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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7章 陳平,他控制得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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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負雙手,面色蒼白的陳勝眼中滿是怒火,強壓住心氣不斷踱步。

  殺死一個無禮、侵犯王威的農民,對其他政權而言根本不算個事。

  農民沒有招惹到他們的時候,他們還要吃拿卡要肆意欺凌,何況是有了一個光明正大的名頭。

  但對什么都沒有,單以聲名而納百川,攬賢臣的張楚政權而言,這很重要。

  打出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旗幟,喊出了“茍富貴,勿相忘”的口號,吃到了名聲帶來的紅利,想要維持,就必須裝下去。

  面具戴不住,揭下來的那一刻,紅利吃的有多猛,反噬就有多猛。

  眼見王上轉了數十圈也沒有能想出來一個好辦法,吳廣仰頭望著金碧輝煌的殿頂哀嘆道:

  “人力難及!天要亡我張楚!”

  絕望的聲音在宮殿內回蕩,在陳勝的耳中反復循環。

  他踱步頻率放緩,腦中有一道靈光乍現,卻轉瞬即逝。

  為了找到那抹靈光,他不由喃喃自語。

  “人力難及,天要亡我張楚。

  “人力難及,天要亡我張楚。

  “人力難及,天要亡我張楚。”

  由是重復三遍,他驀然瞪大雙眼,終于是抓住了那道靈光,一臉狂喜地道:

  “人,天!

  “人不能為,就要天來!勝想到了!賢弟真乃福將!”

  數日后,吳廣領士兵操練,埋鍋造飯之際。

  有士卒自河水中捉到新鮮鯉魚,大喜,刨開魚腹,正要剔魚肉來一頓鮮美的魚湯時,驚現魚腹中有一布帛,上書三個大字——陳勝王。

  此事層層上報,很快就報知了假王吳廣。

  吳廣持布帛一觀,神情激動,高舉此物大呼:

  “上天垂示,王上乃天子!天要興我張楚!”

  士卒們餓著肚子,興趣缺缺,但看假王興奮異常,也跟著呼喊了幾句。

  夜幕降臨。

  軍營邊古樹居多,有狐音怪異、婉轉、魔性,自林中遙遙傳來。

  細聽之下,分明是六個大字。

  “張楚興,陳勝王。”

  不出三日,占有四座縣城的張楚境內,魚腹藏書、野狐人言二事人盡皆知,陳勝名頭一時大躁。

  “魚腹藏書,野狐人言。

  “黔首百姓是愚昧的,你與其一直想要證明天不存在,不如炮制一些祥瑞證明你是天子,效仿一下陳勝吳廣。

  “鳳鳴歧山,玄鳥生商,歷代帝王皆用此來統治百姓,百姓很容易就會相信你。”

  嬴政在聽過嬴成蟜的講述后,給出了誠懇的建議。

  嬴成蟜哂然一笑。

  若是如此做了,那他之前做的所有事,幾乎都沒有了意義。

  想讓他改口也行,來一場隕石雨砸死他。

  見過了神仙家,陰陽家的手段,嬴成蟜嚴重懷疑劉秀那小子不是開掛,而是手下有高手,比鬼谷子這個天氣預報還高的高手。

  見嬴成蟜一臉不以為意,聽不進去的模樣,嬴政正要再想說些什么。

  外面有人輕叩門扉,溫柔聲音淌入。

  “飯食已備好,夫君和叔叔可要再說些話嘛?”

  不以言語回應兄長的嬴成蟜高聲道:

  “嫂嫂稍待,這就來。”

  扯起臉上有些不滿之意的兄長。

  “先吃飯罷。”

  我和你這豎子談論國事,你卻只想著吃飯!

  嬴政坐在圓桌邊的時候心情很不美妙,看著嬴成蟜大快朵頤的,連聲夸贊阿房手藝絕佳的模樣更是來氣。

  以手中筷子,按住嬴成蟜夾向一片肥瘦相間豕肉的筷子。

  “你既不愿學,那便罷了,這秦國總歸是你在做王。

  “韓地張楚不足為慮,三晉一家,魏趙如今情況如何?”

  嬴成蟜瞇起雙眼,一條縫隙中滿滿的殺意。

  “魏相陳平,乃我當今最欲殺者也!”

  大梁,王宮。

  陳平給張耳,陳馀開辦了盛大的接風宴,慶祝二人自張楚凱旋。

  宴席上,場中央是兩位舞姿優美的伶優。

  伶優身上只有兩條彩帶,一條束在胸前,一條掛在臀上。

  衣衫飄舞間,白皙的肌膚掩映其中,葡萄水田若隱若現。

  “來來來,平敬二位一樽!

  “張楚崩之,其財、人、器皆歸我大魏所有!二位當居首攻!”

  看場中伶優輕歌曼舞,看得入了迷的張耳、陳馀魂不守舍地端起酒樽,一飲而盡。

  二者雖是魏國大賢,平日里接觸的都是飽讀詩書之輩,欣賞的舞蹈也都是典雅清幽的雅舞,從沒有見過這種大俗之舞。

  陳平抿了口酒就放下酒樽,反正這兩人看舞蹈入了迷,沒眼睛去盯著他陳平喝沒喝完。

  今日這舞蹈是陳平特意為兩人量身定做的,魏國的青樓中都沒有這種舞蹈,這是出身卑微的陳平一力編出來的。

  編舞的時候,陳平完全不考慮什么淡雅清幽抒發志向有什么內涵,只想自己想要看什么。

  果不其然,張耳、陳馀常以君子自居,今日卻忘了非禮勿視這四個字。

  微微一笑,陳平搖了搖頭。

  這兩個出身貴族的魏國大賢真是好對付,比同樣出身貴族的子房差遠了,要盡快利用這二人故交多的特點驅狼吞虎,行縱橫之事。

  待到后面優勝劣汰,群雄逐鹿的時候,要真刀真槍拼出一條血路時,這二人就沒用了。

  陳平專心致志對付桌前飯菜,一口一口吃的很是認真。

  他知道,現在張耳、陳馀根本不需要他招呼。

  一盞茶功夫過去了,陳平將盤中最后的一塊肉吃掉,喝光了酒樽中僅剩下的最后一口酒。

  抬起頭,對著場中彩帶飄飄的兩伶優打了個眼色。

  兩優伶舞著舞著,就舞到了張耳、陳馀懷里。

  一個拿起陳馀桌案上的酒壺含了一口酒,一臉嬌羞地喂陳馀進口酒。

  一個倒酒在寬廣胸懷,環抱住張耳,在張耳耳邊輕輕吐氣,說酒好涼,請大人憐惜奴婢喝盡可也?

  彩帶上飄,當空飛舞。

  巫山云雨,鳥鳴獸吼。

  陳平面不改色地離開宴席,眼睛一點都沒有往兩處戰場上移動。

  他的目光剛掃過陳馀、張耳面前桌案上殘存的酒肉。

  下一個瞬間,視線中就被黃白相間糾纏在一起的兩坨肉填滿。

  腳步默默頓下,陳平輕吸口氣,他心疼地上破碎的盤盞和狼藉的飯食。

  早十年見到這一幕,他會撿起來吃。

  早二十年見到這一幕,他會趴在地上吃。

  收拾好思緒,快步走出了屋室。

  他腳步匆匆,邁開的步伐很大,有些著急,魏王魏豹還在等他呢。

  大梁城墻上,陳平被武士帶來,一眼就見到魏豹立于寒風之中,衣袂飄飄。

  “拜見王上。”

  陳平下身施禮。

  早就聽到腳步聲的魏豹,好似才回過神一般,立刻轉身扶起陳平,一臉不悅。

  “寡人與丞相說過多少次了,見豹不必行禮,丞相怎么就是不聽呢?”

  陳平順勢起身。

  “王就是王,見王不行禮,有損王上威嚴。”

  “先生力薦陳馀、張耳入韓,要陳勝、吳廣立張楚為寡人嫁衣,如此潑天功勞,哪里還用得著行禮呢?”

  “這都是二賢的功勞,平只是舉薦而已。王上若是執意要賞賜平,請給平金玉之物,允平吃一次王宮庖廚之食。”

  “這些俗物怎么配得上先生的功勞呢?先生莫非覺得這些東西比見王不拜更加珍貴嘛?”

  “平雖然出身布衣,最愛俗物,但這些俗物自然比不上王上的圣恩。可王上啊,你給平俗物平能生活更好,你要平見王不拜,只能要你麾下臣子小看你啊。”

  魏豹點點頭。

  “先生所言有理,大魏有先生,寡人無憂也。

  “寡人予先生三十金,玉如意一對,至于宮中吃食,寡人要一庖廚到先生府上,為先生一人做飯如何?”

  陳平大喜過望,下拜稱謝。

  拉著陳平到城墻邊,兩人近前是漆黑的夜色,遠處則是閃著光亮的河水,嘩啦啦作響。

  魏豹很喜歡站在大梁城頭上。

  站在這里,他能回想起那滔天的汪洋,能回想起絕望的叔父,能回想起王賁乘筏而來,不可一世的嘴臉。

  在這個城頭上,他能嗅到臟水,和魏武卒鮮血融合在一起的腥味。能讓自己記住,不能沉湎在欲望中,他還有血海深仇要報!

  “陳勝沒有底蘊,又失了根基,三月一過就將為秦所滅,微不足道。如今本王已按照先生所言起事。只要先生一句話,本王立要魏國十三縣城城頭變秦為魏。

  “以大梁為都,周圍十三城為基,向四周擴散征伐,光復大魏,先生以為然否?”

  陳平一臉若有所思,沉吟不斷。

  魏豹也不急,受著寒風,靜靜等待。

  “平以為不妥。

  “眼下冬日,戰爭不利,我魏國不似張楚一般缺衣少糧,非要征伐以養兵養民。

  “立出大魏名號,占了名義,足以吸引對魏心儀的賢者,此就夠了,不應大動干戈以招惹暴秦注意,此是在為張楚分擔壓力耳。

  “王上須知,暴秦這頭猛虎第一次下山,必是雷霆萬鈞,莫有能擋者。

  “天殺的趙政已死,但暴秦征戰天下的虎狼之師猶在。無論是大魏,還是張楚,誰是這頭猛虎下山的第一個攔路者,誰死。”

  魏豹贊嘆連連。

  “還是先生遠見啊,還請先生教我,接下來應如何應對呢?”

  陳平早就打好腹稿了。

  他方才是故意沉吟騰時間,為讓魏豹知悉他陳平對王上意見很看重,王上的重要意見必須要深思熟慮才能作答。

  當下又是沉吟起來,好久才道:

  “當年天下,晉國一家獨大,諸國盡在下耳。若非三家分晉,此時天下或皆為晉土也。

  “王上若想取天下,非要三國復歸晉不可,韓已借張楚之身入王上彀中,接下來,我們該圖謀的就是趙。”

  魏豹眼泛期待。

  “寡人如何能將趙國持在手中呢?”

  陳平微微一笑。

  “要二賢再行一次韓國之事便是。”

  魏豹仔細想想,搖了搖頭。

  “趙人全員尚武,趙女熱情奔放,趙男狂放不羈。我聽說趙國王室尚在,只是礙于秦國不久前的屠戮而不敢興事。

  “若陳馀、張耳入了趙國,輔佐一個趙王,趙人必然會盡全力支持,九死不悔。

  “先生或許不知,當年邯鄲城破,趙國孩童自城頭跳下,趙卒隨之跳下,邊跳邊喊著趙人永不降秦,這聲音,我在千里之外的大梁都能聽清楚。

  “趙人不會為我所用,只會效忠他們的王。”

  陳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道:

  “王上所言極是,是平思慮不周,平鄉野之人不知趙人性情也。”

  皺著眉頭又是裝著思考半天,陳平試探地道:

  “若非趙國王室復趙呢?

  “張耳、陳馀交游廣闊,其中不乏野心勃勃之輩。

  “我們可以要二賢入趙,從友人中選一個不是趙人的野心者為趙王。

  “等到暴秦東出鐵蹄踏下,將趙國,張楚一并滅之,我大魏正好收拾殘局,趙人總不會為不是趙人的趙王效死命罷。”

  魏豹疑惑道:

  “本王也不是趙人啊,他們也不會為本王效死命啊。到時候趙國王室登高一呼,本王不是為他們做嫁衣了嘛?”

  陳平有些無語,非要我把話都說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罷?

  “趙國二滅,其左面是有血海深仇的秦國,右面是從前曾是一體的魏國,剛烈的趙人,自然會站在王上的這一邊。

  “至于趙國王室,趙國還有王室嘛?平沒有聽說過。”

  怎么沒有?還不少呢!一國王室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滅完的?六國哪一國也沒滅種。

  魏豹正要開口,給自家丞相介紹一下趙國遺留王室,忽見自家丞相笑瞇瞇的臉上滿是深意。

  不由心中一寒。

  這神情,魏豹見過!

  陳平自齊國歸來,向他講述如何設計蘭陵全縣城被屠殺的時候,就是這個表情!

  魏豹終于明白了。

  他的丞相向趙國王室舉起了屠刀,要把人都殺死!

  他緩緩點頭。

  “寡人確不知道趙國王室還有幾人尚存,請丞相去查訪之。”

  “唯。”

  大魏丞相陳平離開了大梁城墻。

  魏豹獨自一人站在城頭上,心中的寒意久久沒有散去。

  陳平,他控制得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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