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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2.蕩盡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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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書先生最首先需要的特質是什么?

  誒,便是口齒清晰。

  不含糊。

  不拌蒜。

  嘴里什么時候都得清清楚楚的。不管是說書演武,還是旁白描摹。不管哪一樣,最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打開唇齒喉舌牙,讓自己的話能準確無誤的送到在場所有人的耳朵里。

  而做到這一點后,不管說書也好唱戲也罷,嗓音的條件如何,那就看先天后天這邊具體怎么用了。。

  有的說書先生呢。

  擅長武評。

  就比如單老師,聲音初聽嘶啞,可細聽是金戈鐵馬。

  如云遮月。

  先有月,再出云,云虛月主,有一種美玉微瑕不抱憾的味道。

  而有的先生呢,則擅長文評。

  講究的是一個端坐中軍帳,千年一付笑談中。

  李臻就是這樣類型的先生。

  他的武評不算出彩,按照老先生的說法是中規中矩。合格,帶派兒,有骨,卻嫩。

  說穿了,就是少了一股底蘊。

  但他的文評技巧卻相當考究。

  只要他開口,人就一定可以拿住。

  腔調不疾不徐,穩如金鐘,和聲悅耳,不會有武評夾帶的那種非常明顯的齒音,同時情緒滿滿。

  他很擅長在刻畫人物、描述劇情時,把自己的情緒帶給觀眾。

  讓觀眾如臨其境,仿佛故事里發生的事情時,自己就在一旁旁觀。

  而此刻,河水兩岸的看客也好,巨舟之上的滿朝文武也罷。

  當道士說出那“見我如見真武”的話語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種情緒。

  說不上好。

  說不上壞。

  說不出來有多生氣。

  亦說不出來他這話到底有何等的韻味。

  可是,無形之中,一股……似乎刻在骨子里的,對這方天地的敬畏之心升騰而出。

  讓不知多少人下意識的坐直了身子,或者躬下了腰。

  有存在……

  降臨了。

  此存在非存于現實之中,玄之又玄。

  偏偏得見其名,其身,其影。

  原本存身的三分酒意,三分不耐,三分躁動,以及諸多計較……甚至,在面對仙佛降臨時的各自之愿,之求,之想,

  之不得……種種“我若得見真仙,

  必定求之”的物欲,

  此刻卻忽然開始退卻。

  眾生心頭所愿所想,此刻……

  海晏河清。

  恭迎身姿,端正坐態。

  前塵過往紅塵俗世求之不得,

  于此刻……

  消失的無影無蹤。

  面對那字天空之中顯化之影。

  只覺得心頭一片空白。

  滿腹貪婪如潮水一般褪去。

  欲拜。

  唯有拜。

  方能發解心中之愿。

  無求心欲得逞。

  只愿,仙君歡喜。

  可是,

  當真想拜下去時,

  卻忽然發現……這膝蓋,

  怎么彎,都彎不下來了。

  就像是有人告訴所有人:

  “無需拜。自持修行便好。”

  一股不求眾生信仰,

  各司其職,應元顯化也只行分內之事,相忘紅塵的明悟流蕩心間。

  你不能拜。

  你為何拜我?

  你若拜,

  拜的是我,

  還是心中之欲?

  無需拜,

  只需但行好事,

  莫問前程。

  當冰臺之上,一道似金非金,

  似黑非黑……明明有色,卻不知何顏的線條,勾勒出了一位似乎于亙古佇立星河洪荒之上的非凡之影時,

  得觀得見之眾生心頭,自然而然的冒出了這般雖不是話語,

  可卻自有明悟的道理。

  順心而修,自持明法。

  見我拜與不拜,

  又有什么關系?

  “兄……兄長……那……那是……“

  不知何時,已經趕來伊闕的張二生哆哆嗦嗦的指著天空之上的虛影,

  對旁邊的“張大生”問道。

  此刻,她滿臉慘白,眼底的對那道虛影的恐懼,似乎已經刻到了骨子里。

  可是……明明是第一次見呀。

  為何會……如此懼怕!?

  自己體內的每一滴血都在發出尖銳刺耳的鳴叫。

  恐懼催使著他此刻恨不得夾著尾巴逃離這里!

  甚至,空氣之中都彌漫出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非人之血。

  而是好多好多的血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那……是什么!!!!!

  一旁的“張大生”同樣無言。

  不是她不講話。

  而是根本說不出口。

  只是看到那道影子,便再也無法開口了。

  沒來由的,張大生想到了自己在珍獸欄內時,

  處理的那些豬樣。

  就在這時,李忠蒼老的聲音響起:

  “大生二生。”

  站在四輛馬車前,李忠對著兩個看傻了的同鄉子侄喊出了聲。

  接著在倆人打擺子一樣的扭頭下,對著洛陽城的方向一指:

  “咱們該走了。飛馬城的貴客還要抓緊醫治,

  快點,莫要耽擱!”

  李忠的聲音有著一股很莫名的力量。

  讓倆人一下子精神了許多。

  張二生想都不想就拉住了張大生,一邊哆嗦一邊點頭:

  “嗯……嗯嗯……”

  而李忠身后的馬車內。

  和其他傷員躺在一起的紅纓透過車窗布簾,看到了那虛影后……再也無法抵擋住傷勢的侵襲,眼睛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馬車開動。

  坐在橫木上的李忠最后扭頭看了一眼。

  一聲輕嘆:

  “真武么……”

  李臻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再也看不到。

  而在那巨靈神君面前,則是一尊與其平齊的半身真武之影。

  光影明亮,但只需看一眼,便覺得……它是黑色的。

  純粹的黑。

  黑到哪怕光芒燦爛祥和,也依舊無法影響。

  甚至不與黑暗相容。

  在這漆黑的夜空中,它同樣清晰可見。

  明明與巨靈平齊,可只需要看一眼那眉眼低垂的帝君……只需一眼,便能明白孰真孰假,孰高孰低。

  真武蕩魔天尊降世。

  巨靈神君?

  偽神!

  于是,無需多言。

  事已至此,也不需再言。

  手下見真章!

  姬正堂如此想,而他想,便是巨靈之想。

  “吱嘎!”

  當冰面再次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時,圍繞在他身邊的陰陽家之人似乎感覺不到一般,立于神君之下拱衛,以人為陣,腳踏玄妙方位,手掐指決,口中誦言:

  “土氣勝!”

  嗡!黃光乍現,厚重而成!

  “木氣勝!”

  青光林立,樹木蔥郁!

  “火氣勝!”

  紅光滔天,烈焰滔天!

  五行五氣憑空而起,冰臺附近的天地之炁在一些修煉者的感知之中驟然開始聚集!

  而聚集的方向……正是巨靈神君!

  “吱嘎吱嘎吱嘎!”

  冰面愈發脆弱,甚至,大塊大塊的碎冰在冰臺之上崩裂。

  而這股炁聚集的速度與規模皆是前所未有!

  逐漸的……連兩岸的普通人……似乎都感覺到了。

  天地之間,有一股玄而又玄的東西,正在朝著冰臺飛速聚集!

  只見巨靈神君的身體越來越亮,有無窮無盡之光透體而出。再反觀那真武降世后的半身法相,卻像是……死物一般,面對近在咫尺的敵手,卻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連眼睛,都沒睜開。

  為何會沒反應?

  巨舟之上,玄素寧感覺到了一道目光。

  這目光她甚至沒有扭頭,就知道是誰在看自己。

  可是面對友人那已經帶著一絲質詢的眼神,她卻選擇了沉默無言。

  眼神專注的望著冰臺之上。

  同樣在等待。

  而就在此時,今晚親手設計了這一出好戲的天下第一眉毛卻忽然一揚。

  這表情沒頭沒尾。

  轉瞬即逝。

  接著,他把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儀態似乎更加放松了一些。眼里升騰起一抹好奇。

  想要奪?

  不用奪。

  帶著三分對真武大帝的敬意,亦帶著一絲考驗以及看看這道人能做到何種程度的好奇……這冰,我給了。

  冰面之上,伴隨磅礴天地之炁的飛速聚集,巨靈神君雙拳忽地平攤兩側,背后一抹金光乍現,化作玉帶環繞手、肩、頸之后。那玉帶皆是由炁組合,晶瑩五色所織,造就百尺長練!

  “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

  蒼老之音從神明口中降下法旨。

  攤開的巨掌中猛然亮起了兩道光芒!

  一道光芒清香靈韻,只是看一眼,便覺得口鼻生香,飄飄欲仙,山河拱衛,四海升平!

  而另一道光芒,則是一片濃稠,就像是一團……難以言喻的污垢被神明拿捏在手。

  不能看。

  若看上一眼,便能看到生老病死,男盜女娼,赤地千里,惡臭污濁!

  兩團毫不相容的兩種極端出現在神君之手后,神君御口再開法旨: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

  神君右手那團污濁忽然開始活躍!

  瞬間蔓延到了那神明玉帶之上。

  如同一條白束帶落入墨池。

  清白不見!

  “地發殺機!龍蛇起陸!”

  話音落下,玉帶大半化作漆黑一片!

  可那真武帝君依舊沒有什么反應。

  仿佛睡著。

  終于!神靈怒目圓睜!

  “人發殺機!天地反覆!”

  整條金靈玉帶徹底化作了漆黑如墨,自行飄飛到神君頭頂,翻轉于方寸之間,竟然化作了百尺卷軸。

  卷軸展開,三萬污濁傾盆而下!

  “挫其鋒!”

  “折其干!”

  “焚其熔!”

  “泄其勢!”

  “制其壅!”

  “陰陽家蓋出于羲和之官,敬順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行天地之理!”

  伴隨污濁即將淋身,巨靈神君單手合十,代天判罰:

  “失德!”

  五氣消散,五德喪失,陰陽不護,天地……不容!

  傾盆污濁瞬間落下,落于垂首低眉的真武法相。

  污濁無窮無盡,伴隨五氣消散五德喪失之后,世間種種惡意最后,只殘留下了一種至高之理,并由巨靈神君代天宣判!

  “亡!”

  可就在那代表世間不容的天地之污,第一滴要落在真武頭頂那一剎那……

  忽然……

  它停住了。

  說停住也不對……時間!

  是時間!

  污濁的“時間”,似乎……被減慢了!

  被一種莫名的力量干擾,減慢。

  原本近在咫尺的虛影額頭,此刻卻成了咫尺天涯。

  明明只要在行進……甚至不到一根手指的距離,就能把天地的判罰落于其身。

  可是,只是這短短一指的距離。

  任憑這傾盆污濁如何聲勢浩大,卻再也落不下去。

  只能在這抽象的時間概念中繼續前進,前進,永遠無法到達終點。

  巨舟之上。

  “喀啦”一聲!玄素寧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巨舟離冰臺不過數十丈,以她的目力自然不存在看不清楚發生什么這種情況。但她卻偏偏瞇起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真武帝君的頭頂……

  那是……

  沒人在乎她的失禮。

  所有人都沉浸在那種“時差”出現后的落差之中。

  明明要落下。

  偏偏落不下。

  明明一切正常。

  偏偏那里不正常!

  一種古怪的似是而非回蕩在無數人的心頭。

  那種被時間所抽離的不和諧讓他們甚至有種感覺……自己被困死在那一指之間的時光里,成為永恒無法掙脫的牢籠中,那最不起眼的存在。

  甚至他們的耳邊還能聽到那“吱”的聲音。

  連冰層斷裂破碎的動靜,也被無限的拉長!

  而就在這似是而非、光怪陸離、抽象朦朧之時……

  真武……

  睜眼!

  從出現開始,便眉眼合攏低垂的帝君,在污濁臨頭,即將被天地不容時,睜眼了。

  在那緩慢的時光中,他“緩緩”睜開雙眸。

  雙眸無情無緒。

  明明是在與神君對視,可在這錙銖必較的時光中,看似只是一剎那,可在眾人心頭,卻升騰一股緩慢遲遲,但又瞬息而至的念頭。

  真武帝君……

  根本沒有看到那巨靈神君。

  或者,看到了。

  卻根本……不在乎。

  而同樣,在這片光怪陸離的抽離時光之中,睜眼后的帝君面對傾盆污濁也好,面對神君發怒也罷。

  也是一片平靜。

  似是早已洞悉。

  似是波瀾不驚。

  神仙,無所不能。

  神仙,通天徹地之能!

  面對種種,萬劫不傷萬法不避的帝君,在“平平無奇”的睜開眼眸后……

  抬肩。

  明明看不到手,可卻清晰的傳達帝君抬手的動作。

  祂,抬手。

  祂,抓握。

  抓握住了一條蛇。

  一條纏繞在玄龜身上的蛇。

  玄蛇溫順,通曉主人之意。在被抓握住時,變化做了一把長劍。

  而當玄蛇不再纏繞自己時,玄龜遁入幽冥。

  冰面開始泛黑。

  真武帝君,北方之神。

  司掌天下之水,主殺伐。

  極北之北,玄冥之水……

  上浮!

  此刻無有冰臺,帝君踏足玄冥水面。

  玄蛇化劍。

  憑空,一點!

  劍鋒點開冰面,引得玄冥水波漣漣!

  平靜立起波瀾!

  波瀾陣陣,瞬息之間,化作滔天巨浪!

  山呼海嘯,滾滾而來!

  不傷人,不傷己。

  只是隨著滾滾而來的洶涌潮水,降臨下界的玉京尊神帶來了一處道理。

  真武不出,天下安穩。

  真武一出,蕩盡妖邪!

  善惡自有天定。

  天道無情。

  你代天行道?

  偽道!

  神君無情。

  你心生怒火?

  偽神!

  “嗡嗡嗡嗡嗡……”

  無窮,無窮盡,無窮無盡的黑色波紋在那水波聲聲之中,朝著四面八方回蕩!

  一蕩,污濁褪消殆盡。

  二蕩,巨靈神明潰散。

  三蕩,冰臺層層破裂。

  四蕩,天地朗朗乾坤!

  可偏偏一不傷人性命,二不毀壞草木。

  蕩清人間清透之后,它的使命,便完成了。

  平靜的看了一眼立足于黑水之上的陰陽家之人,又看了一眼那在這場搏殺之中毫發無損的墨家之人。

  真武下凡,非與人爭斗,只是不愿區區偽神在這禍亂人心。

  而偽神褪盡,蕩清人間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神明,本身便代表著這世間的一種道理。

  人間有妖邪作亂,真武而出。

  妖邪已平,人間,還是那個人間。

  于是。

  雙眸重新合攏。

  那無形之劍化蛇,玄冥之水下潛。

  龜蛇盤繞。

  他踩踏著玄武之背,看到沒有看其他人一眼。

  便化作青煙……

  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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