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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慘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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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淵的攻防,注定是一場艱苦的戰事。

  一方憑借著兵力優勢、以“后退者死”的軍令驅逐士卒晝夜不停的攻打;另一方效仿“背水一戰”的決絕、讓士卒爆發求生本能奮勇作戰。

  作為攻方的吳軍死傷更多些。

  僅僅歷經了七日攻堅,便喪亡了萬余將士,且以吳地籍貫將率的私兵部曲居多。

  不過,這也是必然。

  若不是吳地籍貫的將率甘愿死力、不吝自家部曲性命,死傷了那么多兵卒的吳軍早就士氣大崩、罷兵歸去了。

  而他們的戰果亦不錯。

  滿寵部雖然有營寨可依托,但兵力委實少了些。

  在分出三千將士在安風津對岸駐守后,

  留在陽淵營寨戍守的魏軍僅兩萬八千人。

  被前后夾擊了七日,魏軍亦死傷了五千余人;且被迫放棄了外圍守御,龜縮入內營扼守。

  之所以作為守御一方亦死傷那么多,乃是三面繞水的陽淵并不適合筑城,且連丘陵高坡都無有。魏軍乃是占據了稍微高一點的地方,背依淮水以木欄修筑外圍防御、以武鋼車與木城筑內營而守,地利優勢并不明顯,傷亡自然就高了些。

  不過,退入了內營,并不意味著傷亡率會降下來。

  在吳軍日以繼夜的進攻下,他們的守營物資如箭弩矢等消耗太快了,已然面臨告罄了!

  更讓魏國士卒看不到希望的是,棄了外圍之后,江東陸遜與全琮兩部便可以合兵一處,依著芍陂落營圍攻了。

  以往昔的戰役推斷,江東只要依著水澤或者江河落營,就能令士卒士氣更盛一些。

  無他,有精銳水師在后策應,進攻可退可守。

  彼等無有后顧之憂矣!

  如此,哪怕滿寵在戰前便聲稱過“敵來戰,堅守時日,敵必敗走矣”之言,但仍無改魏國士卒心中的沮喪與士氣略顯萎靡。

  然而,

  他們不知道的是,此時應該預見了勝利曙光的吳軍同樣生出了類似的心思。

  不是攻堅的士卒。

  而是吳軍的大都督陸遜,

  開始有了些心緒不寧。

  他嗅到了戰場之上的詭異氣息。

  比如,他覺得滿寵似是在等候著什么。

  不然魏軍都被逼迫退入內營而守了,魏國水軍竟然仍沒有出現在淮水上,做好接應的準備——以滿寵的威望與身份,魏國總不會坐視他戰死在這里吧?

  另一種不尋常,乃是雒陽中軍至今都沒有趕來淮南!

  已然入秋七月矣!

  江東都出兵至今已兩個月了!

  算算時間,魏國的雒陽中軍趕至了才對。

  畢竟軍情如火,依著魏國常以騎兵作為援軍前部的慣例,哪怕是先前曹叡將虎豹騎遣入了關中,如今也趕到了。

  更莫說,前番江東陰襲合肥新城得手,曹叡親自督領著千余輕騎,僅用了十余日便長驅到了淮水北岸,鼓舞壽春將士的死守士氣!

  莫非,彼乃是從豫州走安豐橫插成德戍守點、欲斷我軍后路去了?

  然而若是雒陽中軍取道豫州,為何駐軍六安的朱據部與扼守安風津的諸葛恪等部,皆沒有軍情傳來!

  抑或者,此戰之中,我疏忽了什么?

  中軍帳內陸遜獨自枯坐,蹙眉拈須沉吟。

  心中細細將從出兵至今的調度與部署,皆一一回顧了一番。

  但又覺得調度除了稍微比以往決絕了些、不吝士卒死傷了些,

  并未有什么出格之處,

  更沒有什么失措!

  何故如此邪?

  陸遜覺得吳軍必然是疏忽了什么,但偏偏自己卻沒有尋出來。

  尤其是看著案幾之上沒有動過、早就涼透了的暮食,一時之間心中竟是有了些煩躁。

  索性,隨手撈起一側的酒囊輕抿幾口,借著冷冽的酒水來緩和胸腹間的情緒,待思緒不復被情緒干擾后,便起身步去幾榻側,靜靜看著鋪展在上的輿圖。

  “大都督,衛將軍來見。”

  不知過了多久,值守在帳外的親衛倏然朗聲稟報。

  全子璜此時前來何為?

  莫不是,他亦發現逆魏的詭異之處?

  被打斷了思緒的陸遜,心中訝然著,“速請。”

  他話語甫一落下,軍帳簾布就被撩開,露出一臉喜色的全琮來。

  原來全琮料定他不會不見,在值守親衛傳報時便步近前候了,但待他進來看到陸遜正提著酒囊對輿圖若有所思時,不由微微愕然,亦不拘泥禮節徑直出聲發問,“都督莫非已然得士卒稟報乎?”

  何事來稟于我?

  聞言,陸遜亦有些訝然,反問道,“子璜此言何解?”

  “嘿,原來都督未知。”

  全琮釋然,笑道,“我甫一得報便前來知會都督了,焉能有人比我更早!嗯,都督,乃是我麾下部將于詮尋到了逆魏營壘的破綻,若順遂,三日之內,彼滿寵必被我軍所誅也!”

  言罷,不等陸遜催聲就步前,矮身推動幾榻上的油脂燈盞,指著陽淵西側的沘水河谷道,“都督,前番我督軍強渡此河時,被逆魏水軍從淮水來襲,死傷頗多,故而令將士日夜巡視著。我部將于詮在巡視時,發現此岸有一處土壤略有不同,似是土下有中空內陷。他擔憂乃是逆魏預先掘出來的、用于突襲我軍的地道,便遣士卒試著掘了些,竟是發現底下乃墓道!此墓道頗長,延伸的方向,恰好是逆魏營壘所在!”

  聽罷,陸遜心中了然。

  無非是以大軍持續強攻魏軍營壘,令彼等無暇分心顧及其他,以及掩蓋吳軍沿著墓道挖掘地道深入內營的聲音,以冀內外合力破營罷了。

  不算什么出彩的戰術。

  但若是能成功,卻是十分有效的方法。

  陸遜也矮身在幾榻前,放下酒囊,伸手將油脂燈盞推動少許,細細看著陽淵一帶的地理河流標注,輕聲發問,“此地三面臨水,地道若是掘寬了,不知是否會浸入水來?”

  這樣的擔憂很有必要。

  能偷營的地道,至少要可容三四并肩而行。

  而此地土壤本就松軟,若是在滲浸入水來,恐地道還未掘到魏軍營壘地下就先倒塌了。

  對此,全琮喜笑盈腮而答,“這點都督可無憂,我已令士卒挖掘了四五丈,尚未有滲水的跡象。”

  “子璜謀事素來謹慎,我自是可無......”

  陸遜亦囅然而笑,但不知為何言半而止,且倏然斂容,目光定定的盯著油脂燈盞在輿圖上投下影子,許久沒有動靜。

  也不知在想著什么。

  見狀,全琮亦有些起奇怪。

  不由微微挪動了腳步,側頭模擬著陸遜的視線而瞧去,只見那油脂燈盞投在輿圖上的黑影,恰好遮住了壽春城的標注。

  難道都督以為壽春城有變故?

  抑或者是,逆魏雒陽中軍遲遲未至,故而都督擔憂彼等乃是從下蔡縣渡淮水而來,與駐守在八公山之上孫禮部攻打困城的步子山部?

  然而,步子山前日不是才遣人來報,聲稱逆魏孫禮雖已然率軍下了八公山,前來侵擾困城的我軍,但斥候并沒有在淮水案發現雒陽中軍的蹤跡啊!

  全琮心中不解。

  不過,他也沒有出聲打擾。

  只是安之若素,靜靜的等候著陸遜思慮罷。

  然而,少時,他竟是聽到了,陸遜夾帶著一絲慌亂與焦灼的聲音,“不好!我軍危矣!”

  我軍危?

  全琮愕然。

  但陸遜沒有時間與他細細解釋。

  而是當即讓親衛前去尋留贊,讓其立即整軍以本部趕往壽春城;隨后便擊鼓聚將,讓各部督促士卒收拾行囊等,從芍陂坐船趕去壽春。

  且還不忘讓人前去知會駐守在安風津的諸葛恪、陳表與丁奉部,讓他們不必趕回來與中軍會合,讓是立即沿著沘水南下去六安尋朱據,做好從成德戍守點接應大軍撤退的準備。

  是的,陸遜要倉促撤軍了!

  而方才還覺得勝利在握的全琮,此刻已悵然若失。

  他并非智短之人,看陸遜火急火燎的發號施令、各種的調度,便能隱隱猜到何事了。

  無非乃是,逆魏久久不見蹤跡的雒陽中軍,如今就在壽春城內藏著!

  盡管這種猜測很令他頹喪,但也沒有更好的解釋了。

  其實,這也不怪他們二人后知后覺。

  誰又能想到,原本在千里之外的援軍,竟然早早就藏在了被困的城池之內呢!

  盡管陸遜與全琮已然知中計,亦打算亡羊補牢,但一切都晚了。

  以兩萬兵馬圍困壽春城的步騭部,已經敗了!

  當魏軍確定了陸遜與全琮已然轉去陽淵圍攻滿寵部的消息后,駐守在八公山之上的孫禮便督軍前來頻頻而擾,做出與壽春城內的王凌合力沖破吳軍圍困的意圖。

  步騭乃令勒令兵將各司其職、扼守為上,不可擅自出營而戰。

  但不可免,絕大部分兵力被魏軍吸引來了南城門。

  待兩軍廝殺正激烈時,三千虎豹騎與萬余雒陽中軍從西城門繞來,直接撞入了吳軍的行列中,步騭便無力回天了。

  蓋因陸遜留在下的兵馬中,有八千精兵乃是去歲討平鄱陽吳遽以及豫章、廬陵等郡惡民、山越后,依著“壯者入伍為卒、羸者編戶屯田”的慣例得到的。

  從叛賊到士卒的時間很短,尚不足以令他們生出為江東死不旋踵之心。

  更莫說是如今魏國虎豹騎已然鑿穿了吳國的軍陣、精銳無比的雒陽中軍正將吳軍當成金秋的麥子收割。

  所有人都明白大勢已去,敗北乃定局了!

  故而,他們率先棄械請降亦不足為奇了.........

  當他們口中“愿降”的呼聲開始在戰場上傳揚,很快就變成了燎原之勢。

  也迅速擊潰了吳軍各部繼續死戰的勇氣,讓吳軍士氣一潰千里,任憑各級將率如何呵斥或依軍法斬殺都無法扭轉。

  無奈之下,步騭與其他將率唯有在各自部曲的護衛下,倉皇往成德戍守點而逃。

  雖然向西去尋陸遜部接應的路途更近一些,但魏國的虎豹騎與雒陽中軍就是從西城門殺來的,已然將這個選擇給抹殺了。

  步騭還好些。

  他西陵鎮守了很多年,從那邊攜帶了的三千部曲皆是誓死影從之輩,故而一路潰敗亦沒有出現拋棄將主自己逃亡之事。相反,個別受步騭厚恩的司馬或校尉,在魏軍追上時,還自發督本部留下斷后。

  如校尉蔣修,在留下斷后時,乃如此激勵士卒死難。

  曰:“大丈夫受命其主,得人厚恩,當以死報之,焉能貪生而束手于敵,徒增后世笑柄邪!”

  言罷,將兜鍪擲于地上,領著麾下沖入追兵之中決死。

  雖不免戰死疆場,但卻足足阻擋了魏軍追兵兩刻鐘,令步騭得以幸免。

  而臨時作為步騭副將的呂據,則是沒有這般好運了。

  呂據,乃是江東故大司馬呂范之子。

  呂范曾將兵接應孫氏家小,跟隨孫策開創江東基業、扶孫權統御吳國,堪稱勞苦功高,其子呂據同樣備受孫權親近,早早就遣入軍中歷練,四處討叛亂或攻伐山越。

  對,他死于亂軍之中,乃是因為他麾下士卒大多是山越之民........

  此戰,圍城的兩萬吳軍,能順利逃到成德戍守點的,僅僅三千余人,十不存二。

  至于為何至成德戍守點便完全了,乃是陸遜與全琮在水軍的接應下從芍陂趕來了,魏軍以兵力不占優勢且鏖戰了大半宿,便作罷歸去。

  但他們的戰果并不止于這些。

  被陸遜所遣,從陸路趕去壽春城的留贊部,未至時便遇上了些許潰兵、得悉了吳軍已然大敗的消息后,乃止步,令人尋水軍接應從芍陂歸去。

  但魏軍來得更早。

  在壽春城下大捷后,王凌便讓孫禮督四千精兵與張虎的一千遼東騎兵趕來接應滿寵部。

  恰好也遇上了留贊部。

  結果,自然是狹路相逢勇者勝。

  留贊雖然鷙猛壯烈,但麾下士卒得悉戰敗消息后皆無有戰心,且沒有營寨或武鋼車遏制張虎的遼東騎兵沖陣,是故大敗。

  待吳國水師前來接應時,他本部僅剩下千余人登船歸去。

  而全琮別遣入他部的將率于詮,亦本部盡沒而戰死。

  唯獨諸葛恪這一路順利撤退歸來,且還建功了。

  卻說,他與陳表得到陸遜的將令后,乃將營寨與一些不便攜帶的輜重盡數焚毀了,且讓人知會丁奉部火速退兵。

  那時,一直監視著丁奉部魏國兩千騎兵,見狀便遣人急報在陽淵的滿寵部,請示是否要追擊。

  滿寵本無有此意。

  因為駐守此地的將士歷經了那么多時日的廝殺,早就人人疲憊不堪。

  但麾下將率文欽慨然請命。

  已然積功升遷為雜號將軍的他,本就汲汲營營于功業,且素來自持勇猛,逢這種追擊可獲戰功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是故,他便私下鼓噪了幾位將佐一并前來請命。

  聲稱吳軍已然如喪家之犬,自然不會再有死戰之心,若是追擊必然能有所獲。

  再者,有兩千騎兵在側,他即使長驅追擊而去,亦無需擔憂被駐軍在六安縣的朱據伏擊云云。

  滿寵見他意固,又見其他將率斗志昂揚,乃予了他五千士卒前去。

  臨發,還告誡文欽不可貪功,至遠只能追擊到六安縣北,不管有無所獲,皆要罷兵歸來。

  對此文欽自是慨然領命。

  且很難得的,一向驕橫難制的他,還嚴格遵從了。

  但也沒有改變,他從趁勝追擊轉變為慘敗而歸的結局。

  因昔日斬殺了叛將韓綜、全殲敢死兵的功勞,令孫權大悅開懷,將他從威北將軍擢為平北將軍的他,覺得如此灰溜溜的歸去,實在有損國威。

  且他與陳表皆是計略過人之輩,能猜測到以滿寵部被圍困多日、士卒必然疲憊的劣勢,故而便生出了伏擊追兵的心思。

  乃是丁奉部佯裝反擊,將魏國的騎兵逼退十余里,然后讓陳表引本部解煩兵倍道先行,尋個隱蔽之處埋伏,自身督兵護著糧秣在后吸引追兵。

  而貪功心切的文欽對此一無所覺。

  急匆匆趕來的他,遠遠看見諸葛恪的旌旗后,乃讓那兩千騎兵纏住丁奉部,自身激勵士卒死力向前。

  諸葛恪見狀,“大驚”。

  乃令士卒加快行軍速度,且還時不時的將一些輜重遺棄。

  對此,追擊的魏軍,自是大喜過望。

  試問,敵軍為了脫身都自動丟棄輜重了,尚有何俱之?

  文欽乃令將士不得取輜重,繼續奮力而追。

  待追了三十余里、兩軍士卒體力都消耗得差不多后,諸葛恪倏然號令全軍反身來戰,而早就設伏在側、養精蓄銳的陳表部亦陡然殺出。

  如此情況下,哪怕文欽再怎么驍勇,都不能令戰事有奇跡誕生。

  隨他追擊而來的五千士卒,僅歸來千余人,尚有偏將軍曹珍戰死,且這還是那兩千騎兵為他斷后的結果。

  那騎督見他被伏擊后,便驅兵撇開丁奉部趕來接應,在付出了六百余騎被丁奉部攻殺的代價后,才避免了文欽部全軍覆沒的結果。

  自然,其中有諸葛恪等人急著歸去、沒有返身追擊的緣由。

  這場伏擊,乃是江東此番進軍唯一的勝績。

  十余萬大軍北進淮南,一共戰死或被俘了三萬有余,輜重糧秣更是損耗無數;相當于魏國還給了一場“石亭之戰”了。

  身在廬江郡的孫權得悉此消息時,呆若木雞。

  而荊南各郡更是暗流洶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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