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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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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盞燈如豆。

  夫闔目危坐,妻為之輕揉頭解乏。

  淡雅的檀香裊裊盈滿了書房,伴著宛如黃鸝般的聲音,讓夜色倍顯溫柔。

  “吾日三省吾身。”

  “一省,今日何人睚眥于我。”

  “二省,我當以何報之。”

  “三省,報之,事發,我如何善后。”

  語罷,便吃吃的笑了起來,連原本輕揉腦袋的十指都改成扶著男人的肩膀。

  “呵”

  不由,鄭璞輕笑出聲。

  事已然,再思無益,日后莫再為之就好了。

  再者,丞相不過是戒言幾句,并無有責怪或是疏遠之意。

  來自枕邊人的別樣寬慰,讓他心中那縷患得患失也悄然散去。

  鄭璞雙手撐地,將先前的正襟跪坐改成了十分無禮的箕坐。身軀也后仰,將腦袋擱在了張妍的肩頭上,“細君,三日后我將領軍往隴右。”

  成親一年后的張妍,身軀又長高了兩寸,幾乎與鄭璞無異了。

  “嗯。”

  微作鼻音,她也闔上了眼睛,順勢環手抱著。

  “那我歸去蜀中住一段時日吧。”

  “明歲便是媛容的婚期了,我歸去桑園也好幫你盡盡孝道。”

  “還有,你也是平北將軍了,莫要親自提刃上陣讓別人笑你無有大將之風。”

  “大兄也會與你同征吧?此宅里還有些機子酒,我也帶不回去,你屆時一同帶去吧。他不貪口腹之欲,唯獨好酒。”

  細細柔柔的叮囑,聲音依舊清脆,卻沒有了笑意。

  近二十日后,金秋八月。

  領軍八千的鄭璞,護送糧秣輜重至平襄城。

  早就得到消息的左將軍魏延,十分罕見的出城來迎接。或許,是先前西城之戰的情誼以及他迫不及待想去蕭關的緣由吧。

  丞相諸葛亮早就遣信使傳達了軍令,他也早就讓全軍收拾好了行囊,蓄勢待發。

  帶著沙場建功的渴望。

  去歲的大戰,他受困于敵眾我寡及守土有責,被逆魏將士及羌胡部落以大軍堵在城內,每日用污言穢語折辱,早就窩火不已。

  如今有機會領軍出擊,安能不望眼欲穿。

  再者,丞相傳來的書信中,還特別提及了一句:子龍已然衛將軍矣,文長勉之!

  嗯,趙云遷職了,但前將軍的職位沒有授予他人。也就是說,丞相此舉是隱晦的激勵魏延:空閑的前將軍職位,就是給你留著的。

  如果此番督軍兵出蕭關,大破魏軍而歸的話。

  亦讓魏延得聞時,胸腹頓生一種“舍我其誰”的豪邁。

  連對待來接手平襄城防務的鄭璞都客氣了好多。

  不僅親自領著鄭璞觀看周邊的地形,還很細心的講解周邊各處戍圍的狀況,逆魏若來襲最有可能攻打的地方,等等。

  言無不盡,不厭其煩。

  隨即,兩日后,便圖窮匕見。

  他便領著大軍離去時,特地囑咐了出城相送的鄭璞一句,“子瑾務必要堅守隴右門戶,莫讓我有后顧之憂。”

  聞言,鄭璞心中對他的感激,瞬息間冰消雪融。

  原來他的熱情與盡心,乃是擔心自己抵御逆魏不利,耽誤了他沙場建功。

  不得不說,魏延擁有一種特殊的品質,讓人無法對他心生歡喜。

  不過,軍事才能卻令人心生敬佩。

  接手駐地后,鄭璞及糜威等人都忍不住贊嘆魏延所設的防御工事,堪稱滴水不漏。

  星羅密布的防御戍圍,環環相扣,將平襄城至長離水(葫蘆河)河谷串聯一條無有死角的防線。逆魏無論襲擊哪一處戍圍,都要提防著被漢軍左右夾擊。

  這令鄭璞感覺很不好。

  去歲就曾經大軍來襲、見識過漢軍防御的夏侯儒,還會如他與丞相謀劃中所期待的領軍來襲否?若是逆魏不分兵來襲,那李嚴那邊想攻下西平郡就難了。

  畢竟逆魏的涼州,常駐著五萬有余的步騎。

  再加上河西四郡的豪右私兵,臨戰時征發六七萬大軍也不再話下。

  但愿戎馬半生的夏侯儒,能輕視于我吧。

  在巡視各地戍圍時,鄭璞心中也在期盼著。

  只不過,他的期盼注定了要落空。

  因為曾經任職曹彰驍騎司馬而仕途受挫的夏侯儒,最不乏的就是謹慎!

  抑或者說,身為魏國涼州最高督帥的征西將軍,他有資格知道一些機密之事,因而對鄭璞十分忌憚。

  魏大司馬曹真給他轉來了關于大漢諸位將率的情報。

  其中,以鄭璞的最為詳細。

  且曹真還親筆在書后備注了一句:“此子,乃我魏國之大患也!”

  如此評價,夏侯儒深以為然。

  縱觀數年以來的戰事中,不管是鄭璞親自領兵的還是僅僅以身參與在內的,幾乎魏國都是以敗北告終。

  有些戰事尚且能知道為何而戰敗,有些卻是敗得匪夷所思。

  況且,曹真還給他轉來了私信,將去歲蕭關大疫的分析了一番。

  沒有直言是因鄭璞而起。

  但聲稱以將軍魏平與已故戴凌的行伍經驗,以及蕭關當時的氣候,絕不會讓軍中出現大疫。

  當時,夏侯儒看罷,毛骨悚然。

  也能猜到,曹真為何沒有將此事深究的緣由。

  擔心會引發魏軍士卒的恐慌。

  軍中士卒多為鄙夫,對未知的事物往往歸于鬼神。

  若是讓他們知道漢軍將領能引發大疫,又如何能有膽氣與之對陣呢?

  宣揚大漢狠戾,不也就是給士卒們灌輸鄭璞有神鬼之能嘛.......

  秋八月末,關中戰事起。

  漢衛將軍趙云出褒斜谷,于秦嶺山脈中廣設旌旗,不停的遣兵小規模騷擾。漢左將軍魏延督領吳懿等部,合兵約三萬有余出蕭關,兵鋒直指安定郡涇陽。

  魏大司馬曹真,以漢丞相諸葛亮屯兵在漢中不動,乃移師親自鎮陳倉城。

  勒令部將守備郿縣,堅壁清野,不可出城與漢軍作戰。

  別遣雍州刺史徐邈、將軍魏平以及鮮卑禿發壽闐領軍兩萬,前往安定郡協助夏侯霸與胡遵守備。

  隴西郡,李嚴督姜維等部走積石峽進軍西平郡。

  征蜀護軍郭淮領軍來援,與將軍郝昭、太守龐淯及厲鋒校尉楊豐抵御。

  魏四望峽守將賈栩按兵不動,與漢鎮西將軍高翔對峙。

  不管關中還是隴西,魏軍都依托堅險隘城而守,沒有出城與漢軍鏖戰;作為攻方的漢軍,則是因為雙方兵力相差不大,也沒有冒險去圍攻城池,僅是別遣小規模兵馬挑釁等。

  因而,一時之間戰事陷入僵局。

  最有可能打破僵局的,便是魏征西將軍,駐守在金城郡榆中縣夏侯儒。

  他本部兵馬將近一萬五千步騎。

  且還有涼州刺史楊阜,讓討逆將軍尹奉督領了羌胡部落以及河西四郡豪右拼湊的私兵,合計萬余兵馬前來聽令。

  近三萬的兵力,甚至能改變戰爭局勢。

  比如夏侯儒若是盡起大軍,南下來攻伐隴右,便可威逼魏延部調遣兵馬歸來守備,讓安定郡無憂。

  安定郡若無憂,秦嶺山谷的趙云部便獨木難支,讓關中亦然無憂。

  關中若無憂,便可別遣騎兵繞道入涼州武威,讓河西四郡的豪右分出更多兵力去支援郭淮守備的西平郡。

  堪稱牽一發動全身。

  但夏侯儒的表現,卻是令人十分詫異。

  他僅是遣了將軍尹奉所督的兵馬,前去支援西平郡后,便按兵不動。

  且持續了一個多月。

  仿佛身為涼州最高督帥的他,職責僅僅是守備金城郡一般。

  哪怕是無有后顧之憂的魏延部,開始肆意進軍,將戰線往北推進到朝那縣以及高豐縣;以及李嚴分出姜維部擄掠湟水羌人部落的牧場。

  是故,“征西畏戰”的聲音,隱隱開始在涼州各郡縣內流傳。

  但令人費解的,乃是魏大司馬曹真對此并沒有指責,更沒有遣人來催夏侯儒出兵。

  督軍在平襄城的鄭璞,面對如此結果很無奈。

  他的預期與實際相差太遠了。

  夏侯儒的按兵不動,反而令他進退失據。

  繼續堅守、被動等待,對大漢并不利。

  趙云部與魏延部進軍關中,都是為了策應李嚴攻下西平郡。

  而他、關興與高翔部所督領的兵馬兩萬有余,卻是被夏侯儒與賈栩以不足兩萬兵馬給牽制住了,無法為李嚴那邊創造機會。

  但若是出兵去攻,則是有些冒險。

  從平襄城進發金城郡榆中縣,需要近十日的路程,為了保障后路,他他必須要留下兵馬守備。

  至少關興部以及糜威部是不能動的。

  也就是說,他若出兵,能動用的兵馬只有本部六千。

  而夏侯儒有一萬五千步騎,且是以逸待勞。

  以弱攻強,背水一戰,以期打破戰事的僵局?

  還是選擇繼續坐觀,看魏延部與李嚴部無有機會攻破逆魏的防線?

  終日駐立在城墻上的鄭璞,被兩難取舍折磨了近一個月。

  麾下的將領,倒是斗志頗為高昂。

  不管張嶷還是州泰,都曾經前來請命,聲稱愿意領著本部以步步為營的方式,進軍金城郡榆中縣,看有無有機會將魏軍誘惑出來。

  對此,鄭璞都否決了。

  他兵力不多,不敢分散。

  萬一夏侯儒真的傾巢而出,將張嶷或州泰部困在了外面,以他的兵力出去救援,會被逆魏圍點打援。

  鎮守在阿陽城的關興,頻頻作書信來,給了他兩個選擇。

  一者,讓他別遣一部兵馬前去阿陽城駐守,讓關興得以分身,領軍前往蕭關與魏延部一起攻伐安定郡。相當于為此番戰事添加一種可能:既然涼州難建功,不若先將安定郡攻下來。

  二者,乃是讓龐宏守備阿陽城,關興領本部前來平襄城駐守,讓鄭璞盡起本部與糜威的兩千士卒去攻金城。八千兵馬來襲,再加上高翔部在側虎視眈眈,足以讓夏侯儒進退兩難,打破戰事的僵局了。

  鄭璞更傾向于后者。

  因為安定郡是很難打下來的。

  逆魏在關中有八萬士卒,如今因為丞相懸兵不動,所有曹真才將一半兵馬屯在陳倉,充當機動兵力。若是關興部也前往蕭關,曹真同樣會別遣數千兵馬去支援,雙方同樣陷入兵力相當的死局。

  畢竟,關興部本部兵馬不過五千有余。

  “子瑾,從漢中郡傳來的軍報。”

  城墻上,正當鄭璞耷目思索著,近日游騎斥候北上打探進軍金城郡的路況時,張苞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側,遞過來一片布帛。

  “有勞文容兄。”

  被打斷思緒的鄭璞,輕聲而笑,接過來一看,不由目光微凝。

  軍報所書,有二。

  一乃是江東孫吳,出兵淮南勝了一陣。

  孫權在荊南叛亂討平后,便開始對淮南虎視眈眈。

  所用的戰術,乃是故技重施。

  讓中郎將孫布作書詐降,想誘魏揚州刺史王凌出兵來迎,然后伏兵于道。

  幾乎是照搬了昔日誘曹休深入的故事。

  令人詫異的是,不知何緣由,參與過石亭之戰的王凌,竟是信了!

  打算大舉出兵來迎接。

  幸好,當時已經升遷為魏征東將軍的滿龐,斷定孫布必然是詐降。且還代替王凌做書信回復孫布,聲稱如今魏軍無法接應他,讓他暫時忍耐,靜候時機。

  是時,滿寵恰好被召入朝。

  臨行時,便叮囑了暫代掌事的留府長史,不可給與王凌兵馬。

  但王凌素與滿寵不和。

  尋索征東將軍所領的兵馬不得,乃心中激忿。

  便一意孤行,遣了自身的督將領著步騎七百人去迎,打算以此事折辱滿寵顏面。

  然后那督將被伏擊孫布趁夜襲擊,死傷過半而歸。

  不過,此事也算是有所得。

  因為孫布不過是個誘餌,后方乃是親自領大軍前來的孫權。見逆魏才遣了七百步騎前來,覺得所謀不成且以逆魏已然警覺,不可再攻之,便退兵歸去了。

  另一消息,則是丞相正讓本部陸續運送糧秣往武都郡的河池縣。

  如果戰事再僵持一個月,丞相便打算走陳倉道與趙云攻關中,為魏延部攻下安定郡創造機會了。

  不僅是覺得隴右戰事很難有轉機。

  更是因為大漢耗不起。

  此番攻伐,動用了近十萬大軍,每日所耗的糧秣輜重甚巨。

  丞相不想徒勞無功。

  是故,看罷軍報的鄭璞,也終于心有所決。

  他也不想此番戰事毫無戰獲而歸,“來人,傳令!明日三更造飯,四更全軍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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