎？”
秦慕楚尷尬地摸摸鼻子，不給崔老師繼續懟他的機會，立刻道：
“要說人不一樣，好像今年來咱們學校參觀的學生和家長更多了，是不是？”
崔老師瞪了他一眼，但還是點點頭：
“今年來咱們學校參觀的藝考生比往屆多了好幾倍，我問了幾個，都是奔著你秦大導演名頭來的。”
秦慕楚瞄了眼崔老師。
說話就說話，陰陽怪氣干什么。
一會兒我還回去，又要拿棍子打我。
所以我還是選擇……還回去：
“那學校準備什么時候把我照片掛在榮譽館里？也不用太靠前，擺老謀子上面就行。”
“老謀子老謀子，這是你叫的？張導為國家做了多大貢獻，你……站那！”
站那給打是不可能的，秦慕楚保持著安全距離說道：
“貢獻歸貢獻，您看他這部戲拍完，估計就全是罵他的了。現在我還喊老謀子，等他這戲上映了，我再喊就是小張了。”
崔老師聽這話皺了皺眉頭，教棍也放下了：
”那戲真有那么差？”
老謀子這部《三槍》熱度還是很高的，甚至還壓過秦慕楚的新電影一頭。
畢竟“國師”奧運之后的首部作品，而且還拉上了今年大火的鶴沈陽，幾乎每天都有新聞傳出。
“不是差不差的事……反正我是想不到那戲怎么能拍好。”秦慕楚搖頭道。
同為導演，他把自己帶入老謀子，有那樣的劇本和演員團隊，他真得會麻爪。
而且聽鞏利說老謀子那邊遇到了麻煩，可能得換角。
要知道這可都拍一個月了，這時候換角，如果是重要角色的話，那不亞于重拍。
并且對劇組的氛圍也有極大惡劣影響。
這讓他更加不看好本來劇本就不行的《三槍》，估計大概率會撲。
崔老師對自己這個學生關于電影方面的話還是很相信的，尤其是商業片。
論電影票房，整個天朝導演連能達到他一半的都沒有。
要說誰是天朝第一導演，這會有爭議；可要說誰是天朝第一商業導演，那毫無疑問是秦慕楚。
可她還是不愿相信：
“張導不能吧，真要是那么爛，他能拍？”
秦慕楚聽聞也是有些嘆息，他倒是理解老謀子為什么堅持要拍這部不被自己以及鞏利看好的《三槍》：
“再爛也是張導創作的，他的電影。
導演和演員不一樣，演員只是演一個角色，相比于整個電影，哪怕那個角色是主角，也太渺小了。
而導演是在創造整個世界，整個電影世界。
把導演比作男人，那劇組其他的一切都可以稱之為女人。
電影就像是他和這個女人共同撫養的孩子，哪怕孩子的母親他不喜歡，可既然孩子生下來，他也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培養，對這個孩子的的愛不比其他任何孩子少……”
崔老師聽著學生這番帶著感慨的話，欣慰又高興。
這說明學生找到自己的路，并且清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可秦慕楚話頭突然一轉：
“不過哪怕盡了最大努力，孩子最終還是沒能成才，得不到認可，那就沒辦法了。子不教，父之過，他也是該挨罵的……”
被崔老師又罵了一通后，秦慕楚在她的帶領下，走完了燕影的入職流程，簽署了一份約束力很低的合同。
這點不知道是學校懂事，還是崔老師爭取的，反正秦慕楚很滿意，正式成為了崔老師的助教。
為了慶祝自己順利入職，當場就和崔老師請了個半年小長假。
崔老師又開始找棍子了：
“這合同還是熱的，你好歹也露個臉吧？上來就請半年，我退休前能不能看到你來上班？”
“我爭取參加您退休宴……不是，崔老師，我真的有事，過幾天電影殺青了，我還得送威尼斯，之后又有各種事情，公司可能要出幾部電視劇，我得把把關。
再就是去威尼斯領獎了。
回來電影上映，又得忙一陣。
中間萬一靈感來了，可能還得拍電影，真沒時間。”
秦慕楚一臉認真地說出自己滿滿當當的行程。
崔老師也知道他忙，這些行程安排也都很合理，不過她還是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什么去威尼斯領獎？你就這么確定自己能獲獎？”
“嘿嘿。”
秦慕楚也不謙虛：
“別的不敢說，威尼斯影帝絕對是妥妥的，這獎要是給別人，我在威尼斯就給李桉揍一頓。”
之所以揍李桉，是因為他是這屆威尼斯評委主席。
就游老爺子的表演，不客氣地說，也就是A類電影節只能參加一個，否則他覺得今年所有的影帝都應該給老爺子。
“你就吹吧，游老爺子的名聲都給你小子敗壞了。”
崔老師倒是不懷疑老前輩的業務能力，就像不懷疑自己學生的吹牛能力一樣。
“您等著吧，威尼斯我不可能空手而歸。”秦慕楚笑得很自信。
比江文同志當年還自信。
“對了，你要拍電視劇？”
崔老師忽然問。
“不是我要拍，是公司會出電視劇，哦，還會出一部電影。”秦慕楚搖頭。
他現在拍電視劇的話不太現實，擔當監制，把握大方向還有可能。
“給藝龍安排個角色。”
崔老師不是詢問，而是通知。
“怎么？朱藝龍還沒找著活？”秦慕楚有些驚訝。
小伙子長得也不差啊，眼看都大四了，還得崔老師托自己的關系要角色。
崔老師點點頭，嘆了一聲：
“也不是沒活兒，在演數字電影呢。”
所謂數字電影，有兩種解釋。
一是指拍攝的攝影機變了，由膠片變成了數碼的。
這個秦慕楚也在用。
如果朱藝龍真的是拍這種電影，那都算是出息了，剛畢業就演電影，崔老師也不會嘆氣。
所以說得應該是另一種電影。
不在院線上映，也不是后世說得網絡大電影。
比那個還慘一點。
它是在某個特定的節目播放的。
比方說有一個講故事的節目，主持人光說沒畫面啊，就找人把他說得故事拍出來，節目錄制的時候，主持人一邊講，一邊放“電影”。
這畫面感和故事感就都有了。
而這種電影的質量嘛……
某個電視節目組制作的，質量可想而知。
這種作品，演員甚至不能拿出來作為履歷，因為圈內根本不認。
處于鄙視鏈底端之底端，比說相聲的還不如。
“醬紫慘？”
秦慕楚灣灣腔都出來了。
這種電影，一般都是找龍套群演拍一拍對付一下。
阿龍怎么也算是崔老師得意門徒，混個有詞的電視劇角色還是不難的，怎么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
“那孩子直，不愿意……”
崔老師欲言又止，臉上不知道是欣慰還是什么。
但這個停頓給秦慕楚發揮想象的空間可就大了。
莫不是……嘶，不敢細想，不敢細想啊。
不過“直”是好事，他也不介意拉自己這個同學一把：
“行吧，您回頭讓他聯系我，主角別想了，從小配角開始混吧。”
“行，他也要磨練磨練，演技撐不起主角。”
崔老師笑得很開心。
既然應了學生的那句老師，那她就得對他們負責。
能護多久就護多久，而后面的路，就要看他們自己了……
娛樂圈從來不缺乏新聞，09年的七月份除了一首火爆全國的超女歌曲《獅子座》外，老謀子的《三槍》劇組臨時更換女主角也是一大新聞。
而有了老謀子吸引媒體的火力，秦慕楚這邊就輕松多了。
7月3日。
臨近中午，《困父》的最后一場殺青戲被秦慕楚喊了“卡”。
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他緩緩起身說了句“過了”。
沒有歡呼，也沒有尖叫，有的只是掌聲。
片場自發的響起掌聲，給貢獻了大師級演技的演員們，給統籌全局的導演，也給每個為電影貢獻了一分力量的員工。
“中午酒店三層，大家都來啊。”
馬德標招呼一聲。
電影拍完了要擺殺青宴，這是默認的規則了。
劇組員工都很樂呵，工作告一段落了。
而演員們拍完了電影，怎么說呢，有點悵然若失的感覺。
鞏利正在那邊和老爺子說些什么，老爺子則滿面笑容地拍拍他后背。
還真有點父女的即視感。
不過人家“真女兒”就站在旁邊呢，知道今天殺青，來接父親回去。
秦慕楚走了過去，把游思含喊到一邊，旁邊還跟著馬德標。
”秦導，怎么了？”游思含問。
“沒什么事。游姐，我記得之前去找老爺子，你說他排話劇，還缺錢是吧？”
“額，是……不過有您這部戲的片酬，就好多了。”游思含笑道。
秦慕楚卻搖了搖頭。
他給老爺子的片酬不算多，一百萬整。
不是不想多給，而是多給了老爺子不要。
就這一百萬，老人家都覺得……自己不值那么多錢，想讓秦慕楚再少點。
說實話，秦慕楚聽到這句話時，挺心酸的。
這樣一位可以說演技屹立在天朝之巔的演員，區區一百萬的片酬，竟然都讓他惶恐。
秦慕楚覺得該惶恐的應該是他們這些影視行業從業者。
如果行業這樣發展，當老一批演員離去，以后還能有可以稱之為藝術品的作品出現，還有可以稱之為藝術家的演員誕生嗎？
他忽然覺得前世流量時代的到來也許不僅僅只是資本入場的原因，更多的可能還是人心與風氣。
大家心都浮躁了，追求虛假的“火”與“熱”，拋棄了對行業的敬畏之心。
老一輩撐起的“演藝工作者”名號，短短數年又給貶到了舊社會的蔑稱——戲子。
“游姐，老爺子話劇的事，您和馬哥聯系，資金包括場地上的事都不要擔心，他會幫您解決。”
既然老爺子不愿意多要片酬，秦慕楚只能通過別的方式彌補了。
“游小姐，這是我的名片，回頭您聯系我。”馬德標遞上自己的名片。
游思含愣住了，機械地接下名片，傻看著名片半晌才回過神，連忙推辭：
“不行不行，秦導，這我不能接受，不然我爸肯定會打我的。”
“哈哈，您不和他說是我投資的就行，隨便編個誰，游姐，您也是編劇，這點道行還是有的吧？”秦慕楚笑道。
但游思含還是拒絕：
“不行，真不行，秦導。我實話跟您說，我爸這話劇肯定是賠錢的，誰愿意去看他演話劇啊？你這錢投了就等于是打水漂了，我真不能接受。”
可秦慕楚卻擺擺手，說了句讓游思含不理解的話：
“咱們這行就得有人做些賠錢的事，以后這些事才有可能變得不賠錢。”
環顧片場，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為什么？
賺錢了，而且比去年更多。
這里就像是娛樂圈的一個縮影。
風已經刮起來了，豬也即將起飛。
沒人能阻止時代的來臨，但起碼，當日后風停下的時候，秦慕楚希望不要遍地都是死尸，而天上……空無一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