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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針石,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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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到大廳。

  秦落衡檢查了一下王賁的狀態。

  并不妙。

  王賁現在只剩一口氣吊著,這口氣什么時候散了,他也基本就走了。

  秦落衡見狀也不由輕嘆一聲。

  夏無且問道:

  “秦史子,通武侯能治嗎?”

  屋內眾人看了過來。

  眼中滿含期待又不免露出絕望。

  王氏族人的絕望,在于王氏的顯赫,現今都懸于王賁一人之身。

  若是王賁走了,王氏將直接家道中落。

  陛下看在王氏這些年為大秦立下汗馬功勞的份上,的確會額外給王氏一些恩賞,但必定不能長久。

  衰敗是注定的!

  眾醫生和方士的憂慮點不一樣。

  他們的死活,現在都落到了秦落衡手中,若是秦落衡救活了王賁,他們就不用去陪葬了,若是秦落衡沒有救回,他們恐是難逃一死。

  他們不想死!

  所有人雙眼殷切的看向秦落衡。

  他是眾人的唯一希望。

  望著這殷切的目光,秦落衡并未回答。

  沉聲道:

  “王離將軍,去派人燒點熱水,取幾塊干凈的白布,在屋中多生點爐火,順便再拿一個干凈的碗。”

  聞言。

  王離當即吩咐了下去。

  在王府眾人忙和的時候,秦落衡也并未閑著,他面色凝重的打開了藥箱,取出一個小瓶,又取出了一個香囊一般的東西,但并沒有直接打開。

  一切都顯得肅穆莊重。

  很快。

  王離就把秦落衡所需準備好了。

  秦落衡看了幾眼,額首道:“屋內留兩名醫生,兩名搭把手,其余人都先出去。”

  王離跟王平對視一眼。

  也是直接把其他人給趕出去。

  至于醫生。

  夏無且跟另一人留下來。

  胡亥也被趕了出去。

  站在屋外。

  胡亥面色鐵青。

  他沒想到,自己還能被趕出去?

  他并沒有遷怒王氏,而是把這一切都歸咎到了秦落衡身上,認為這是秦落衡故意的,秦落衡分明是認出了自己的身份,但卻故意沒有點破,就是想羞辱自己。

  胡亥目光陰翳。

  低聲道:

  “秦落衡!”

  “我才不信你的醫術有這么好,一個瀕死之人都能救回來,你要是救不回去,哼,那就別怪我胡亥翻臉不認人,就算你真是我十哥,我也定要告你一狀。”

  “治死了王賁,父皇也饒不了你!”

  “你給我等著!”

  屋內。

  秦落衡全神貫注。

  他讓王離把王賁扶起坐正,同時脫下王賁的上衣。

  王離雖不解,但還是照做了。

  秦落衡把小瓶的瓶塞打開,瞬間一股沁香就涌入鼻尖,讓人不禁精神一震。

  夏無且眼中露出一抹異色。

  雖然滿心疑惑,但也不敢在這時詢問。

  只是好奇的打量著小瓶,以及碗中那清亮的液體。

  秦落衡用白布沾了點酒精,隨后把白布放到了火爐上,瞬間白布就著了起來。

  秦落衡面色澹定的取火。

  他用燃著的白布點燃碗中的酒精,隨后把著了的白布扔到地上,讓王離兄弟把火滅了。

  隨后。

  他輕輕一推。

  把形似‘香囊’的布袋打開了。

  入眼。

  是一枚枚晶瑩透亮的銀針。

  夏無且面色微驚。

  針灸!

  大秦對針灸并不陌生。

  畢竟一百多年前,還出過一位醫家先賢扁鵲。

  只是扁鵲已逝,醫家的人現只用針灸治一些關節疼痛,至于更復雜的看病治人,普遍都開始用起了藥石。

  秦落衡道:

  “針石,道也!”

  “《黃帝內經·靈樞》:凡刺之道,必通十二經絡之所終始。”

  “按照黃帝內經所言,眼下通武侯是邪氣入體,蒙蔽了五識,心中還集聚著一股死血,現在需得把這股邪氣,這道淤血給逼出來,說實話,我對此并沒有太大把握。”

  “只能盡力而為。”

  “王離將軍把通武侯扶好。”

  “我下針了!”

  秦落衡深吸口氣,把銀針放在火上烤了一下,隨后用白布擦凈,對著腦海中的經絡圖,筆直的插下去。

  心中默念著。

  “觀于于冥冥,通于無窮。”

  “補必用圓,員者行也,行者,移也。刺必中其榮,復以吸排針也,故員與方,非針也。”

  對于針灸而言,最難的就是下針。

  必須要刺中穴位。

  還要在病人吸氣時拔針。

  難度不可謂不大。

  秦落衡以往就沒在人身上扎過針,都是在一些木樁上扎針,這頭一次給人扎朕,竟然是扎在王賁身上。

  他心中多少有點恍忽。

  沒扎幾針。

  他就已是累的滿頭大汗。

  但他不敢停歇。

  繼續拿起銀針,一根接著一根的扎了下去。

  這時,為了緩解心中的緊張和焦躁,他也是在口中默念起了《黃帝內經》。

  “瀉必用方,方者以氣方盛也。”

  “以月方滿也,以日方溫也,以身方定也,以息方吸而內針,乃復候其方吸而轉針,乃復候其方呼而徐引針,故曰瀉必用方,其氣而行焉。”

  在一遍遍默背之下,彷佛真的起到了心理作用,秦落衡竟進到空靈的境界。

  下針如有神。

  每一針都下的無比精準。

  速度也快了起來。

  等秦落衡從這股狀態清醒過來,王賁身上已插了不下三十根針。

  這時。

  秦落衡神色異常的鎮定。

  絲毫不顯方亂。

  在確定了王賁的呼吸狀態之后,也是按照《黃帝內經》所講,呼氣出針。

  隨著銀針拔除。

  王賁的身子卻是一陣痙攣。

  面色略帶猙獰。

  秦落衡全然沒有理會,自顧自的拔針,等把銀針悉數拔完,王賁當即吐出了一口淤血,但并沒有清醒過來,依舊處于昏死狀態。

  秦落衡檢查了一下。

  皺眉道:

  “耳不聞,目不明,心未開而志先。”

  “通武侯這是執意求死,心中已存死志,他不愿繼續在人世間存活,所以寧愿深陷昏暗不醒,我沒有什么辦法。”

  “我只能幫其瀉邪氣、吐淤血。”

  “至于其他的......”

  秦落衡搖了搖頭。

  夏無且道:

  “通武侯現在狀態如何?”

  秦落衡遲疑了一下。

  說道:

  “勉強能活。”

  “但以通武侯的情況,恐也活不了多久。”

  “你們都清楚,通武侯,畢生鐵血戰場,心志頑如鐵石,心關堅如函谷,我們只是肉眼凡胎,焉能入其心魄?”

  “再則。”

  “通武侯是自身沉溺哀思不能自拔。”

  “我雖然身在學室,但也聽聞了一下消息,武成侯病逝時,讓通武侯孝順王老夫人,但武成侯病逝不過十余日,王老夫人就溘然長逝,這對通武侯打擊無疑是巨大的。”

  “通武侯早年征戰沙場,身上無疑染上了不少暗疾,加上長期宵衣旰食的操勞,身體早就處于崩潰邊緣,等到武成侯病逝,日夜操勞之下,通武侯身體已然崩潰,但通武侯心志堅毅,卻是硬挺著。”

  “但......”

  “誰也沒料到,王老夫人突然離世。”

  “本就處于緬懷悲慟的階段,又驚聞老夫人病逝,通武侯的心神直接就崩潰了。”

  “一時間。”

  “各種心疾、暗疾、陳傷爆發,通武侯直接就陷入瀕死了。”

  “唉。”

  “通武侯現在還活著,大抵是因為他昏迷階段,心中記掛著對老夫人的侍奉,正是有著這口氣,通武侯才能一直吊著,但也因此關閉了五識,不愿去面對現實。”

  “若是通武侯醒來,明晰了真相,這股氣恐當即就散了。”

  聞言。

  王離和王平已哽咽的語不成聲。

  秦落衡繼續道:

  “通武侯,病好治,心難醫。”

  “心病不除,郁郁而終,恐是在所難免。”

  秦落衡把銀針放在火上消毒了一遍,重新放回到布囊中。

  隨后對夏無且道:

  “夏太醫令,我完成了我的事,至于接下來的醫治,則要仰賴你們醫生了。”

  “我卻是幫不上忙了。”

  說完。

  秦落衡拿起另一個碗,嚴實的蓋在酒精上,等火焰熄滅后,把酒精重新倒回到了小瓶中。

  隨后便朝門口走去。

  臨末。

  似乎想起了什么。

  遲疑道:

  “其實也未必。”

  “通武侯現在是身心俱死,對外界已無欲無求,但若是能找到其他讓通武侯牽掛的事,重新喚起通武侯生的意志,或許通武侯的情況會有一定轉機。”

  王離眉頭一皺。

  說道:

  “阿翁少年從軍,大半生都在率軍出征,對其他事物不感興趣,除了軍事,阿翁幾乎沒有對外夸贊過,我......我找不到讓阿翁牽掛的事。”

  秦落衡目光微凝。

  沉聲道:

  “或許就是軍事!”

  “通武侯一生都在征戰,對軍事是無比熱忱,身前除了掛念亡父亡母,或許也就對軍事有所執著。”

  “你無妨試試看。”

  “用大軍中常用的軍歌,或者通武侯引以為豪的戰役,亦或者心中介懷的戰役為引,試著讓通武侯重新凝起生志。”

  “除此之外。”

  “也別無他法了。”

  “多謝秦史子。”王離兩兄弟跪拜在地,朝秦落衡行了個大禮。

  秦落衡這次卻是應下了。

  他并未停留。

  背著藥箱,直接出了大門。

  剛走出大門,瞬間不少人涌了過來,把秦落衡圍在中間,詢問著王賁的情況。

  秦落衡朝四周作揖道:

  “幸不辱使命。”

  “通武侯的命暫時保住了。”

  說完。

  便徑直朝門外走去。

  而在進院的門口,胡亥正直視著秦落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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