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全都不是遠道而來,最遠的也就是四五百里,裕王現在還沒有打過長江,真若打到他們的家門口,說不定還要好幾年。
可是皇帝遷都了,沒等裕王的軍隊打過來,各地便自己先亂了,就像呂英兒老家那樣,當地的豪紳豢養土匪,四處燒殺搶掠,老百姓們沒了活路,只能跟著皇帝一起跑,尤其是在新京有親戚的,哪怕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也要巴巴地跑過來投靠。
在新京,買房置業的,有親戚能投靠的,或者像李綺娘母女這樣開鋪子做生意的,全都能到衙門里上戶籍,從此變成新京百姓。
即使買不起房子,只要租了房子,或者找到工作,也能由房東或者東家做擔保辦戶籍。當然,肯給做擔保的房東少之又少,東家倒是有的,比如呂英兒,便是李綺娘給她做的擔保。
而那些既買不起房,又沒有房東擔保,更沒有親戚可投靠的,就是流民。
親戚家里也不是能長住的,但凡是有點志氣的,誰也不愿意寄人籬下。
因此,顏雪懷睡了一覺,早上來到鋪子,門外便等了一群人。
被留下的七個人里,有小五子的兩個發小。
說是發小,其實也是親戚,他們是小五子嫂子的娘家兄弟,都是身強體健的壯小伙,牛犢子一樣。
另外一個名叫崔旭的,雖然長得不太壯實,年紀也更小,只有十六歲,看上去文文弱弱。
但是顏雪懷之所以會留下他,是因為他在來新京之前,已經學過五年廚藝了。
這方面李綺娘最了解,別看他已經學廚五年,除非是在自家開的小食鋪里,否則最多也只能給大廚打打下,大多數人連這個資格也沒有。
所以崔旭來到新京以后,至今也沒能在酒樓里找到工作,老崔見他會做飯,便讓他在自己里,給伙計們煮飯,可是沒過幾天,老崔的婆娘就有意見了,嫌崔旭炒菜放的油太多,鹽也太多,總之,就是崔旭做飯太費錢,遠不如她的娘家大姨,老崔被婆娘念叨的心煩,剛巧李食記招人,老崔便讓崔旭過來試一試,能被挑上最好,挑不上還回來給伙計們煮飯,他婆娘在的時候,少放點油就行了。
李綺娘把崔旭叫到后廚,讓他當場炒了一個菜。
崔旭的刀功很不錯,菜的味道也不錯,就是有些怯場,一看就是缺少歷練。
另外的四個女的,全都是三四十歲的婆子,會和面,會蒸饅頭會烙大餅,也會蒸包子包餃子,而且個個有一把子力氣。
其實今天來的婆子全都差不多,這個年紀的鄉下婦人,可能不會炒菜,但是卻沒有不會做飯的。
顏雪懷之所以會選中這四個人,是因為她們的兒女全都大了。
顏雪懷告訴這些人,先在李食記試用五天,五天之后再定去留。
不能留下的也不會白干,每天給二十個銅板。
至于留下以后的工錢怎么給,顏雪懷沒說,這事她還要和李綺娘商量。
李綺娘對寶貝閨女挑選的這七個人都很滿意,試用的第一天,她差點就想說,這七個人全都留下吧。
不過不用急,一來用不到這么多人,二來這些人還要仔細看一看。
忙忙碌碌一個上午,中午的時候卻沒見到莫語過來取飯。
李綺娘猛的想起昨晚的事,對顏雪懷說道:“唉,看我這記性,一忙起來就把重要的事也給忘了。”
她把自己捅破了那層窗戶紙,甚至還看了福生的腳丫子,以及今天早上沒有見到福生的事,全都對顏雪懷說了。
顏雪懷沒想到自家老娘這般生猛,居然直截了當合盤端出了。
她拍拍李綺娘的肩膀,豎起大拇指:“娘,您好樣的。”
“福生會不會受不了刺激,自己躲起來靜一靜?”李綺娘問道。
顏雪懷也不知道,她和福生又不熟,頂多就是請福生吃過零嘴而已。
“剛好今天咱們鋪子里有這么多幫忙的,我又不怕,我回柿子胡同,既給葉老夫人送飯,也把昨天的事和莫語姑姑通個氣。”
李綺娘也是這樣想的,她把裝好的食盒遞給顏雪懷,道:“快去快回,記得回來吃飯。”
顏雪懷答應著,接過食盒便準備回柿子胡同。
可是她還沒有走到門口,便看到打開的大門里走進來的人。
福生!
葉老夫人!
福生打扮得像是要去相親一樣,攙扶著葉老夫人走進了李食記。
葉老夫人也穿得很正式,一襲壽字暗紋的墨綠褙子,戴了一整套的祖母綠頭面,一看就是......陪著孫兒去相親的。
顏雪懷的大腦飛快轉動,這兩位居然是一起來的,一起來的,一起來的!
“葉奶奶。”
顏雪懷上次打招呼,一眼看到隨后進來的莫語,莫語也看到了她里的食盒,頓時明白過來,忙道:“你這是要回去送飯嗎?你看看我,應該早點過來和你說一聲的。今天家里有大喜事,老夫人說要出來吃,這頓團圓飯一定要來李食記。”
顏雪懷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大聲喊:“娘,您快來,快點!”
李綺娘還在后廚里忙活,聞言還以為寶貝閨女出了什么事,連圍裙也顧不上解,扔下菜刀就跑了出來。
顏雪懷指著福生說道:“娘,葉奶奶找到孫子了,您快看看,葉奶奶的孫子長得多好啊!”
說得好像她是第一次見到福生一樣。
她的聲音比平時大了至少五倍,正在門口買蓋澆飯買包子的,聞言全都探頭往里面看。
這當中至少有一多半人就是會昌街上做生意的,還有是住在這附近的。
當初歐陽惠占著鋪子不肯給,歐陽本家幫著他一起吃絕戶的事,這附近的人就沒有不知道的。
也就是吃兩個包子的時間,大半條會昌街的人便全都知道了。
也就是吃五個包子的時間,這消息便傳到里正耳中。
里正想了想,把里的筷子一扔,起身去了歐陽本家的族長那里。
歐陽族長是歐陽惠的堂兄,這些日子受了歐陽惠的牽連,備受打擊,正處于人生低谷。
于是,當里正把從兒媳婦那里聽來的消息告訴他后,歐陽族長怔了怔,忽然像打了雞血一樣跳了起來。
“騙子,一定是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