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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伉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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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苞得了鄭璞共往西海的承諾。

  不過,在此之前,他要先作書去征得丞相許可。

  雖然現今的冀縣丞相別署已然無有多少事務,但鄭璞身為僚佐,日常在職點卯乃是不可免的,亦不能擅離職守的。且丞相如今乃放權靜養身體,并非是隱居,

  干涉到軍國之事必然要請示一二。

  書信至漢中時,丞相正在湖畔賞雪。

  才學堪配的黃氏在側焚香撫琴,不遠處諸葛攀與諸葛瞻在垂釣,還有家中的老蒼頭與婢女忙碌著膳食。

  恰是春有百花冬有雪的閑情雅致。

  畢竟,丞相在隆中耕讀時,亦不乏以詩書為樂,

  以撫琴放歌與書法丹青等自娛的士人風范。只不過自先帝三顧茅廬后,丞相便從此勞神于案牘、夙嘆于時艱,難得閑暇之時罷了。今北伐順利且難得家小相聚,

  再起閑情雅趣,亦乃人之常情。

  是故,當小吏將張苞書信呈來時,丞相一目十行看罷,便擺了擺手,“文容所請,乃為國裨益也。左右子瑾現今亦無事煩身,便與之同往罷。”

  “諾。”

  那小吏朗聲而應,保持躬身的姿勢往后退了幾步,方直軀轉身邁步離去。

  但未待他行多少步,倏然又被丞相出聲喚住了,“且慢。”

  只見丞相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捋胡沉吟片刻,才再度叮囑道,

  “讓文容與子瑾月望后再赴西海罷。嗯,你讓吳子遠調度遣些甲士,將那安國先前舉薦之人護去冀縣,令子瑾先量其才審其人以及定論堪任何職等,再作書報我。”

  “諾。卑職這便去尋吳將軍。”

  小吏再次行禮,依言而去。

  而被擾了雅興暫罷操琴的黃氏,目視小吏遠去后,便笑顏謂之,“夫君先前應了關安國,不日將會召見那冀州士子,今為何出爾反爾,將之遣去冀縣予鄭子瑾呢?”

  “蓋因鄭子瑾素有識人之能耳!”

  丞相亦笑,不假思索而答,“依朝廷厚待魏降人、來投必授官職的慣例,那冀州士子亦可算我大漢僚佐矣。子瑾官職轉遷為司直后,亦有考察官員能力之責。今既恰逢其會,便讓子瑾署本分之事罷。”

  黃氏聽罷,笑顏更甚,反駁道,“雖夫君所言有依,然而我亦知,

  其中緣由必有夫君貪圖安逸之心也!”

  “哈哈哈”

  頓時,

  丞相不由暢聲而笑,

  “知我者,細君也!”

  待謔言笑罷,便想起身走走緩解久坐的氣血不暢,黃氏見了,連忙步前來攙扶。

  自入冬天寒以來,丞相的腿疾亦發作得更頻繁了。

  行走難持久,久坐亦難耐。

  伉儷二人步履緩緩,沿著湖畔行走了好一會兒,距諸葛攀與諸葛瞻垂釣處的背影愈來愈遠。

  出于母性本能,黃氏不時回首瞥一眼。

  次數頻多了,亦倏然想起個事來,躊躇了片刻,便壓低了聲音發問,“夫君對那鄭子瑾頗器重,想必他自有過人之處。但前番伯松歸來時,言欲為攀兒求子瑾之女,為何夫君卻是不置可否?”

  “伯松品性純良,不諳權勢之道。”

  聞問,丞相微微搖頭,止步在樹下,“子瑾頗受天子親近,日后亦會被天子倚為股肱,入作心膂、出為爪牙。故而,彼子女日后亦會被天子厚恩以待,如使之尚公主或迎入宮禁。伯松不明于此,我焉能無慮乎?再者,我受先帝托孤之重、承天子‘相父’之謂,恩榮已然無可加。今臨老,當以昔霍光為戒,不可令子孫得勢驕橫也。”

  此話落下,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還是夫君思慮深遠。”

  少時,黃氏發出一聲感慨,亦倏然莞爾,“不過,攀兒與瞻兒性情皆溫順恭遜,日后絕非亂家之人,夫君可無憂。”

  “哈,那是自然。”

  當即,丞相頷首,作笑顏而謂之,“此二小子自幼受細君管教,我有何憂!”

  且不再繼續此話題,而是將目光投在了雪后放晴的湖光山色中,發問道,“細君,你看此處風光,是否與南陽隆中頗相似?”

  他的聲音很輕,很緩,猶如在喃喃自語。

  南陽隆中?

  聞言,黃氏沒有當即作答,帶著依稀的回憶放眼四顧。

  數日大雪后的湖畔銀裝素裹,彤云盡散后的蒼穹異常湛藍與寂靜,讓陽光肆無忌憚的落在裹著薄薄冰層的樹木枝杈上,得意的招搖著五彩斑斕。

  天雖寒,卻無法阻擋不知名的鳥雀在湖面上游弋嬉戲,平添了一縷生氣。

  已然霧靄深深的湖畔水草側,有三五只閑置的漁舟掩映在紫柏青松之間,煞是舒閑;峰起竟秀的連綿遠山,則是隱現于云海霧濤之中,蔚為壯觀。

  置身其中,撇開心中雜念細細端詳,不知覺中便有一種恬靜的舒適油然而生。

  靜靜品閱的黃氏,看著看著,仿佛又回到了二十余年前在南陽隆中時、夫君尚未入仕前悠然自得的生活。

  所以,也忍不住將笑意盡情釋放。

  “如夫君所言,頗為類似。”

  她頷首而應,聲音同樣很輕柔很緩慢。

  只是待她欣喜的昂頭,將視線落在了丞相身上,看到了須發已然蒼白、臉龐已然溝壑縱橫、雙眸已然不復明亮灼等等,她又悄然在心中道了聲“不相似”。

  是啊,時過境遷,又怎能會相似呢?

  但丞相對此無覺。

  他方才確實發問了,但似是并沒有在等著黃氏的回答,

  或許是說,他方才是在問自己。

  因為如今他正遠眺著藏在云海霧濤的秦嶺山脈,滿目迷離。

  他的心思,也早就穿行過了褒斜谷進入右扶風,臆想著大軍匯聚在關中三輔內的金戈鐵馬,勾勒著大漢旌旗飄揚在長安城墻上的激奮人心。

  無獨有偶。

  另一側的關中三輔,魏雍涼都督司馬懿也正立在長安城頭,扶著城墻垛口將目光流連在秦嶺山脈上。

  無視風雪披身,久久沒有離去。

  他的心思,同樣貫穿了秦嶺山脈游蕩在漢中郡,冀望著有朝一日能將漢中郡變成魏屬。

  因為他方才得到了軍情。

  東線淮南的戰事,暫時弭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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