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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好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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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希孟見過不少奇葩,有些還在朱英手下,比如想著靠偷竊實現大同的盧秋云……按理說這種人已經很奇葩了,但是在這個亂世,永遠不缺奇葩。

  楚琦和尚就是這么個特殊生物,面對張希孟的提問,他越想越覺得有意思。

  他干脆就討了一間營房,把自己關在里面,開始了悟道。

  眾所周知,大牢和軍營,都是指定龍場,能提升百倍悟性,讓你迅速打通任督二脈,指日飛升。

  楚琦把自己鎖在了軍營里面,等于在軍營蹲大牢,雙倍加持,頓悟直接拉滿……同姚廣孝一樣,楚琦自小也是讀了很多書,諸子百家,詩詞歌賦,無一不精,佛門典籍,更是信手捏來,講經辯論,他比自己的師父還厲害。

  正是靠著扎實的功底兒,才能披荊斬棘,讓姚廣孝都無可奈何,不得不用手段,把他給黑了。

  但也因為他聰明,才能看懂張希孟的文章,明白其中的關鍵,寫出讓張希孟都贊嘆的文章。

  差不多可以說這位將兩種學問都推到了極致。

  這時候張希孟突然發問,一個致命的問題,將兩門學問串聯起來,然后奇妙的化學反應,就在楚琦的腦袋里迸發了。

  佛法是干什么的?

  毫無疑問,是勸人向善,教化人心的。

  那一國的律法又該是怎么樣的呢?

  也應該是懲惡揚善,砥礪人心的。

  毫無疑問,在立意上,這是相通的。

  那還有沒有更多想通的地方呢?

  在佛經描繪的凈土世界,由神通廣大的佛菩薩掌握,他們度化眾生,教導門徒,排憂解難,讓人們享受無邊安樂……

  而在大明之下,天子手握無上權柄,張相制定法令,文武百官執行圣意,均分田畝,使民得食,大興教化,使民明理,為百姓做主,懲惡揚善,國富民強。

  四方蠻夷,仰視上國,不就猶如五濁惡世的人,渴望佛國凈土嗎?

  阿彌陀佛!

  小僧真的悟了!

  上位就是佛,張相等人就是菩薩,國法就是佛法……貧僧,貧僧生在佛國,長在凈土,竟然恍然無知,簡直該死!

  我還想要剃了頭發,去寺廟修行,追求頓悟,成就果位,這不是問道于盲,緣木求魚嗎?

  要想真的修行有成,我就該參加科舉,入朝為官。

  在這個國度之中,不斷向上努力,積累功德……不,是政績!在大明,不能叫功德,應該叫政績。

  假使政績夠了,能當到縣令,差不多就是個小羅漢了。

  如果到了知府一級,那就是大羅漢,然后一步一步向上努力,到了張相那個級別,大約就是觀世音了。

  至于徐達等人,那就是護法天王,金剛怒目。

  通了!

  全都通了!

  什么佛法佛寺,全都是騙人的,可笑我拿著虛幻的東西,苦心修持,卻把真正的佛法放在一邊,尤其可惡,我竟然辱罵張相,我,我這是誹謗菩薩啊!

  這個罪過太大了,我一定要想張相請罪,求得張相原諒,對了,還要謄寫張相的文章,仔細領悟其中的微言大義,明白了張相的意思,才能真正修行有成。

  總而言之,楚琦是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越覺得暢快。

  學了這么多年佛,思辨了這么久,原來都是走在彎路上。

  唯有此時此刻,大徹大悟,通體舒泰。

  只用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楚琦就已經滌蕩思維,變幻大腦。有了一套迥然不同的想法……可謂是資質卓絕,不同凡響。

  但是楚琦還有一點疑惑,最后一點疑惑。

  “張相在上,弟子懇請張相指點迷津。”

  弟子?

  這是什么自稱?

  張希孟想糾正,但是這個和尚一臉敬仰,滿眼崇拜,瞳孔里都釋放著虔誠的光,弄得張希孟都不好說什么。

  “你想問什么?”

  “張相,弟子苦心焦思,明白了佛法即國法,陛下即當世佛陀的道理……可弟子愚鈍,還是想不通,佛法又錯在了哪里?二者當真可以等量齊觀嗎?”

  張希孟呵呵一笑,“怎么會?我問你,一個國家運行,靠著什么?”

  “靠著……稅賦?”楚琦道:“弟子記得,張相似乎在文章里說過。”

  “沒錯!國家靠著收取合理的稅賦,維持運作。可佛門靠著什么呢?錢財又從哪里來的?”張希孟笑道:“你說國法即佛法,或許有相通的地方。但是你想過沒有,佛法和國法的根基,也是一樣的嗎?”

  楚琦大受震撼,連連點頭,“張相之言,如撥云見日,令弟子茅塞頓開!”

  張希孟又道:“你前面寫文章,質問我,為什么說一視同仁,但是卻對你們很不友好,出了那么多的辦法刁難!我現在告訴你原因,歸根到底,當下的佛寺擁有龐大的田產,儼然一方地主豪強。他們不但收取田租,接受四方供奉,還不繳納田賦,也不服勞役。對這個國家只有索取,如何能鼓勵這些不事生產的人?”

  “還有,你既然說看過我的文章,那你可知道勞動二字的含義?”

  “懂!懂了!”楚琦迫不及待道:“張相說過,因為勞動,因為創造財富,因為對國家有功,所以朝廷才要一視同仁,愛護每一個百姓,分配土地,大興教化,讓百姓安居樂業。誰也不能輕易剝奪百姓生命,父母也不能隨意支配子女……張相,弟子明白了!”

  撲通!

  楚琦竟然跪倒地上,涕淚橫流,萬分激動。

  他感嘆道:“張相,大元的僧人盤剝佃戶,巧取豪奪,又不事生產,坐享其成……他們不勞動,不生產,也就不配生活在世上。若以佛法論,他們才是魔……應該除掉!”

  “啊!”

  楚琦再度驚呼,如果這個道理能說得通,那叁武一宗滅佛,殺的就是魔,就是除魔衛道!

  “原來他們是對的!”

  楚琦癱在了地上,覺得自己這些年簡直白活了,以修佛自居,其實修的是魔!完全南轅北轍,錯的太離譜了。

  突然,他爬起來,雙膝跪倒,磕頭作響。

  “張相在上,求張相點撥弟子,何為正道,弟子又該如何修行?”

  “正道?”張希孟微微一笑,“人間滄桑,便是正道!”

  “滄桑就是正道……對,沒錯!”楚琦大聲道:“那些什么長生不死,永世長存的,都是屁話!佛也是要入滅的,佛入滅之后,佛法長存……這,這不就是立德立言立功嗎?這不就是著書立說嗎!”

  楚琦大搖其頭,徹底醒悟過來。

  假如百年之后,張相死了,他留下的這套東西,流傳下去。有人根據文章所寫,領悟出濟世救民之道,然后輔佐圣朝,開百年太平……那,那不就是修行有成,證道成功嗎!

  對的,就是這樣的!

  修行用的是證道,關鍵在這個證字上面。

  自己就在張相的對面,假使自己暴起,打翻張相,甚至殺死了張相,自己能達到他的境界嗎?

  顯然不可能的。

  唯有自己領會了張相的主張,明白了他的真意,知而行之,才能證道成功!

  楚琦漸漸恢復了平靜,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弟子拜謝張相指點,弟子知道接下來要怎么做了!”

  楚琦從張希孟這里告辭,他首先就找了個澡堂,從里往外,洗了個干干凈凈,又剃干凈胡子,恢復了白面書生的模樣,至于頭上半寸短發,楚琦也不在乎了,他要蓄發了。

  弄個方巾戴上,楚琦就大搖大擺,前去衙門,準備參加考試了。

  這一次他參加的可不是僧人考試,而是去考科舉。

  沒錯,由于設立了布政使和按察使衙門,需要的官吏特別多,有關考試,每隔些時候,就有一場。

  楚琦笑呵呵下場,能通過姚廣孝考試的神人,面對這種考試,簡直小菜一碟,不值一提。

  叁天之后,楚琦就不出意外,拿到了一個第一名。

  “現在各處都有空缺,你打算去哪里?”姚廣孝問道。

  “去處理寺廟的田產。”

  姚廣孝大為驚訝,“你,你可是從廟里出來的?”

  楚琦含笑道:“正因為如此,才需要我去除魔衛道,請按察使放心,楚琦不會有半點手軟的。”

  姚廣孝都看傻了,怎么這家伙比自己還要叛逆啊?

  他沉吟良久,也只好答應,他很想瞧瞧,楚琦到底要干什么?

  得到了準許之后,楚琦領了命令,帶著二百士兵,直接就把自己昔日的寺廟給包圍了,然后他大笑著闖了進去。

  “你,你要干什么?”

  昔日的師兄師弟,面對氣勢洶洶的楚琦,全都傻眼了。

  “你們不要怕,我是把你們從魔域就出來,引你們上正路的。你們該感謝我才是,不然只會越陷越深了。”

  楚琦說完,沖著士兵道:“把他們都拿下!”

  將士們不由分說,就把這些和尚拿下……很快,楚琦的師父,還有其他長輩,全都沖了出來。面對這個最杰出的弟子,他們完全無法想象,“你,你這個逆徒,你就不怕下地獄嗎?”

  “地獄?我剛從一個敲骨吸髓,吞食民脂民膏的地獄出來,正在走向大光明境。師父,你有多少產業,弟子還是清楚的。咱們寺廟靠著官府的勢力,圈占土地,足有五萬多畝,你的手上,光是金佛就有十八尊……全都拿出來吧!放下了,你就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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