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曲溪元氏已經淪落至此。”花老族長長嘆了口氣。
剛剛元士霄的用詞是恭迎，即便曾經面對玄帝，八大世家也沒有這么卑微過，可想而知現在的元家加入鬼市之后，處境真算不上多好，否則也不至于這么作踐自己。
李布衣也是有些感慨，只看這些元家高層的行為舉止，他都覺得之前幻想對方要背刺鬼市，簡直是可笑至極。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元隨云這么驕傲的人，竟然也跟了出去。
雖說現在對方是直屬鬼尊麾下，可這作為世家子弟的矜持和風骨呢。
這一刻，他覺得元隨云也不過如此，為了權勢而卑躬屈膝，著實讓他有些看不起。
而就在此時，公子羽和蕭廷突然站了起來。
“你們.”花邀月顰眉微皺。
作為自己多年的鄰居，她深知這個男人骨子里是有多么驕傲，但看其態勢，貌似也要和那些墮落的元家族人一樣，這有必要嗎。
公子羽沒有解釋，他是驕傲的沒錯，但他也不介意在一些小事情上低頭。
或許在花邀月這些世家族人看來，他們出去恭迎鬼尊是件傷其世家風骨的大事，可對公子羽來說，這根本算不得什么。
如今青龍閣的產業只有鬼市可以在最快的時間接收，后續將整個青龍閣遷移，說不定也要借用鬼市的空間通道，那么現在出去主動表露善意，提前避免一些沒必要的麻煩不好嗎。
他不在乎現場眾人的看法，說到底，能夠讓其看在眼中的只有那個新來的洛葉淵，以及沉默不語卻以實力壓過他和花邀月一頭的灰袍人。
而讓他有些意外的是，一向有些矜持的蕭廷卻跟了上來。
“你”
“你可以做到的事，我也能，況且我不認為這有什么屈辱的，弱者在強者面前主動揚起拳頭示威，那才是愚蠢。”
蕭廷的話好似是在暗諷現場的每一個人。
但其神情卻依舊那樣冷漠且認真。
公子羽沒有回應，只是在他那青銅面具之下，傳來意味不明的笑聲后，兩人也就此離開了大廳。
剛才的低語聲已經徹底消失。
洛葉淵饒有興致的走到花老族長面前道：
“您老做的最正確的事情，就是讓花邀月成為族長。”
“嗯？”花老族長微微皺眉，剛才洛葉淵展現出對花邀月的刻意冷漠，是個人都能看出雙方有些不對付，所以現在突然說好話是幾個意思。
“婆婆，梓農謝氏已經亡了，下一個突然誰家覆滅都很正常，但我認為，至少在花家滅亡前，元家一定是安全無憂的。”
洛葉淵沒給對方接話的機會，隨即徑直走出大廳，呂竹則是對方走到哪，他跟到哪，只是其原本看起來還有些木然的雙眸，突然變得靈動了許多。
“你也很好奇吧。”洛葉淵悄聲道，這也是現場眾人最后聽到的聲音。
很顯然他們都知道對方是在跟那個實力強大的灰袍人講話，至于好奇的目標，可想而知是那個還沒有到達，就已將這大廳眾人完全區分開的男人。
“小姑姑。”李布衣認真的看向李滄海。
李滄海不解道：“你想說什么？”
“我們并非是被提前邀請的客人，這個時候坐在這里更不合適。”
“哦，那走吧。”
李布衣的神情有些意外，他可以說服自己這么做是在恪守客人的禮節，但面前這個看似與世無爭，實則在某些事情上也格外固執的小姑，他不覺得對方能過了心里那一關。
“你想多了。”李滄海突然說道。
“不懂。”李布衣先是到座椅后方，扛起杵在墻上那寫著布衣神相四個大字的旗桿招牌，然后一邊朝著大廳外走去，一邊對李滄海說道。
“我一個區區天象境中期的弱者，來這里又算作不速之客，是沒有所謂的顏面可談的，至于泉昭李氏的面子，你覺得那一位很在乎嗎？”
李滄海才是那個真正具有自我認知的人。
所謂八大世家的榮耀，在大爭之世到來的那天，已經被直接摔在地上，只有過去繼續忠于大玄的八大世家，才可以保留其原有的自矜。
這點早在她帶著李布衣要前往這曲溪域之前，族內就有人跟她講過。
并特別提醒她，不要擺不清自己的身份。
因道域之前與鬼市的接觸較深，泉昭李氏也是間接得到了不少關于那個男人的情報，所以也更清楚在如此亂世，誕生出的這種梟雄式人物，是最不在意過去的光輝。
當然了，對鬼尊的重視，甚至可以說某些層面上的尊敬是一回事，談及具體的利益，例如那一域之地的所屬，就是另一回事。
至少現今雖然第一次談判失敗，道域中大部份人還覺得并未太影響與鬼市的關系。
所以作為泉昭李氏的代表，去恭迎能與道神宮宮主處于一個身份高度的鬼尊，對李滄海而言，是真的沒有一絲可糾結的。
而她的這番話，也讓算是初次踏入江湖的李布衣，只覺得振聾發聵。
等到這倆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后，大廳中只剩下花氏三人組。
花滿樓見此小心翼翼的說道：
“我們繼續留在這里，真的不合適。”
花老族長沉默，花邀月則是繼續冷著一張臉，好似別人欠她三千萬一樣。
花滿樓深吸了口氣，繼續道：
“我可以暫時代表花家嗎？”
花老族長看向花滿樓，這一次她沉默了半響才說道：“可以。”
花邀月依舊沒有開口，以她的驕傲，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極限了。
“那我先出去了。”花滿樓起身，對著二人一禮后，向外走去，但隨即他聽到了一個腳步聲，是花老族長。
對方緊緊跟了上來，她好似在詢問花滿樓，也像是在問自己。
“我已經屬于看不清現實的舊時代的一員了，對嗎？”
花滿樓沒有回答，這一次在大廳發生的這些事，更讓他認識到了月陵花氏存在的一些弊端。
這種弊端從花老族長到花邀月，再到花家的每一個族人，可能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
說的難聽點，就是拎不清。
之前在刀山之巔大戰上，花邀月宣布整個花家與大玄皇朝徹底分割，作為一方獨立的勢力參與爭霸，就是拎不清自己。
此時此刻，依舊如此。
她就不適合作為一方勢力之主去參與這個野心家才能加入的游戲，以花邀月的性格就應該帶著她的移花宮，找個地方獨自美麗。
雖然她的實力確實很強，但沒有強到可以鎮壓一切不服。
因此從綜合方面來看，還不如很拎得清的公子羽。
失望。
花滿樓很失望。
他曾經甚至有那么一絲希望的覺得，花邀月可以給整個花家帶來一個繁榮的未來，如今看來，對方要是繼續這樣拎不清，遲早會讓整個花家為其陪葬。
而她的這種性格還不是特例。
就像此刻在其身旁的花老族長，對方在目睹了曲溪元氏的高層去恭迎鬼尊后，說出的那番話也是拎不清。
他們花家如今有何資格看不起元家，目前的七大世家里，屬他們最為拉胯，即便綜合實力勝過曲溪元氏又如何，對方依附在鬼市之下，至少有著一個可以期盼的未來。
而在花滿樓眼中，他月陵花氏已經徹底陷入黑暗。
“老族長，我們需要改變了，真的真的真的不能這樣下去了。”
花老族長點了點頭，她沒有出聲，只是安靜的走到已經在族地大門口開始列隊的人群里。
花滿樓輕輕嘆了口氣后，也不再多言，出神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同一時間，無璃鬼河河畔。
方歌吟在阿二的帶領下來到這里等待秦凡。
“你不去嗎？”方歌吟看向要直接離去的阿二，問道。
阿二搖了搖頭：“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但我覺得你是在刻意逃避，明明.”
“夠了！我覺得你就是沒有一個熟人跟著，才會心理有些不踏實。”
方歌吟無奈，他承認對方確實說中了部分原因，按理講這次前往曲溪域，方家這邊應該再來兩個高手，比如即將突破至大圓滿的方振眉，亦或作為年青一代招牌的方寶玉。
但這倆人都是劍瘋子，從確認浣葭方氏已經正式加入鬼市后，方寶玉就熟練的帶著方振眉去更新了屬于鬼市內部版本的令牌。
然后在征得方歌吟的同意下，倆人將部分方家珍藏的秘籍上交，兌換成了一些貢獻值，接著馬不停蹄的直奔浮屠劍島。
方振眉臨走前還聲稱遷移的事情不要叫他，自己的東西都搬過來完事了，甚至還讓自己及時為其兌換貢獻值，以防不夠用了被攆出浮屠劍島。
方寶玉的情況也是一樣，只是對方的表述也客氣和恭敬一些。
所以自家的弟弟和少族長這么任性他能咋辦，只能寵著了。
況且他也清楚，兩人可能都是察覺到在浮屠劍島能迎來突破的契機，才會表現得這么急迫。
而一個強者在族內的重要性不用多說。
因此方歌吟也就默默接受了，自己要孤零零前往曲溪域的現實。
只不過現在能拉一個熟人算一個，即將初次對上鬼尊，他的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的，如果沒有用觀氣之術遠遠看上一眼，他還不至于如此。
但就是因為見到了，才真正能認清雙方的差距。
“哎，石之.”
“嗯？”
“咳咳，二先生，你就不想現場去看看嗎？畢竟這也是曾經你的一個遺憾，如果早一點的話，說不定.”
“夠了，方歌吟，你不要挑戰我的底線。”
“即便我不提，若是再遇到那個女人，她不會說嗎？你的心中一直覺得對她有所虧欠，這個心理漏洞可能會影響到很多人，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是鬼市四大管家之一的二先生。”
“她不是那樣的人！”
“那么慈航一脈呢，她們如果知道你此刻的身份，是否會利用她來要挾你做出一些不利于鬼市的事情。”
方歌吟正色道。
他清楚自己的話有些越界了，如果是保持之前與鬼市的合作關系，這種話題他提都不會提，但接下來浣葭方氏會入駐西南州府，正好與西玄州府比鄰。
如果對方通過阿二這條線引發出一場戰爭，那么他浣葭方氏是首當其沖。
所以即便明知這是阿二的傷疤，他也需要打個預防針，省的到時候對方腦子一熱，做錯事之后是由自家的族人以生命來補漏。
“我知道了。”阿二的語氣很沉重，“此行我也會和你一起。”
方歌吟見到目的達成，也是長松了口氣。
就當他要說什么之時，突然目光一凜，剛剛到達河畔的樓船上，有一股毫不掩飾的氣息讓他感到極度危險！
“天象大圓滿？不對，法相境嗎？好像也不是”
隨即他的視線又看向冥塔的方向，只見一道影子飛快掠過，同時其散發的氣息不弱于來者分毫。
下一秒，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相撞，清脆的金鐵交擊之音響起，且二者的身法速度快到極限，只能見到一抹抹于半空突然乍現的亮光，即便以方歌吟的精神力，想要完全捕捉其行動痕跡也非常辛苦。
“這不是敵人吧。”
方歌吟看了一眼神色淡定的阿二，阿二點了點頭，叫來駐守在此地的鬼兵，盡快將這艘樓船上的客人安排好之后，便饒有閑心的看著這一場精彩的快攻對快攻。
而方歌吟又下意識運用其觀氣之術，霎時間耳畔響起一陣轟鳴，整個鬼市的場景好似在飛快飄遠，只剩下由黑白二色分立的虛無世界！
在黑色世界之中，一頭充塞其整個視野的白色巨狼正發出咆哮，其上下顎仿佛可以頂住天地，一道道強大聲波將那白色世界進一步壓縮！
同時在白色世界之中，一頭填滿其整個視野的黑色猛虎也發出可怕的怒吼，夾雜著無盡的風暴，一舉將轟至而來的聲波擊潰！
下一秒，這黑白分立的世界仿佛陷入停滯，巨狼和猛虎齊齊看向那渺小到如同一只螞蟻的方歌吟，而如一座萬丈山峰般大小的虎爪和狼爪突然齊齊向其鎮壓而至！
砰——！
巨爪未至，狂風先行！
怒嘯的颶風裹挾著凌亂的砂礫將其牢牢包裹，此刻，方歌吟的眼中只有茫茫然的灰色，一切都看不清了，那愈行愈遠的鬼市背景突然填充其全部視野。
他的觀氣之術再一次受到了反噬！
噗——！
緊跟著鮮血從其口中噴出，方歌吟的身體也開始搖搖欲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