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這問題問的,還真把寧為給問住了。
其實以寧為看三月就像老父親看閨女的心態,寧為是真不介意吹爆三月的,哪怕是運氣也是先有實力才有運氣。只是自家這個閨女比較特殊,起碼目前沒法大吹特吹,便也只好用最熟悉的話術應付道:“略懂一些。”
寧為這回答到了也不算特別離譜,畢竟補了很久的論文跟一些常識,對于各種化學跟物理方式制備碳納米管跟相應薄膜材料方法也算有了不少了解。
但這回答明顯超出了電話另一頭的預料之外,譚院士頓了起碼兩、三秒才感嘆道:“這個略懂用得好啊,回頭我得好好教育一下手底下那幫博士生了,一個個天天眼高于頂,讓他們做些基礎研究還不太樂意,覺得浪費時間。這對比強烈啊,回頭我一定要好好問問這幫自詡很懂材料學的準博士們是個什么心情。”
感嘆完,譚院士又問道:“寧為,說實話,你是不是對材料學感興趣?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來我這兒輔修個第二學位,等過個幾年直接拿個雙博士學位畢業,怎么樣?以你的水平,絕對能做到兩不耽誤。別怕你們田導不答應,你只要有興趣,我這邊有辦法接收的。”
瞧這話說的……
寧為想到張師兄那種笑起來都如同苦瓜展顏般的臉,又掠過了徐師兄那已經形成地中海的頭頂,腦海中更是浮現出張師兄說的那些為了試催化劑,天天苦逼洗瓶子的畫面,頓時覺得人精神了。
“譚院士別開玩笑了,我哪有那個精力,不瞞您說,田導給我申請的拔尖項目已經讓我很頭疼了,這段時間根本沒精力做別的。哪還有心情讀什么雙博士。”
聽到寧為的回答,對面笑得很爽朗:“哈哈,寧為啊寧為,別在我面前拿你那個拔尖項目說事兒啊。老田可都跟我說過,給你選了個按部就班的簡單項目你還不滿意,一定要搞有難度的。那項目還沒批下來呢,你基本上已經完成的差不多了。這明顯是有余力嘛。放心,只要你肯來讀,什么都不是問題。”
寧為懂了,然后嚴辭拒絕道:“譚院士,我對材料學真沒興趣,略懂就足夠了。”
“嗯……”
對面又頓了頓,問道:“好吧,先不說這個了。我現在正好在實驗室這邊,剛剛看完這次制備的材料檢測報告,目前這已經達到了我們對這種材料的期待,甚至另外一些性能方面還有意外的驚喜,不過你張師兄現在壓力很大啊。他的意思是,接下來要不你過來繼續主持實驗,爭取把材料的性能做到最佳后在把項目給結了,你的意思呢?”
“我去主持實驗?”寧為有些懵。
“是的,你張師兄的意思你過來接受,等到項目完成之后論文一作就寫你的名字。”譚院士說道。
“咳咳,這個真不用了。您幫我跟張師兄說下,一作還是張師兄的,我就一個要求,二作的名字上面就寫三月,這應該沒問題吧?”寧為問道。
“三月?”
“對,一年十二個月那個三月!”
“寧為啊,論文署名是很嚴肅的事情,你咋還整出筆名了?”
“不是筆名啊,事情是這樣的,給張師兄的方案其實也是受了一位老師的指點,但這位老師對于名利不太感興趣,它就喜歡別人叫他三月。”為了能讓三月的名字能出現在期刊上,寧為也是拼了。
“還有這種事情?我們學校新材料專業還有這種隱姓埋名的老師?”
“總之譚院士您別問了,三月老師不肯暴露身份,我肯定啥都不能說的。反正我的意見是論文二作必須署名三月。這樣,譚院士,我這邊還有點事要忙,先掛了啊!”說完,寧為毫不猶豫的掛斷了電話。
開什么玩笑呢?
生化環材,傳說中四大天坑行業,這種苦有三月替他去受就夠了。而且寧為不太擅長撒謊,也很懂言多必失的道理,繼續被這位譚院士追問下去,他怕露餡。
新材料實驗大樓內,譚德潔面沉似水的拿著電話,聽著里面傳來的“嘟嘟”聲,然后說了句:“嗯,既然這樣我就先掛了!”這才將手機從耳邊移開。
譚德潔已經不太記得有多久沒人這么主動掛他電話了,好像自從他被評為院士之后還沒有過,說起來還真有些不適應,尤其是在自己學生們面前,不適應升級到了尷尬。
所以在將電話拿開耳朵之后,他看向自己身前的張研成問道:“你都聽到了?”
張研成一愣,喃喃道:“那個,老板,您沒開免提啊,這哪兒聽的到?”
“哦!沒開免提就聽不到啊,看來你們不止自身業務不精,耳朵也不太好使啊!”譚德潔不咸不淡的說道。
這話說得,實驗室幾個人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了。
本來解決了難題,今天大家應該是很高興的,不說別的,怎么也得出去吃頓好的慶祝一下,但現在哪里能感覺到需要慶祝的氣氛?
譚德潔在心底嘆了口氣,也不想看到一群人垂頭喪氣的樣子,便開口道:“算了,人家寧為不要你們的一作,但二作要把名字留給三月,別問我,我也不知道三月是誰,照他說的辦就行。不過我覺得雖然寧為覺得自己不需要留名,人家也看不上你們這論文的二作、三作的,不過我覺得如果你們以后還想跟人家有交集,還是要把他名字帶上,放在什么位置,你們自己考慮。我就不管了。”
“還有,一個個別這副萎靡不振的樣子。現在項目畢竟是眼看著要成功了,咱們也算是給兄弟單位一個交代。這樣,今天晚上都別加班了,你們一起去慶祝下,然后抓緊時間制定好計劃,爭取一個月內把這個項目給完結了。我平時跟你們怎么說的?基礎的東西永遠不會過時,還是要多學多問。尤其是數學,非常重要。沒事多去請教一下人家,做學問,多問從來都不是丟人的事。懂了嗎?”
“懂了!”
不算整齊,但各個都很服氣的聲音在實驗室內響起,譚德潔點了點頭道:“懂了就行,我先走了,你們收拾一下就一起去聚個餐慶祝一下吧。”
等到譚院士從實驗室離開,氣氛終于輕松了些。
老徐開口問道:“那個,咱們是不是該問問寧總要不要一起來吃頓飯?”
其實寧為放棄一作身份,對項目組來說,受益最大的還是張研成。畢竟這個項目跟他能否順利畢業息息相關。而對于其他人來說,并不算一件好事情,如果照著譚導的意見,論文作者一下插兩個人進來,大家的排序都要挨號往后排,比如老徐本來能混個二作的,這下可能是三作甚至四作了。
但每個人的需求不同,別看老徐脫發嚴重,但實際上他比張研成還晚一年考入譚院士的博士,這次因為項目比較重要,所以專門把他調過來一起負責這個項目,但等張研成畢業之后,老徐也要開始考慮自己的博士畢業問題了。
生化環材為啥被稱為天坑專業?不就是因為論文跟實驗室成果息息相關,必須得天天泡在實驗室里反復試驗,做出來可復現的成果,這樣發表的論文才能被同行們認可,從而達到發表標準。
現在有這么個大佬輕輕松松隨便指點一下,就能讓大大加快實驗進度,老徐當然是希望能跟寧為多攀攀交情的,這樣等到他主持下個項目的時候,萬一遇到什么極難克服的困難,想找寧為幫忙的時候,也更好說話不是?
所以即便明知道這次聚會真把寧為請來了,只會讓這頓慶祝宴氣氛更壓抑,但老徐還是忍不住提了句。
“這個的確是應該的,不過都這個點了,寧總大概已經吃完飯了吧?我微信上問一句吧。”說著張研成拿出手機發了條消息給寧為。
等他們收拾完實驗室,寧為也回了消息:“謝謝張哥,我已經吃過了,就不過去了,你們去慶祝吧。”
“哎……”張研成嘆了口氣,然后把微信上的回復給老徐看了眼:“寧總吃過了,還是咱們自己去吧。那啥,以后大家在學校里看到寧總了,都記得主動問聲好,在過兩年我估計你們就算想跟寧總見一面,都難咯。”
眾人無語。
“其實現在想想我還是挺希望寧總來跟我們講講其中的數學原理的。他早上來的時候好像還說要給我們講來著,結果材料退火的后就走了,哎,如果掌握了寧總的數學方法,說不定真有提高呢。”小潘有些懊惱的說道。
“想多了啊,小潘!”
張研成拍了拍這位項目組小弟弟的肩膀,然后說道:“燕北大學從來不拒絕學生跨專業聽課的,大家這方面的積極性也很高,相信你讀本科的時候也有過跨專業聽課的經歷吧,你不妨去打聽下,學校幾萬本科生,有幾個人沒事會連續跨專業跑去數院聽課的?”
“這……”小潘有些發愣,好像是沒聽說誰喜歡去數院蹭課的。
“沒什么這啊那的,他們學的那玩意兒你根本聽不懂啊!別說跨專業去數院聽課,就是那些數院本專業的,從頭到尾不漏一節課能不能聽懂都兩說!你沒系統學習過的東西,只聽人家隨便講一遍就能聽懂,那資質也不用來學材料了,數學、物理歡迎你!我跟你說,數院那地方就是普通高智商進去了都會覺得自己可能是傻逼的地方,這可半點不夸張。”
“咱們學校期末考五門不及格,就會被勒令退學,你知道就因為這個每年數院要發多少學術警告嗎?那些高考狀元在數院里頭被考試整成自閉的多了去了,你以為聽寧總講一遍分析方法你就會了?我跟你說,他真跟你講了,我估計你該懷疑人生了。那種懷疑自己腦子可能有坑的感覺不要隨便體驗,你還年輕會打擊到自己的。”
“所以咱們把項目弄完就行了。別去較真了。你真去找寧總要解決思路,人家給你列一堆公式出來,說不定就把你整自閉了。你可別不服氣,上網去看看寧總本科時候去參加世界計算機算法頂級大會后,那些參加了大會的算法工程師們推特上的發言你就能懂了。人家專門搞算法的,數學學得肯定比我們扎實,寧總能讓那幫人大腦都歇菜,更別提咱們了。”張研成苦口婆心的說道。
聽了這話,小潘有些懵,然后抬起頭問道:“張師兄,你是不是以前去數院聽過課?還沒打擊過?不然咋知道這么清楚?”
聽了這話,張研成愣了愣,腦子里不自覺的回想起當初非常牛逼的去數院聽了兩堂隨機過程的課,然后自閉了大概一個月的青蔥歲月,下意識的拍了一下小潘同學的腦袋:“就你事兒多!”
寧為可沒空去體會項目組那些成員此時心情有多復雜。
掛了談譚院士的電話,正打算跟江晨霜商量什么時候完成承諾請大家吃頓飯,辦公室門突然被敲響,剛說了聲,田言真便推開門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看到正在收拾辦公桌的江晨霜這位數學大佬明顯愣了下,然后說道:“江同學也在啊,沒打攪你們吧?”
“沒有啊,我就是來給寧為送個飯,這就走的。”江晨霜連忙答道。
“不急,不急,我就是順路過來問寧為點事,寧為啊,聽老譚剛打電話說你已經幫他們把問題解決了?”田言真問道。
“嗯,是啊。下午他們打電話來,說是問題已經解決了。”寧為答道。
“哦,那感情好啊,這樣正好晨霜在,你也別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帶人家出去逛逛。對了,跟你說下,你魯師兄最近開了個新課題,可能比較忙,你這邊不是比較閑嘛,干脆你去幫下魯師兄做他的助教,偶爾幫他代代課,批改作業跟試卷什么的,你沒問題吧?”田言真說道。
“啊?助教?!”
“嗯,就這么定了!閑著多勞嘛!對了,老譚說想找你面聊,我幫你拒絕了,說你不今天不在,這周應該就能把助教證給你辦下來,回頭老譚再跟你說些混賬話,你直接把你的助教證拍他臉上就行,懂了?”田言真認真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