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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81【精神病人思路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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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域名已被污染,請記住新域名  十多支燭火在屋中搖曳,一大張涇縣紙被小廝鋪開。

  涇縣紙就是宣紙,宣州的宣。

  趙楷還在慢慢喝酒,時不時夾菜塞進嘴里。他的臉上逐漸出現醉意,眼神也變得飄忽起來,但筷子卻握得極穩,能準確夾起盤中細小的肉塊。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趙楷厲聲呵斥道:“滾!”

  正在幫忙調墨的青樓小廝,被這聲音嚇得雙手一抖。

  門外,開封名妓謝云云,正跟一個年輕男子并肩而立。

  男子叫做張放,是已故閣臣張叔夜的侄子。其父為張叔春,即張叔夜之胞弟,歷史上抗金中箭而亡。

  這個時空,張叔春自然沒有抗金中箭,在浙江提學使的任上病逝。

  有一個做閣臣的伯父,有一個做提學使的父親,雖然這兩位長輩都已病故,但張放這位公子哥依舊顯貴無比。

  至少在這開封府,大部分人都要給張五郎面子!

  他聽說趙楷正在作畫,立即帶著名妓過來,誰知還沒進屋就被呵斥滾蛋。

  張放頓時大怒,挽袖子想要踹開房門。

  名妓謝云云連忙拉住,低聲說:“五郎乃名宦之后,莫要與一狂人計較。便是把他打一頓,傳出去也是徒增笑料。若是他不慎傷到五郎,恐怕旬月之間就能傳遍開封府。”

  張放聞言,抬起的右腳又踩回地面。

  是啊,跟一個瘋子計較什么,自己打輸打贏都會鬧笑話。

  這趙楷就像街邊一坨狗屎,只要沾上就渾身帶臭,絕對不能隨意招惹。

  利用人脈關系,把趙楷弄進大牢也沒用。

  趙楷因為酒后妄言,已經被關進去好幾次了。因為身份特殊,牢頭不敢過于虐待,也就挖苦諷刺幾句,還得乖乖給他送牢飯。

  謝云云又說:“此人的名氣越來越大,五郎何不耐心等待?等他畫完再以重金求購,這事讓人傳出去以后,五郎必得虛懷若谷之美名。他這幅畫越好,五郎的美名就傳得越廣。”

  張放點頭微笑:“謝娘所言極是,俺便在門外等著,且去把酒菜也搬來此處。”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整壇米酒都被趙楷喝完,中途還醉醺醺的在屋內墻角處撒尿。

  小廝也不敢勸,只能傻站著等待,手里的夜壺也沒遞過去。

  “哐當!”

  一張凳子翻倒在地,不曉得是趙楷撞倒的,還是他故意給踹翻的。

  畫筆有不同規格的好幾支,趙楷隨手抽起一支。

  小廝說道:“墨有點干了,小的……”

  話沒說完,趙楷已將他推開,然后用嘴咬著畫筆,騰出雙手親自去調墨。

  小廝被推得差點摔倒,默默退開站到一旁,全神貫注觀察每一個動作——他在偷學趙楷的畫技!

  調好畫墨,趙楷卻呆立不動,莫名其妙又在走神。

  良久,趙楷轉身四望。

  小廝忙問:“相公在找什么?”

  趙楷充耳不聞,仿佛小廝就是一團空氣。他先是到處看,接著醉醺醺的滿屋子走動,最后不知從哪兒找出一塊抹布。

  抹布蘸墨,按在紙上糊來糊去,很快就留下好幾大團墨跡。

  潑墨畫,唐朝就有了。

  但一直不是主流,甚至潑墨創始人的技法都已失傳。

  自五代到北宋末年,寫實派漸漸統一畫壇,并在徽宗朝達到藝術巔峰。必須構圖嚴謹,必須細致入微,極致追求形似而兼有神韻。

  如果畫得出格了,就是不合法度,就是沒有師承!

  寫意派也有,但難登大雅之堂。

  比如文同、蘇軾、米芾等人,就喜歡畫一些小寫意。這種畫法叫“墨戲”,也叫“文人墨戲”,屬于工作之外、茶余飯后的消遣。

  宋代畫壇風格的重大轉變,是在衣冠南渡、江山殘破之后。

  而這個時空,缺乏如此契機。

  大明這些年的強盛富庶,導致寫實派繼續畸形發展。宏大、壯美、瑰麗、色彩、精致、法度、師承……才是畫家們的極致追求,其余都屬于離經叛道的微末技巧。

  翰林畫院的御用畫師們,更是一天到晚著眼于富貴與盛世。

  小廝默默的上前半步,只見畫紙的右上角,那團墨跡被趙楷揮毫填充,很快就有了山岳的模樣。

  具體技法叫“大斧劈皴”,是徽宗時期的御用畫師李唐所發明。

  到了大明新朝,李唐做過翰林畫院的院長,還跟李清照一起研究過金石。他沒有被金國擄走,也沒有在落魄當中突破,而是在清閑富貴當中病逝。

  李唐發明了“大斧劈皴”,卻依舊屬于寫實派,而且是寫實派領袖。

  趙楷在做皇子的時候,曾跟著李唐學習畫技。他此刻對于“大斧劈皴”運用,跟老師李唐完全不同,更加肆意放浪,完全不講法度,也不注重細節。

  如此種種,都跟當下的畫壇背道而馳。

  除了具體的畫法,趙楷還在畫紙的左上部分大面積留白。只在巨大的空白之間,畫一輪極小的墜落的黑日做點綴。

  雞鳴聲傳來,趙楷寫下“艮岳”二字,又署上自己的姓名。

  他從腰間摘下印章,扔在畫桌上說:“蓋上。”

  說完就不管不顧,揮臂把飯桌上的杯碗掃開,整個人躺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杯碗落下,哐當當碎了一地。

  房門突然被推開,張放問道:“畫完了?”

  小廝正在落印,回答道:“畫完了。”

  張放說:“再取二十支蠟燭點上,這些蠟燭有一大半都燃盡了。”

  屋內重新變得光亮起來,伴隨著趙楷并不響亮的呼嚕聲。

  張放和謝云云,圍著這幅大寫意仔細觀賞,眼睛里全是震驚之色。

  整幅畫的構圖中心應該是樊樓,但焦點卻是右上角的艮岳。

  艮岳顯得出奇挺拔險峻,開封城內的一座人工小山,竟然畫出了巍峨華山的感覺。外形和比例都不像艮岳,但一眼又能夠認出是那里。

  開封城內的宮闕和廂坊,全然成了烘托艮岳的背景板。

  那些建筑甚至找不出明顯的線條,東一團墨,西一團墨。隱約可以看出,哪里是皇宮,哪里是樊樓,哪里是鐘樓,哪里是橋梁……

  蒼涼,冷峻,甚至帶著幾分鬼氣!

  這不是富庶繁華的開封城,更像是另一個時空,遭遇靖康之難后的人間鬼蜮。

  尤其是大片留白之間的那輪黑色落日,仿佛散發著無盡的黑色光芒將整個開封給籠罩。

  張放嘀咕道:“俺怎看得背心發涼?這畫的是開封城嗎?”

  謝云云指著酣睡的趙楷:“或許是他眼里的開封。”

  張放說道:“這幅畫必須買下來,但不能私藏,更不能流落民間,應當獻給官家決定是否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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