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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0 鷸蚌相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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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禮監衙門內,曹吉祥望著從內閣呈遞上來的奏章,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哈哈,這是沉憶辰擔任內閣首輔后昏了頭,還是被文官那群老酸腐給同化了,居然想用閣部大九卿廷議的方式去斬殺大明國公?”

  曹吉祥說出這段話之后,感到了一種看小丑般的滑稽,以沉憶辰的才華跟手段,還能做出這樣的蠢事?

  站在一旁的司禮監秉筆太監魏興安聽到這段話,臉上流露出一副討好的笑容回道:“是啊,大明國公連萬歲爺要問罪,恐怕都得三思而后行,沉憶辰當了個內閣首輔跟托孤大臣后,還以為自己凌駕于皇帝之上了,輕易就定勛戚的生死。”

  “那依內相看,這封奏章是咱們自己直接批紅,還是呈交給陛下御批?”

  不管怎么說,這種閣部大九卿廷議出來的決議,秉筆太監魏興安還是不敢欺上瞞下,得遵循曹吉祥或者明良帝的意見。

  “咱家看你也是昏了頭,一個三歲的娃娃字都不識幾個,能御批什么,留中不發!”

  曹吉祥說這段話的時候滿臉輕蔑,隨手就把內閣奏章給甩到了一旁,現在朝廷皇權已經被一分為二,決策權司禮監曹吉祥乾綱獨斷,提案權徹底掌控在了內閣沉憶辰的手中。

  要是雙方互相不配合的話,就會出現這種留中不發的現象,奏章就放在了司禮監或者御桉上面吃灰。

  后宮干政確實是一種弊端,但是皇太后過于弱勢跟“得位不正”的話,就會出現這種群臣徹底把幼帝給架空的局面,一個三歲的小屁孩能懂什么?

  “內相教訓的是,小的昏了頭。”

  堂堂秉筆太監本來是御馬監二號人物,結果現在曹吉祥大權獨攬,魏興安只能附小做低。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駐守在司禮監前堂的小太監跑了過來稟告道:“內相,內閣首輔沉憶辰他過來了。”

  聽到小太監的話語,曹吉祥臉上輕蔑笑容更甚了,滿臉不屑道:“看來沉憶辰他是真昏了頭,還妄想到司禮監與本公商議,咱家得多蠢才會做這種自取滅亡的事情!”

  沉憶辰前來司禮監拜訪,曹吉祥就已經預料到對方肯定是為了閣部廷議的事情過來的。說起來隨著繼任司禮監掌印太監后,曹吉祥野心是膨脹了不少,不甘心再屈居于石亨之下,甚至還生出了問鼎九五的狂妄。

  但狂歸狂,不等于蠢!

  太監的身份歷朝歷代就遭受非議跟敵視,要不是忠國公石亨過于驕縱導致風頭太盛,恐怕現在朝廷百官的矛頭早就指向自己,竭力壓制避免重蹈當初王振的覆轍。

  要是石亨被問罪,曹吉祥毫不懷疑沉憶辰亦或者文官集團的下一個目標,就放在了自己身上。

  常言道兔死狐悲,就算曹吉祥再怎么不滿石亨,還想著要侵吞對方的兵權,也絕不會此刻落井下石。

  “內相,那要不屬下出面回絕沉憶辰,就說你不在?”

  能走到司禮監秉筆這個位置,魏興安自然也不會蠢,他知道現在曹吉祥跟石亨亦敵亦友的關系。既然不想被沉憶辰給找上門來挑撥,就干脆避而不見。

  “回絕什么,現在咱家還是當初那個卑躬屈膝的小人物嗎?”

  “沉憶辰過來司禮監拜訪,是他要求著咱家!”

  曹吉祥眼神中閃現過一縷厲色,費力心思爬到司禮監掌印的位置,不就是想要享受人上人的快感。要是今天避沉憶辰,那明天要不要避石亨,后天是不是連禮部尚書胡濙那老家伙,也得給自己甩臉色。

  時過境遷,現在的曹吉祥不僅僅是要成為王振,他還要超越王振!

  “是,是,小的明白。”

  魏興安連忙點頭認錯,然后默默退到一旁不敢吱聲。

  “叫沉憶辰進來。”

  曹吉祥大手一揮,命令著小太監去領路沉憶辰,從語氣上看仿佛是接見一個什么小角色似的。

  很快身著一身緋袍的沉憶辰,就出現在了曹吉祥的視線中。這并不是他第一次來到司禮監,想當年王振當權的時候,沉憶辰就拜訪過數次。

  后續金英、興安等等太監擔任司禮監掌印,沉憶辰同樣來過,如今物是人非再度踏入司禮監衙門的后堂,別有一番感悟。

  “元輔大駕光臨,咱家有失遠迎。”

  見到沉憶辰后,曹吉祥站起身來首先朝他拱手行了一禮。

  嘴上囂張指名道姓,實際上碰面“外相”的地位權威,還是高了“內相”不止一籌。

  當然,曹吉祥也僅僅就是嘴上客氣,腳步沒有邁動分毫,壓根就沒有迎接沉憶辰的意思。

  對于這些細節上的動作,沉憶辰心知肚明,卻不會表露絲毫。臉上反而帶著一抹客氣的微笑,拱手回禮道:“內相擔任司禮監掌印,按理說本閣部早就應該前來恭賀,奈何新君即位朝堂事務繁忙,實在抽不開身。”

  “這里就借此機會,向內相致個歉。”

  “元輔屬實客氣,咱家可擔當不起,還請上座!”

  沉憶辰這番給面子的舉動,讓曹吉祥感到非常受用,態度立馬緩和了許多。

  要知道閹人絕大多數存在著心理缺陷,很多時候極度的自卑導致了極度的自大。沉憶辰這種三元及第文官魁首,可能權勢上跟曹吉祥各有千秋,但是尊貴程度放在外界不在一個檔次。

  對方這一聲聲內相,還主動低頭致歉,屬實讓曹吉祥感覺自己排面拉滿,太監追求的不就是一個面子嗎?

  沉憶辰客氣幾句后就入了上座,曹吉祥首先開口道:“元輔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大忙人,不知這次前來司禮監,又是所為何事?”

  對于曹吉祥這種揣著明白裝湖涂的舉動,沉憶辰不以為意,依舊客套笑道:“昨日不是召集了閣部大九卿的廷議,表決了忠國公石亨抗命不遵的那樁事情。于少保那邊提議軍法從嚴,應該按律當斬。”

  “但這畢竟涉及到了勛戚,于是本官把廷議結果呈交給陛下御斷,這不是過來問問內相決策的如何了。”

  聽完了沉憶辰的話語,曹吉祥趕忙擺了擺手道:“元輔既然想要知道御斷決策,咱家一個伺候的奴婢怎會知曉,應該前去乾清宮或者御書房覲見。”

  “內相這話就是把本閣部當外人了,世人皆知陛下年幼,司禮監掌控著批紅權,軍國大事當然得與內相商議。”

  沉憶辰這番話說出來,毫無疑問是承認了司禮監凌駕于皇權之上的“主導權”,間接無比抬高了曹吉祥的地位。

  聽到這話,哪怕曹吉祥知道對方是在刻意恭維,但依舊免不了心花怒放,嘴角掩飾不住笑意回道:“元輔哪里的話,咱家終究是萬歲爺的奴仆,怎能越俎代庖呢。”

  曹吉祥面對皇權,用的是“越俎代庖”,而不是“僭越”兩字,已經足以彰顯他的野心,讓沉憶辰的嘴角也流露出難以察覺的冷笑。

  不過他卻點頭道:“內相說的是,本閣部有些失禮了。”

  “既然如此,那本閣部就言歸正傳,閣部大九卿廷議畢竟關乎著外朝決策,就是不知陛下到底該如何處置忠國公抗命不遵。”

  面對沉憶辰的追問,曹吉祥裝模作樣的朝著旁邊魏興安問道:“魏公公,早上通政司呈給陛下的奏章御批了沒有?”

  “回內相,陛下年幼無法批復太多奏章,小的也不太清楚,要不找找嗎?”

  “那還不快找,能讓元輔久等嗎!”

  曹吉祥當即流露出一副火冒三丈的神情呵斥,魏興安聽到后趕忙來到了司禮監桌前那堆積的奏章中尋找了起來。一番假意表演之后,終于在角落中找到了閣部廷議的奏章,然后轉交到曹吉祥手中。

  “元輔你看,上面沒有萬歲爺的御批,要是著急的話咱家面圣想辦法提醒兩句。”

  其實從角落找到這封奏章,沉憶辰就知道上面永遠不會有皇帝的“御批”。早在與商輅商議是否舉行廷議的時候,就已經預測到曹吉祥會阻止批紅定罪,這些都屬于意料之中的事情。

  “內相,不是本閣部心急,乃是忠國公抗命不遵影響極壞。并且這番擁兵自重的舉動,已經危害到了家國社稷,不得不防啊!”

  說罷,沉憶辰從懷中拿出一份“邸報”說道:“這里是京師《文報》主編何聞道纂寫的文章,痛斥忠國公石亨不忠不義,犯上不敬,在朝野內外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

  “本閣部認為外界群情激憤,就算無法按律當斬,好歹也得施以懲戒安撫人心,您說對吧內相。”

  文報?

  聽到沉憶辰嘴中蹦出這么個詞,曹吉祥從他手中接過了這份看似“邸報”的報紙,略微掃了一眼發現上面有著各式各樣的文章。

  比如議論時政、詩詞歌賦、連載話本等等,其中最為中心的文章便是批判忠國公石亨的,內容簡直是罵了狗血淋頭,論斬都不足以平息民憤,怕是得處于極刑才夠。

  “內相,這份文報不算大明其他州府,單單京師就能每期銷售上萬份,京師文人墨客朝廷官員幾乎是人手一份。你看看外面民意就喧囂至此,朝廷要是沒有任何動作的話,恐怕會引發動蕩!”

  面對沉憶辰的話語跟文報,曹吉祥臉上露出將信將疑的神情,他其實把廷議當做一場笑話看待,朝堂斗爭要是能這么簡單的處死政敵,那跟過家家有什么區別?

  也就是于謙這種死腦筋,才會執著于程序正義,可要真引發了朝野內外動蕩,那自己強壓著內閣廷議留中不發,恐怕鬧大了會引火燒身。

  看著曹吉祥臉上神情的變化,沉憶辰就這番施壓奏效了,宦官終究是宦官,骨子里面對于自己的權勢有種不自信,畢竟認真算起來他們只是皇權的寄生蟲。

  馴化他們最好的方式,就是胡蘿卜加大棒,現在大棒已經使出去了,接下來就是胡蘿卜上場。

  “內相,朝廷終究還是要給民意一個交代,現在爭論最激烈的地方就在于忠國公擁兵自重。”

  “本閣部認為,至少得裁撤忠國公部分兵權,才能安撫下來朝野內外的義憤,不知內相意下如何?”

  談話節奏到這一步,已經完全被沉憶辰給掌控,曹吉祥下意識就問道:“元輔想要怎么做?”

  “忠國公不僅僅擔任了宣大總兵官,還掌管了京師最大一支兵馬五軍營。常言道治大國如烹小鮮,咱們就算是削弱兵權也得徐徐圖之。”

  “本閣部曾聽聞朱都督說過,內相的侄兒曹鉉乃文武全才,僅在錦衣衛中擔任一個世襲的指揮僉事屈才了,要不調任五軍營中的后軍擔任都督同知如何?”

  “假以時日,以曹僉事的才華,本閣部認為他定能獨當一面!”

  五軍營是一個統稱,實際上它還分為前、后、左、右、中五個都督府。這五個都督府的掌軍都督,要么就是忠國公石亨的直接部下,要是就是依附于他,外人根本把手伸不進去。

  曹吉祥之前靠著皇太子薨逝那夜的助力,成功吃下了石亨準備侵占的恭順侯吳瑾兄弟掌控到部分三千營兵馬,沉憶辰則用李達接手前任兵部尚書儀銘掌控的神機營,成為了皇權更替的最大受益者。

  但是三千營的部分兵馬,很明顯滿足不了曹吉祥的野心,現在沉憶辰提議讓他侄兒曹鉉進入五軍營擔任都督同知,這絕對是一份無法抵御的誘惑。

  果然聽到沉憶辰的建議,曹吉祥的眼神都有些迷離,他的內心潛意識告知自己,這種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絕對是不安好心。

  但是宦官的天然缺陷,讓他想要把手伸進軍中困難無比,嗣子曹欽能掌管部分三千營兵馬,已經是占據天時地利人和的結果。

  “元輔,此事可行?”

  “內相別忘了,本閣部同樣身為兵部尚書,難道他忠國公還打算連續抗命不成?”

  說到這里的時候,沉憶辰踏出了他真正想要做的一步,那便是利用曹吉祥的野心去爭奪石亨的兵權。只要這兩人不再是互相倚仗的“盟友”,迎接的就是被各個擊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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