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義上,天子擁有天下,是為共主;天子分封諸侯,是為國;諸侯分封卿大夫,是為家。由此構成家、國、天下之制。
再往下,士和國人也有私地,有些本就是自己的,有些是家主賞賜的,但要么自己種,要么委托給別人種,沒有采邑之說。
吳升準備將封建制往下再貫徹一級,直接到士。頭等門客,賜地兩千畝,次等為一千五百畝,末等為一千畝,這些土地可以轉讓,且永久繼承。
在擁有土地的基礎上,吳升允許門客募民,換句話說,身為吳升的門客,他們允許招募家臣,但不允許從國人中招募,可以從野人、流民或者百越部民中選擇——吳升愿意稱之為國民。
國民與國人的區別,僅在于上庸是否承認,國民雖然沒有上庸承認的國人身份,在芒碭山吳升的封地中卻享受國人待遇,只不過效忠的對象是門客。
招募國民的戶數,也做了限制:頭等門客可募二十戶,次等為十五戶,末等十戶。
當然,吳升也特意讓盧芳幫忙設計了一套符合這個時代封君與封臣之間權利和義務的約定,比如額定征賦,比如戰時征卒等等。
盧芳對這一套并不反對,只是很奇怪:“申大夫當真舍得?”把自己的土地再拿出去細分,這種做法在他看來實在太敗家了。
吳升無奈道:“芒碭山身處百越之地,要居安思危啊,如此才能更好的激勵門客的士氣,助我抵御外來威脅。”
因此,這么一套敗家的做法,的確引起眾門客的嘩然,哪怕他們是受益者,也同樣在勸吳升收回成命。
但吳升堅持,所以勸諫一通發現無效后,眾門客便懷著憧憬接受了。
于是吳升宣布:“從明日起,選地,十日之后,將所選之地報與我知,我給你們發契。你們是最早跟隨我的門客,我這人念舊,允許你們自行擇地,過了時日還沒選好的,我就直接給你們圈出來,是好是壞,都不能再換!”
眾門客從吳升的議事堂出來,面面相覷一番,庸老叔遲疑道:“選?還是不選?”
默然片刻,丁冉道:“要不等著大夫封賜吧?哪里有自己討要的道理?”
董大點了點頭,看向索老六和張小坑,這兩位也跟著點頭,索老六又補充一句:“要不要跟大夫提一句,我和小坑跟大郎一起自在慣了,大夫封賜時,能否將我等封在一處?”
正說時,庸直忽然轉身又進了議事堂,向正要從后面離開的吳升拜倒:“下臣想休沐三日,請大夫恩準。”
吳升點頭:“可。”
庸直起身,退出,向眾門客拱了拱手,回自己住處牽馬,沿著官道飛奔向北。
二百余里官道,甚是平整,駕車只需三日,快馬一日便至。中間休息了幾次馬力,次日傍晚便趕到上庸,搶在城門關閉前沖了進去,直抵自家所在的街坊。
庸直沒有回家,而是去了自家斜對面的一戶宅院,這是寡婦香七娘的家,每次自己離開,都是將女兒小環托付給香七娘照顧。
庸直站在門前,屏息凝神,傾聽著里面隱隱傳來的聲音。
“……雨師答應了,將雨幡向下一招,大雨就落了下來。雷師卻不愿相助,駕云離去……”
“七娘,為什么雷師不愿意?”
“因為雨師降雨,沒有經過天帝的同意。”
“天帝那么壞……”
“可不能這么說,凡事當有天地之道,違背天地之道,這世間可不是就亂了?”
庸直臉上露出微笑,不覺將臉貼在了門上,默默聽完故事,這才深吸一口氣,輕輕敲門。
門開處,小環驚喜的躍上庸直的胸膛,死死趴在庸直身上:“爹爹回來了!”
庸直將小環托在肩上騎著,沖香七娘點了點頭。
香七娘連忙起身:“還沒用飯吧?我去做……”
幾碗菜肴端上來,香七娘和小環就在院中陪著庸直吃飯,庸直埋頭粗粗吃了一頓,擦干凈嘴,向香七娘道:“大夫在芒碭山得了封地。”
香七娘點頭:“你說過的。”
庸直又道:“大夫賜地與我了。”
香七娘頓時怔住了:“不錯……”
“有兩千畝。”
“很好啊……”
“我打算搬過去。”
小院中頓時沉默了,良久,香七娘咬著牙,強笑著點頭,不停的點頭,卻說不出一句話。
小環忽然叫道:“爹爹,我不搬!我不去芒碭山!我不去——”
香七娘終于開口了,顫著聲音勸小環:“傻丫頭,應該去,去吧,跟爹爹在一起……”
小環哭道:“爹啊,你總騙我,騙我長大了去找娘親,可我知道,娘親找不到了,娘親不在了……現在連七娘也要離開,我不想去芒碭山啊……嗚……”
庸直忽然取出一支金釵,遞到香七娘面前:“這金釵很好,大夫所賜。”
香七娘接在手中,定定看著這釵子,卻怎么也看不清楚。
“我是個粗人,不會說話,總之小環離不開你,我想問,七娘愿不愿意去芒碭山?”
香七娘猛然抬頭,咬著嘴唇,聲音顫抖著問:“我……去做什么?”
“當小環的娘親。”
香七娘捂著嘴,哽咽道:“我……是個寡婦……”
“你不愿意?”
“不是……我……”
“兩千畝地,你來打理!”
“……我不是這個意思……”
“可招二十戶家臣,你做主母!”
“我……”
“每年還有六金供奉,都交給你!”
“別說了,沒有地、沒有金,我也愿意。”
庸直松了口氣:“時間太緊,只向大夫請了三日假,趕緊收拾,連夜出城。”
“城門關了……”
“我去說,他們會開的。快!大夫說了,土地自選,相中哪里就給哪里,去晚了,好地方都被別人挑走了!”
香七娘一聽,慌得連忙起身,手足無措的進屋收拾,小環歡呼著跟了進去,又笑又跳,屋子里頓時歡鬧得如同過節。
庸直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卻發現手心里攥著的汗水更多,一屁股坐了下來,只覺渾身無力,心里卻極為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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