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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議政如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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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賈的分量不可謂不重。

  朝廷九卿之一。

  但他的一字一句,卻句句誅心,看似有理有據的辯駁,實則是將華阜說的話全盤否定,悄無聲息間,就定了改政的基調。

  說話功夫屬實了得。

  原本經過華阜和鄭國的辯論,改田政之勢早已鎩止,但有了姚賈這一番話,改田政之勢又重新占據了優勢。

  更令人心驚的是。

  姚賈的話讓人無可置否,甚至挑不出太多問題。

  他沒有明說自己的建議,也沒有表態支持長公子,只是稍微提了一下說長公子的田政不宜長久,但他的一言一行,全程都在說要事急從權,要便宜行事。

  如何行事?

  自然是用短時奏效的辦法。

  但短時能奏效的,眼下就長公子提的。

  姚賈只字不提支持長公子,但卻句句不離支持長公子,這等口舌之燦,不愧為當年游說六國的名士。

  經姚賈這么一攪合,朝堂形式已瞬間翻轉。

  華阜面色極為難看。

  他雙眼死死盯著姚賈,好似要將此人看穿。

  姚賈卻是泰然處之。

  不露聲色。

  “臣認為不妥。”楊端和起身,打破了舉殿的探討。

  他高聲道:

  “奉常所言句句有理。”

  “但在理嗎?”

  “臣卻是不敢茍同。”

  “現今朝堂,眼下的爭議就是當不當推行‘使黔首自實田’,滿朝大臣的奏疏,大多都是力薦,但我這幾天聽來聽去,只聽到了這個政令的好處,難道這個政令就沒有弊端?”

  “我不信沒有。”

  “不知哪位能給我講一下弊端?”

  全場靜默。

  眾人對視,但無人吱聲。

  楊端和冷笑道:

  “既然你們不說,那我來說。”

  “使黔首自實田看似不錯,只是諸位是否忽略了一個問題,黔首主動上報田地,失田的黔首自然會如實上報,地方豪強其實也會如實上報,但這一來一去,黔首徹底失了田,豪強卻如愿得了田。”

  “這豈不是在縱容土地兼并?”

  “大秦可是以法立國的,焉能容忍地方目無法度?”

  “法不可越!”

  “再則。”

  “你們的建議是什么?”

  “讓失田黔首去種官田,這就更加荒謬了。”

  “官田產出皆屬于朝廷,讓失田黔首去耕種,豈不是在耗費大秦國力,以養地方豪強和貪官污吏?”

  “立國以來,朝廷大政不斷。”

  “而每項大政都極為耗費錢糧,現在你們又在這鼓吹自斷一臂,長此以往,大秦只會愈發羸弱,等到朝廷入不敷出,天下突然生變,或者匈奴、百越來犯,朝廷豈不是毫無招架之力?”

  “這如何能行?”

  “你們這提議,非是緩兵之策,而是疲秦之計!”

  “這若推行,大秦危矣!”

  這時。

  孔鮒終于開口了。

  他說道:

  “《論語》有云: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無論是治國,還是在祭祀方面,足食都應當位于首要位置,而足食對應的就是人的生存。”

  “眼下黔首幾近活不下去。”

  “朝廷不當去進行各種算計,而是該去解決民眾的生存問題。”

  “誠然。”

  “凡是皆有利弊。”

  “楊御史說的不無道理。”

  “但楊御史可知,天下未一統之前,大秦人口已占天下半數,而那時秦地占天下不到三成,以不到三成之地,養活天下半數人口,這是何等豐功偉業?”公元前230年,秦是八十萬平方公里土地,人口一千兩百多萬。

  一統后面積三百多,人口三千萬。

  未一統前,秦國人口占比是天下一半到四分之三之間。

  “現今天下一統,百姓安居。”

  “而陛下當年遷大量六國貴族于咸陽,這是不是意味著,本就人口不足的山東之地,人口是不是更少了?”

  “山東郡縣其實是地廣人稀!”

  “官田大多閑置。”

  “把沒有產出的官田,交給失田黔首有何不可?”

  “若是朝廷不愿,大可鼓勵百姓開荒,以山東各地的現狀,只要容許開荒,百姓大抵是死不了的。”

  “但朝廷必須給百姓減負。”

  “不然人人背著上百畝田地的租稅去開荒,人都壓垮了,又哪有心氣去開荒?”

  “如此。”

  “推行使黔首自實田后。”

  “官府既有租稅不減,甚至還有新增租稅,朝廷的官田依舊是歸朝廷,大家各取所需,何樂而不為?”

  孔鮒話音剛落。

  鄭國直接起身怒罵道:“孔鮒你少在這胡說八道,就你這能力,也配被稱為名士?簡直是名士之恥。”

孔鮒面色通紅。孔鮒歷史上也挺廢材,他弟弟子襄,也就是孔騰還挺厲害的  憤然道:

  “士可殺不可辱。”

  “我這說的哪有問題?”

  鄭國喝道:

  “哪有問題?”

  “你說的哪都有問題!”

  “大秦能以不足三成之地,養活天下半數之人,是因為大秦坐擁巴蜀和關中兩大糧倉,這豈是山東六地能比擬的?”

  “山東地廣人稀,更是無稽之談。”

  “覆滅的六國,除了趙楚,其他四國,哪有大規模抵抗過?他們的人口根本就沒有減少太多,大秦一統天下之后,各郡縣的人口其實都在快速增加。”

  “而且......”

  “天下可耕種的田地并不多!”

  “不然山東郡縣何至于土地兼并如此嚴重?”

  “你這難道不是在胡說八道?”

  “至于開荒。”

  “呵呵。”

  “孔鮒你到過田間地頭過嗎?”

  “春秋尹始,無論是秦,還是其他諸侯,百姓開荒,官府必定承諾三年不征租稅,因為適合耕種的田地,早就被百姓拿來耕種的,只有不適合耕種的才要開荒。”

  “即便如此。”

  “歷年敢去開荒的人都很少。”

  “因何?”

  “因為開荒大多是數年見不到收成,數年沒有收成,哪有人敢在吃都吃不飽的情況下去開荒?”

  “你的話簡直蠢的離譜。”

  眾朝臣也是哄堂大笑。

  孔鮒面色漲紅,辯解道:“我只是打個比方,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這些?鄭國你這廝,豈能把戲言當真?”

  “這不是害我?”

  鄭國冷哼一聲,不為所動。

  這個孔鮒分明荒謬的可笑,卻總裝作一副悲天憫人之相,還喜歡大言不慚的指指點點,若非頂著孔門的名號,文通君這名號是怎么都落不到他頭上。

  完全是個無能之輩!

  見狀。

  子襄暗自嘆了口氣。

  他來之前就多次叮囑,讓兄長不要隨意出言。

  這事與他們無關,這是朝臣之間的爭執,他們沒必要卷入其中。

  只是自己這兄長,能力不行,卻偏好出風頭,心中有了點想法,就急著去賣弄,這下直接把臉都丟盡了。

  但孔鮒畢竟是自己兄長。

  他不能不護。

  子襄道:

  “我兄長并非此意。”

  “但楊御史所言的確不妥。”

  “正如姚奉常所言,田政只是臨時應急,非是長久之策,因而就算把官田租給失田黔首,官府也不會損失太多,等田制世人皆知時,未嘗不能把官田收回來。”

  “這次改田政。”

  “本質上就是一次應急之政。”

  “何須這么精于算計?”

  “只要能讓黔首有田地耕種,保證他們的日常生活,讓他們不至于起來鬧事,這個政策就是好政策。”

  “雖然前期有損朝廷,但長久來看,對朝堂是利大于弊。”

  聞言。

  眾博士齊聲喝了一聲彩。

  不少朝臣附和道:

  “說的不錯。”

  “這次田政就是應急之政,何須在意那么多?”

  “只要能穩住地方,等朝廷騰出手,清查地方官吏,等把地方的蛀蟲官吏清理掉,這田政自然就終止了。”

  “這點損失倒是可以接受。”

  一時間。

  不少朝臣開始表態。

  他們都同意推行臨時新田政。

  在場面一邊倒之時。

  李斯起身了。

  “陛下,老臣有奏對。”

  “廷尉盡說。”嬴政平靜道。

  李斯作揖。

  隨即轉身看向了百官。

  冷聲道:

  “今日議政,本該由老丞相稟報政事,博士周青臣卻僭越發聲,繼而引發了后續眾人的私斗內耗。”

  “秦政自有法度,豈能如此行事?”

  “周青臣當罰!”

  “對于這次田政之事,李斯認為,事非尋常也。”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田政事出突然。”

  “猶有風雨如晦之暗潮催動。”

  “所謂颶風起于青萍之末,此等洶洶之勢,卻實在有些莫名,只是土地兼并屬實,朝堂也不當讓其繼續蔓延成災。”

  “方才眾人的發言,私斗遠大于議政。”

  “道理沒有越辯越明,反倒各種混淆是非,讓人越發對田政之事迷湖,而且就通過幾人之言,不少朝臣就妄下決斷,議政豈能這么馬虎了事?”

  李斯的語氣并不強烈。

  但一字一句間,卻是讓眾人冷汗直冒。

  姚賈也抬頭看了眼李斯。

  李斯繼續道:

  “前面有人說田政只是應急之政。”

  “簡直荒唐!”

  “田政是有律法支撐的。”

  “豈是一句應急之政,就能直接定性的?”

  “朝堂說其為應急之政,地方黔首會這么認為嗎?地方的豪強世族也會這么認為嗎?”

  “田令一下。”

  “就意味著豪強世族兼并合法。”

  “到時就算田政廢除,他們手持的契書也是合法的,在他們沒有違法的情況下,朝廷有什么理由強行收回?”

  “靠朝令夕改嗎?”

  “再則。”

  “六國貴族遷到咸陽已有數年,但這些年內,可曾見到他們越發衰敗?誰敢直言,他們就不是靠吞并民田支撐著?”

  “修改田政。”

  “豈不是在助六國余孽復辟?”

  “這么多棘手問題亟待解決,你們卻在這顧左右而言其他,公然置己于私斗內耗。”

  “這豈不是在把議政當兒戲?”

  “何等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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