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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影響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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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的一錘定音,算是結束了這一場激烈的辯論……可是造成的震動卻是影響深遠,余波蕩漾,甚至是愈演愈烈。

  首先說老朱聚攏了文武三方,別看武將參與不進去辯論,但是大家伙帶著耳朵,也聽明白了一些事情。

  比如李善長就像褒獎他們的敵人。劉伯溫站出來,替戰士的弟兄仗義執言,跟李善長那些人針鋒相對。

  至于張先生,他不光站在武將這邊,還更進一步,站在了百姓這邊,被上位盛贊為朱家軍的良心。

  一個臣子,能得到這么高的評價,著實有些不可思議。

  但是放在張希孟身上,卻又那么恰如其分。

  武將們基本上都承了張希孟的情,現在又知道張先生是真正替他們說話,加上前些時候,經過盜賊認證的清廉鐵證。。

  張希孟學問好,人品清廉,又真心對待大家伙,站在大家這邊……試問軍中,誰敢不服!

  張希孟不結黨,不拉攏武夫,不會因為私利,就糾集一群人,但是毫無疑問,張希孟說話,這些武將,沒誰敢無視。

  而且大家伙也隱隱察覺出,作為一支以窮苦人為主的義軍,他們的確有些不同之處,不能拿老眼光看自己了。

  軍中的反應是緩慢的,潤物細無聲的。

  但是對于剩下的兩方,卻是立竿見影,頗受震撼。

  首先就是劉伯溫,他表現最積極,一直站在張希孟這邊。但他也只是覺得要照顧自己人的感受,此時替大元忠臣招魂,并不合適。

  但是隨著張希孟最后的那一段,等于告訴所有人,哪怕推翻了大元朝,也不該替石抹宜孫這種人招魂。

  因為除了忠義之外,

  還有立場!

  朱家軍是窮苦人組成的隊伍,

  未來建國,

  也必定要站在窮苦人一邊,核心的主張也是均分田畝……站在這個角度看問題,石抹宜孫就不只是朱家軍的對手,

  大元朝的死忠那么簡單。

  他還是大元朝的受益者,世襲的副萬戶,

  家產土地,

  自不必說。他跟朱家軍死磕到底,

  不惜全家身死,也是因為朱家軍的主張,

  觸及到了他的根本!

  “伯溫兄,既然如此,能不能稍微緩一緩,

  不要逼迫太急,

  萬一元廷盡是石抹宜孫這樣的人,

  我們豈不是舉步維艱?”宋濂回來之后,

  就跟劉伯溫念叨。

  劉伯溫呵呵一笑,“我說景濂兄,

  你怎么還糊涂著?”

  宋濂大驚,“這是什么意思?”

  “當初張相縱論元廷之敗,破除我等改朝換代的迷思,

  提出驅逐胡虜,恢復中華,

  均分田畝,救濟斯民,

  這十六個字的主張,彼時我還只是覺得張相是要聚攏人心,

  現在我才看出來,他是要重塑道德,再造綱常!”

  宋濂眉頭緊皺,乍聽之下,他是不信的,畢竟千年延續下來的東西,其實那么容易推翻的,

  他張希孟是人,不是神仙!

  可是再仔細想想,貌似也不是沒有道理。

  “伯溫兄,褒揚石抹宜孫,

  是在于儒家綱常,在于忠義氣節……張相最后的那段話,說得卻是石抹宜孫欺壓百姓,坐享民脂民膏……”

  “對!景濂兄果然敏銳!”劉伯溫探身道:“張相的話,我至少看出了三層意思,一層比一層高深,讓我嘆為觀止,五體投地啊!”

  宋濂悚然,忙道:“愿聞高論!”

  “這第一層,自然是區分敵我,不能放著我們的英雄不管,去吹捧敵人!”

  宋濂道:“沒錯,這一層伯溫兄也想到了。”

  劉伯溫咧嘴苦笑,他是想到了這一層,但后面的兩層,卻是他始料未及。

  “張相第二層的意思,卻是國家厲害和儒家綱常……對國家有利,和尊奉綱常,并不是一件事。這里面藏著國家和儒家的沖突。”

  宋濂思忖片刻,努力回憶,他也有過目不忘之才,很快道:“這一招是楓林先生接的,他反對把儒家和國家分開。”

  劉伯溫呵呵一笑,“他不過是強辯而已,如果張相直接詢問上位,是要群臣站在國家這邊,還是站在儒家這邊,你看朱升怎么回答?”

  宋濂忍不住吸了口氣,“那么干的話,未免太過誅心了。”

  劉伯溫一笑,“沒錯,這就是張相厚道的地方,他的第三層就落在了百姓身上。石抹宜孫的忠義,并非是他這個人多了不起,而是為了自己的私利!他的私利是什么?值得搭上全家人的性命?這個私利就是壓榨百姓,就是敲骨吸髓,就是誓死反對均田,不愿意讓百姓得利!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如此小人行徑,又算什么忠義之士?”

  宋濂頗為震撼,他稍微整理,也明白了劉伯溫的意思……雖然儒家也講民為重,社稷次之,也講仁政愛民……但是儒家的核心,還是綱常道德。

  尤其是理學興起之后,更是有這種傾向,只是空談理氣心性這些東西,不管怎么宣揚,都還是士大夫圈子,自娛自樂的東西,完全脫離百姓,浮在天上。

  石抹宜孫這事情,就很明顯暴露出儒家評價體系的弊病……因為按照儒家的觀點,這人就是標準的義士,哪怕是敵人,也要給予尊重,也要褒揚他的忠義。

  但是毫無疑問,這么干了,肯定會有一些人想不通,甚至會影響軍心。

  如果沒有張希孟,肯定就是互相爭論,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亂七八糟的糾纏下去。

  可是張希孟給出了更有高度的答案。

  咱們要看石抹宜孫是不是真的站在老百姓這邊?

  很顯然不是啊!

  他是大元朝的世襲副萬戶,為了大元朝,不惜全家殉難,跟朱家軍作對到底……他又怎么可能接受均田,接受朱家軍的主張。

  站在百姓的立場上,真正接地氣之后,再看石抹宜孫,那就是個死硬的混賬!沒有半點值得同情,亂箭穿身,簡直便宜了他。

  全家死絕,那也不過是除掉了一群禍害罷了。

  誰跟百姓作對,誰就該是這個下場!

  宋濂渾身震顫,如夢方醒,“我懂了,誠如伯溫兄所言……自這十六個字起,張相便是在重新闡釋綱常,重定道德啊!”

  劉伯溫哈哈大笑,“沒錯!上位有帝王胸襟,囊括四海;張相有圣賢格局,洞徹古今!圣君賢臣,能得一者,天下大治。如今有他們二人在,驅逐胡虜,中興華夏,大業可期啊!”

  宋濂更加震撼,良久沉默,這才緩緩道:“伯溫兄,看起來,你是要誓死追隨張相了?”

  “嗯!過去的咱們,畫地為牢,把自己圈了起來,格局眼界都太低了。景濂兄,這可是千年未有的良機,你可不要錯過啊!”劉伯溫熱切道。

  宋濂呵呵兩聲,“我?我不過是耍筆桿子的,卻是未必有這么大的本事。不過我還是愿意替張相搖旗吶喊,略盡綿薄。”

  劉伯溫欣然點頭,雖然張希孟不喜結黨,但無論如何,這么大的事業格局,沒有足夠的支持力量,那是肯定不行的。

  這就要說到李善長等人了。

  其實他們和張希孟的沖突,還是落在對待百姓的態度上面,讓他們真正接受以百姓是否獲利,作為衡量標準,難如登天!

  有太多人,對待老百姓,只是當成魚肉,可持續性竭澤而漁罷了。

  他們捍衛儒家綱常的背后,卻是在維護自己的利之所在。

  或者說,這些人是有心取代元朝的人上人的。

  雖然只是有些苗頭,也不能欲加之罪,當下的老李,還是朱元璋手下,最得力的大臣,工作能力強得離譜,調動資源,維持后勤,他都是天才中的天才。

  但是按照這個趨勢下去,爭斗還在后面。

  劉伯溫化身張希孟的鐵桿粉絲,積極奔走,拉攏更多志同道合的人。

  而在這三方之外,還有一方最關鍵,那就是朱元璋!

  他最后定了調子,同時又把張希孟留下,還要深談。

  “先生說得這些,咱都聽懂了,也深以為然。可若是沒有先生的提點,咱沒準就真的聽了那幫人的話,厚葬那個孫子了!”

  張希孟忍不住發笑,“主公,其實還有一層道理……處置胡三舍這個案子,主公的直覺就是對的,國法為重,哪怕大將叛變,也在所不惜。只要秉持律法為先,就錯不了。切莫被所謂的道德亂了心思。倒不是說道德不重要,法理也是人情。但是卻不能讓道德踐踏法令,更不能讓道德凌駕一切。”

  朱元璋心有所感,其實他已經意識到了這背后的關鍵了……他作為首領,擁有最終的執法權力,法律規矩,最終說了算的人是他。

  可道德不一樣,尤其是儒家到底,那個解釋權并不在他的手里。

  “先生處處為了咱著想,咱心里記下了……只是還有一點,想要真的重塑綱常,這事情怕不容易吧!不是在這里三言兩語,就能決定的。”

  張希孟用力頷首,“主公睿智,其實咱們祭奠宗澤,闡釋歷史,就是在做這件事……如今又有忠勇將士,以身殉國,務必要重重嘉獎。處置胡三舍,是國法為先,獎勵忠勇將士,是明確榮辱。至于那個孫子——正好區分敵我!如此條理分明,主公自然能盡收人心,所向無敵!”

  聽張希孟說到這里,老朱是開懷大笑,心悅誠服。

  通了,徹底通了!

  “先生,咱打算去諸暨,去看望將士,把先生所講的事情落實了。”朱元璋想了想,又道:“咱準備給犧牲的將士多分一倍的土地,免去他們家中田賦,還要給他們的孩子安排入學,更要在他們的家鄉樹碑立傳……”老朱一口氣說了很多,差不多全都囊括了。

  “先生覺得還有什么補充的?”

  張希孟一笑,“主公都說到了,如果非讓我說,除了這些實實在在的東西之外,還要給犧牲將士榮譽,要讓他們高人一等,提到了他們,大家都豎起大拇指!把他們視作榜樣,而不是那些只會讀書的才子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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