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時節,山中更顯肅冷。
一場秋雨過后,清晨地面竟凝上了一層薄冰。
咚咚咚!
山谷之中,一道道濃煙升騰而起,永安府兵們散落各處,赤裸上身,血色虎紋纏繞,鐵鍬飛舞,揮汗如雨。
若從上方看,就會發現一座座陣壇從龍珠山腳沿伸,與附近三座龍脈雪山相連,而其中又有不少被地下水脈帶動,露出上方的玄銅齒輪嗡嗡旋轉。
陳墨刀正帶人小心安置各種機關。
若有外敵闖入,這些瘆人機關也致命手段。
自昨晚歸來后,王玄便下令加緊趕工。
無論將來戰況如何,一座進可攻、退可守的前哨軍堡,都是府軍不可或缺之物。
山上軍堡倉庫大院之外,那昨晚跟來的邊軍漢子正死死盯著倉庫,眼中滿是焦急。
倉庫中,則有一條暗道直通原先地下古墓。
燭火幽幽,王玄和笆斗真人圍在青銅棺前。
棺內,樊都尉面色猙獰,雙目緊閉。
渾身散發金屬光彩,炁息越發紊亂。
王玄眉頭微皺,“我見道長以此人丹寶柩調理七兇悲尸體內煞炁,想著也能發揮作用,但為何成了這樣?”
“你想…你想的美!”
笆斗真人沒好氣道:“七兇悲尸三魂已散,七魄不全,剩下的幾魄用于固攝煞輪,再加上神兵軀體,相當于一個死物,老道才敢動手。”
“這可是個活人,三魂七魄未散,相互影響,龍脈之炁錘煉,相當于火上澆油,你這不是在救人,是在煉尸兵!”
王玄頓時有些尷尬,“要不…請道醫門弟子看看?”
他順風順水慣了,憑借天道推演盤,諸多法門信手拈來,但百家百藝奧妙深邃,沒有基礎,終究是個棒槌。
笆斗真人搖頭道:“兵修走火入魔,涉及三魂七魄,此中奧妙頗深,非藥石可醫,除非有煉炁化神修得百脈俱通的高手,以大法力強行鎮壓。”
“沒用的,埋了吧。”
魂魄之道…
王玄若有所思,兩眼瞳孔亮起藍芒。
修煉《太陰玄煞鍛體術》,莫名其妙煉出雙目神通,可看破三魂七魄,經過數月鍛煉,持續時間越來越長。
此刻在他眼中,樊都尉體內魂魄清晰可見。
果然,魂魄出現異樣。
三魂之中,代表先天陰陽的幽精之魂倒沒什么異常,溝通感知天地的爽靈之魂,卻異常活躍暴躁,而主魂胎光,則沉寂內斂,越發暗淡。
七魄之中,其他都正常,唯有吞賊之魄不斷顫動,周圍煞輪,以及煞輪內包裹的玄銅之精,正逐漸向外彌散。
原來這便是七情“思”關!
王玄心中頓時了悟。
兵家修士,需要以七魄固攝煞輪,而七魄對應七情,彼此相互平衡,共同影響主魂胎光。
醫家有七情致病,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驚則氣亂,思則氣結,傷及五臟,擾亂氣機。
兵修同樣道理。
思關爆發,主魂沉寂炁結,以致三魂失調。
若持續下去,便是三魂盡散,淪為邪物!
只是,該怎么做呢?
王玄眉頭微皺,“道長,醫家思慮致病,當如何解救?”
“老夫擅用克制之道。”
笆斗真人撫須道:“怒勝思,若碰到那郁郁寡歡,心事纖細之人,老道先逗其發怒,再以丹藥行氣,調理五臟,百試百靈。”
“明白了…”
王玄二話不說,上前一掌摁下。
樊都尉身上發出鐵器聲響。
王玄這一掌,正好打在其頭頂。
這里是尸狗煞輪凝聚之所,對應七情之怒。
感受到異種煞炁入侵,尸狗煞輪頓時爆發。
樊都尉身上,一股兇厲之炁升騰而起。
王玄不理不睬,太陰玄煞不斷侵入。
“咦?”
笆斗真人若有所思道:“以七情克制之道治療兵修走火入魔,思路倒也沒錯,但掌握不了平衡,怕是麻煩更大…”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王玄眼中,三魂七魄也在發生變化。
尸狗煞輪爆發,吞賊煞輪竟隨之沉寂。
漸漸的,主魂胎光開始活躍,爽靈之魂受主魂統攝,也不再暴躁……
當三魂七魄達到平衡時,王玄猛然收手。
此刻,樊都尉雖然還是滿身銅色,但炁息卻歸于平穩。
笆斗真人揪著胡子目瞪口呆,“嘶…你怎么能掌握的恰到好處?”
王玄松了口氣,“僥幸而已。”
“這可不是僥幸的問題。”
笆斗真人嘖嘖贊道:“若你能掌握此道,兵家凝聚煞輪,再不是生死關口,罷了,老道懶得多問。把人抬出來吧,隨后的事就交給老道。”
王玄也是心中歡喜。
這魂魄神瞳,本想用來開發兵修廝殺秘術,誰知竟先弄出了治療術。
正如老道所說,這東西可不簡單,至少他手下突破時,有他相助,再無性命之憂。
出了倉庫,見那邊軍漢子急迫眼神,王玄笑道:“放心吧,樊都尉已脫離險境,笆斗真人調理幾日便可痊愈。”
邊軍漢子深深吸了口氣,猛然抱拳:
“王校尉,大恩不言謝,三營必有厚報!”
說罷,急匆匆跟著被抬出來的樊都尉離去。
王玄搖了搖頭,也不在意。
說實話,他此舉只是順手而為,并未想從這些軍漢身上得到什么,相反,甚至要感謝對方。
隨著他掌控神瞳使用方法,天道推演盤中赫然出現一個列表,記載著使用神瞳治療兵修走火入魔之術,只是尚無名字。
這是他第一個自己研究出的法門。
王玄心情激動,忍不住用了個毫無關系,卻牛逼的名字。
燭龍眼!
不知不覺,又是一天過去。
夜幕降臨,漫天星辰異常璀璨。
山頂,王玄與陳墨刀登高眺望。
“不愧是九大龍脈之一!”
陳墨刀望著夜空感嘆道:“這里山川地勢形成天星神仙局,星落棋盤,奧妙無窮,于那隱秘之處,不知孕育著多少寶物,傳聞上古有醮星之法,借天地星辰之力布陣,真不知是何等威勢,我等后輩愧對先人。”
“陳先生莫要自謙。”
王玄看著山下一處處篝火,“我已經打聽過,這借山川地勢布陣的手段,唯有那些千年世家法脈大教才有,先生領我們一縣府軍布成三絕陣,名聲怕是早隨著那些江湖中人傳到了永安。”
沒錯,前來探寶打秋風的江湖人士退了。
短短兩日,進來的人便死傷大半,剩下的人心中膽寒,紛紛逃出坎元山脈,此刻估計早已回到永安。
“名聲這東西就是笑話。”
陳墨刀眼中滿是不屑,“厲害的時候有的是人捧,落魄之時踩得人更多,皆是江湖中的游戲,隨他去吧。”
說著,看向下方,“大人,三絕陣輪廓已成,明日只需將龍珠穴竅之炁打通,大陣即成,我們…”
轟隆隆…
正說著,遠處忽然一聲悶雷傳來。
陳墨刀愕然,“不對啊,老夫觀天象,這幾日根本無雨。”
山谷之中,狂風突然起卷。
只見夜空之中,水炁升騰,片片烏云凝聚,向著北側山脈不斷匯聚。
王玄眼神一凝,“不對,是五雷法壇,那邊出事了!”
狂風呼嘯,山林怒吼。
天地間一片雪白。
龍豐府軍排成軍陣,煞氣滾滾中,屠蘇子明目瞪口呆盯著前方。
軍陣后方,五雷法壇已經建起,數十名太一教道士持幡而立,各個衣衫凌亂,面容枯槁。
宏源真人揮動法劍,眼中滿是殺機,法壇旁邊,一名老道蜷縮在地上,皮包骨頭,已然氣絕。
而在遠處山巒之間,一團樓房般的巨大肉塊血肉四濺,在天雷轟擊中鉆入地下。
很快,肉塊消失,地上只剩一個直徑百米的巨大坑洞。
天雷也隨之消散。
屠蘇子明臉色發白,“那…那是什么?”
宏源真人咬了咬牙,“瘋太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