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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補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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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麥秸是好東西,比蘆葦桿子耐用。

  村外沒了麥秸垛,就缺了許多味道,也少了許多樂趣。

  在他們這里,麥秸垛就是柴米油鹽四件事之首當其沖的“柴”字,成百年來,本地村鎮的炊煙,幾乎有一半是麥秸垛所化。

  一家之主,或司廚的農婦,在晨暮雨夕去麥秸垛扯草,是很平常的事。

  碾得扁薄的麥秸,一把把扯下來,一筐筐搬到家里,燒粥蒸饃是它,鋪床暖炕也是它,是關乎老百姓的生計大事。

  不僅人愛,牲口也愛。

  同時也是娃娃們最喜歡的去處。

  而且堆好的麥秸垛,還極招野物青睞,到了寒冬冷日,尤其入了夜后,打著手電筒伸手摸進去吧,往往就跟拔蘿卜似的,野雞、野兔一連串的,一抓一個準,若是碰到大雪天,簡直再好不過,時常能堵到一整窩。

  “咋割了這么些蘆葦啊富貴?”

  陳凌趕著牛車走在田間的土路上,有藍頭巾的農婦瞧見后,就從菜園子直起身來,跟他打招呼。

  “要編些草墊子。還忙呢三嬸子,太陽快落山了,早點回去吧。”

  陳凌停住牛車,回道。

  這是王立輝的老娘,跟王立獻的老娘是親妯娌,家里建房的時候也幫了不少忙,現在見了面,比以前親近多了,經常逮著陳凌一頓猛夸,是個嘴巧的婆子。

  “馬上就回了。得把菜園子的草拔完,三四天不管,就長這么一堆,不把它們拔干凈,老跟菜搶肥,這哪行?”

  “你拔幾顆小白菜回去吧,正好素素的妹子也在,給小妮子多做幾頓好的,你瞧瞧,這小白菜多嫩,回去跟豬油一炒,香著哩。”

  三嬸子笑著道。

  并且手上也不慢,說著話就已經給陳凌去拔菜了。

  陳凌想攔都攔不住,只好讓三嬸子少拔幾顆,結果還是給拔了五六棵,墊著腳幫他扔到了牛車堆得高高的蘆葦上。

  “妞妞也要上學吧?”

  “上,你立輝哥兩口子整天到處趕集,田里的苞米也是一天一個樣兒,也管不過來她,還是上學省心,”

  “那讓妞妞跟豬娃早點起來,明天我把他們一塊送過去。”

  “哎喲,這敢情好,可是麻煩你了。”

  “沒事的三嬸子,這有啥麻煩的。”

  陳凌擺擺手,笑著回了一句,便繼續趕了車往家走。

  初秋的小白菜著實不錯,脆生生的嫩,就是自家種的晚了,種下去后陳凌沒去特意關照過,最近他也懶得收拾,就任它們自然生長,所以得過個十天半月才能吃。

  不過也沒啥,自己家里的蔬菜啥時候也不缺,是不差這一樣菜的。

  回到家后,把蘆葦卸下車,在院子里鋪上,等著晾曬好了就能用。近來也就是晚上氣溫稍低,秋老虎還沒過去,白天太陽還是挺毒辣的。

  簡單的忙活了一陣,就在王素素催促下,理了個干凈利落的短寸頭,至于媳婦自己的大辮子,是說什么也不肯剪的,不僅她自己愛惜,陳凌也喜歡得很。

  尤其小媳婦把烏黑濃密的頭發編成麻花辮盤起來的時候,總有中說不出的韻味,讓他每次都忍不住怦然心動。

  一夜無話。

  次日,由于要送王真真去上學,小兩口起得都很早。

  在小姨子的極力要求下,早飯只要給她煮方便面就好,沒辦法,現在的小娃娃們就饞這口兒,尤其是煮的方便面,那真是百吃不厭,如果再打上兩個荷包蛋的話,在他們看來就更是絕佳的美味。

  “姐夫,你家養的雞下蛋咋這勤快哩?”

  “俺數了數,這才幾天你家的老母雞都快下了十顆雞蛋了。”

  王真真從雞舍摸了幾顆新鮮雞蛋,蹬蹬蹬跑到廚房,遞到陳凌手里。

  “這有啥奇怪的,跟人一樣唄,吃得多,長得壯,干活就多。我家的雞喂的好,下蛋就比別人家養的雞勤快,這不很正常嗎。”

  陳凌笑著答道。

  以前王素素也挺奇怪的,就被他用這個說法糊弄過去了。

  那時候,六妮兒他們天天來,又是抓蟲子又是挖蚯蚓的,蝌蚪螞蚱也少不了,王素素也就信了。

  但其實不是這樣的。

  散養的土雞,一般都是兩天左右產一枚雞蛋。即使是喂得好的人家,也不能保證每天都產蛋。一年下來,每只母雞的產蛋量不超過170枚。

  但陳凌家不同,不說每天會下蛋,還比一般土雞蛋個頭大,殼還更硬一些,有經驗的上手摸兩下就知道是好雞蛋。

  就比如小丫頭帶來的幾只土雞,也跟自家的雞鴨混在一塊養上了。

  但明顯沒有自家的雞下蛋勤快,雞蛋的質量也比不上。而且從外形上也能明顯的看出差距來,自家的土雞羽毛發亮,充滿光澤,腿跟爪子極為粗實有力,每次喂食的時候,王素素站在門口一叫就蹬蹬蹬往家里跑,小丫頭帶來的土雞根本跑不過它們,更別提跟它們搶食了。

  這還只是土雞,鴨子下蛋就更不一樣了。

  但由于陳凌每次也就是隔幾天倒兩瓢溪水放進院里的水池稀釋過后,再去往雞舍的石槽添水的,所以功效并不明顯,也不會太過夸張,再者自家的雞鴨養得比較多,產蛋多了誰也不會去細數。

  大多數人就是奇怪比別人家養得肥實健壯而已,但是在奇怪之后,也多是夸獎王素素賢惠持家,把雞鴨都養得這樣好,并不會多想。

  這不,陳凌這樣說,王真真聽后也只是眨著眼睛想了想,就認可了他這個說法,然后還笑嘻嘻的說著以后放學回來要多捉點蟲子,把自己帶來的幾只雞也好好喂一喂。

  “好,等養肥了,冬天給你做火鍋雞。”

  陳凌說著,已經把他和王素素的飯做好了,從灶上端下來。

  然后就給炒鍋重新添上水,等著給王真真煮面。

  方便面這東西煮起來快。

  水很快就燒好了,面餅放進去,撒上料包,再打兩個雞蛋。

  快出鍋的時候,蔥花切段,撒在上邊,倒半勺子香油,香噴噴的煮方便面就做好了。

  王真真早就饞壞了,端著碗呼嚕呼嚕的吃著,不時的還夾出來兩根面條,分給黑娃和小金來吃。對兩個大胃王來說,這點東西哪夠啊,方便面香,它們也愛吃,就從跑回狗窩叼來食盆,搖著尾巴等她來喂。

  陳凌和王素素早飯也很簡單,昨晚剩下的一些菜熱了熱,煮了鍋小米南瓜粥,配上些咸菜,除了這些,還有和著小白菜攤的雞蛋餅。

  雞蛋餅除去早晨吃的,就是給王真真帶的晌午飯。

  “真真,不要跟狗玩了,快點吃完,背上書包走了。”

  不到七點鐘,吃好早飯,陳凌就趕上牛車,載著媳婦跟小姨子到了村口,這時六妮兒一群小娃子已經等著了,見到牛車過來,一個個趕緊跑過來爬上車。

  然后和王真真坐一塊,七嘴八舌的講起他們之間的趣事。

  “好嘞,坐穩了,出發。”

  向著小白牛招呼一聲,牛車穩穩地前進起來,今天晨起露水重,山間有霧,一直到了縣城,太陽才露出腦袋。

  “都慢點下。”

  這群小子,牛車還沒停穩當就跳了下去。

  “沒事,富貴叔俺們走了。”

  “到了晌午記得讓食堂給你們熱飯。”

  “知道啦!”

  這個小學,距離老凌中是不遠的。

  和老醫院有一墻之隔,但是屬于這兩年才新蓋起來的小學,最高到了五年級,當然現在的小學也只到了五年級為止,2002年前后才又改回的六年制。

  現在小學也有食堂,從家里帶了飯,可以去熱好再吃,一般是不收錢的。

  送完王真真后,小兩口又去把帶來的棗子跟梨賣掉了,不過價錢卻是沒有太貴,他們也沒怎么在意,賣了錢兩人就轉到城北去買棉花去了。

  王素素準備在家沒事了就做棉衣,再做上兩床棉被的。

  買完棉花,陳凌又帶著媳婦跑了趟郵電局,訂閱了一年的報紙,每周會有郵遞員給送到村里,閑來無事的時候,就帶著小媳婦讀讀書看看報,也是很愜意的事。

  由于陳凌痛快的交了錢,直接把前兩周的報紙也給了。

  厚厚的一疊,每張報紙上不僅有新聞,還有各種小故事,回家的路上王素素就靠在陳凌身上,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素素是傳統的女子,雖說也和陳凌一樣,是高中文化,但到底對外界了解比較少,接受的信息也很匱乏,報紙上的一些在后世早已經講爛掉的笑話,也能讓她趴在陳凌肩頭,咯咯笑上半天。

  然后還翻來覆去的給陳凌講,想說出來逗他笑。

  陳凌也陪著她笑,時不時再給故事加點料,講幾句怪話,惹得王素素更是不住捧腹,最后都笑得沒力氣了,癱在他懷里直喘氣。

  兩人都是很享受這樣的時光的,慢吞吞的過著日子,不必太忙,也不會只在家的閑著,柴米油鹽醬醋茶,一起張羅著,溫馨舒適,卻是再好不過了。

  在初秋溫暖的陽光下,一路笑聲不斷,小兩口心情舒暢之際,還會來幾段山歌。

  小白牛也跟著不斷扇動耳朵,哞哞直叫喚,腳步都輕快不少。

  它也是很開心的。

  “補鍋的來啰,富貴叔,補鍋的來了,去補鍋走。”

  這時才吃過晌午飯不久,陳凌剛扛了兩袋子小麥出來,準備晾曬一下磨面的,家里面缸只剩了個底,不夠吃兩天的了。

  “這就來。”

  聽到外面陳玉強在喊,就應了一聲,提上家里的煮鍋、炒鍋還有水壺就往外走。

  柴火煮飯燒水,鍋底容易生垢,做飯熟的慢,就要用鏟子鏟掉,時間久了,鍋底越來越薄,難免有損壞,有漏口的,有斷了的,有裂紋的。

  老百姓節儉,鍋啊壺啊的,都不怎么換新的,大多時候壞的也就是鍋底,壞了就補,補完不影響使用,能用個十來年都不是問題。

  以前陳凌父親還在的時候,家里的蒸鍋比他年紀都大。

  聽說那口蒸鍋最多的時候有過十幾個洞,有次父母吵架還給摔壞了,就兩口舊鍋并成一口補,這樣過來的。

  不過這兩年補鍋匠來得少了,都是逢集的時候,會在集上支起攤子。以前每隔兩三個月就會來村里吆喝的,一頭挑著風箱,一頭挑著爐炭工具,走村串戶,那段時間是比較吃香的。

  “文莉跟俺說,準備過陣子跟俺嫂子倆人做掛面哩,你說這行嗎叔。”

  往村口走著,陳玉強說道。

  陳凌聞言一笑:“挺不錯啊,英強家正好能磨面,你們兩家子開個小掛面坊,方便又省事。”

  “唉,婆娘們就是不想閑著,想做掛面趕集賣哩。”

  陳玉強搖搖頭:“都是跟立輝叔家學的,覺得人家能趕集掙點錢,她們就像跟著搞。”

  王立輝兩口子手巧,前兩年還辦過裁縫鋪,不掙錢就關掉了,現在整日里去集上賣衣服,書包帽子啥的,跟大多數人家比,不缺啥進項。

  兩人聊著來到村口,陳凌有點傻眼。

  “咋這么多人啊。”

  村里好多人家都拎著鍋在等,已經排上長隊了,見到陳凌跟陳玉強兩個過來,幾個小年輕的就湊到跟前。

  “富貴,也來補鍋啊。”

  “是啊,咋排了這么些人?”

  “哈哈哈,這兩年補鍋匠來的不勤,誰家還沒兩個破鍋舊壺?你瞧,這次來補鍋匠年紀不大啊,今天算是讓他掙到錢了。”

  陳凌越過人群瞄了眼,補鍋匠還真是年輕,以前大多都是上歲數的老漢,今天來的是年輕的兩口子,坐在小馬扎上,媳婦拉風箱,收鍋、送鍋,漢子就掌著火,敲敲打打,忙得不亦樂乎。

  跟周圍人閑說著話,等了一個來鐘頭,終于輪到陳凌了。

  他把鍋跟壺遞過去后,只見那漢子把鍋往三角鐵的架子上反過來一套,跟著就是一陣敲打,像跟人把脈似的,鏟除一些潛在的病根。

  也就是找出快要朽壞的地方,再把這些不牢靠的地方敲出洞眼兒來,用鐵水補上之后,增加鍋的使用壽命。

  這漢子雖年輕,技術卻不算差。

  沒花二十分鐘就給陳凌把兩口鍋補好了,隨后用石棉墊子壓一壓,再用銼刀挫平,鍋內用砂輪磨光,這就算搞定。

  這樣的補鍋是按補丁的數量來給錢的,打一個補丁一毛錢,破洞太大有墊片的,要外加一兩毛。

  攏共也花不了一塊錢,在老百姓看來,補鍋比換新鍋可劃算多了。

  “你這鋁壺沒法補了,要換底。”

  “換吧。”

  “單料?雙料?”

  “給我換雙料的。”

  換底比補鍋還快呢,這樣補完,也不過才花了不到兩塊錢。

  “富貴,快過來,有好事兒找你。”

  陳凌交了錢,正準備提了鍋往家走,就看到王來順樂呵呵的站在村口沖他招手。

  “咋了五叔?”

  “好事,大好事,縣里傳來口信兒,說有電視臺的人要下來采訪,報道災后的情況哩,到時候你代表咱們村講兩句吧。”

  “電視臺要來?不是,這咋來咱們村了?論受災重,也不輪不到咱們啊。”

  “傻小子,你管他為啥來,來了災后救助款就下來的快,總歸不是壞事兒啊。”

  “說的也是,不過五叔你換個人吧,我這哪會跟人講話?”

  “你少來,全村就你會跟外邊人打交道,都跟市里領導處成兄弟了,你不上誰上?”

  “你娃放心,不會虧待你的,過陣子叔還有好事等著你哩。”

  陳凌頓時無語,要都是這樣的好事,你老還是別來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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