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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 法華寺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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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文初很驚訝,張子杰來找她查剛發的案件。

  “誰讓你來的?”

  張子杰道:“前兩日不是說,舒大人告訴我們龐大人,說把刑名交給您。”

  “所以今天法華寺出案子了,我們大人就讓小人來給您回稟。”張子杰道,“現在還沒人去,您……可能要快點。”

  葉文初道:“我去府衙一趟再說。”

  起火案不靠她滅火,她就不用急。

  龐勤春的板子傷剛結痂,現在雖已經開始做事了,但人不能坐著,只能站著辦公,實在太累了就趴一會兒。

  他正在公房內看文件。

  “龐大人,”葉文初進門,抱拳施禮,“張小哥與我說,法華寺失火燒死了一個人,讓我出現場。”

  龐勤春給她回禮了。

  “葉,是本官讓他去的。前幾日舒大人說府衙能力有限,人手也不夠,索性將刑名交到您手里。”

  “聽說您的衙門里,連官印都有了,您辦案子也是合情合理,是吧?”

  葉文初看著,沒說話。

  她不認為,這個時代的男性,能夠興平氣和地認同她的存在,承認她的能力,并愉快地和她做同僚。

  就連最近關系破冰,想求她中午免費針灸的袁為民都做不到。

  舒世文說是說,當時的語氣她沒聽到,但她不認為是好話。

  今天龐勤春直接讓她去現場,這事兒就得掰扯清楚,她可以去現場,有案子查她挺樂意的。

  但得有名有立場。

  “那、那您的意思,是不想接管?”龐勤春不敢得罪她,小心翼翼問她,葉文初道,“龐大人,就算是個衙門,也隸屬府衙統管,您也是上司。”

  龐勤春說不敢。

  “您要將刑名交給我,我很樂意為您解憂排難。”

  “但,您得給我委任文書和權限范圍明細,并告知和我權限相關的所有人員,以免接觸時他們心里不服氣,和我發生沖突,我要打了誰,到時候您還得為我善后,這和您想減輕負擔事與愿違了。”

  這小丫頭說話,一點不吃虧,逮著就扎人。龐勤春給了她兩封信。

  一封是權限范圍,一封則是以上峰提點下屬的語氣,讓她好好做刑名事,不要辜負太后和圣上以及龐勤春本人的信任和期許。

  龐勤春下意識等她一句謙辭。

  葉文初很從容:“那多謝龐大人了,我告辭了。”

  該說的說完了,她就走了。

  龐勤春無奈目送葉文初離開,松了口氣坐下來,又驚跳起來,捂著裂了傷口的屁股倒吸涼氣。

  “大人,刑名真交給她嗎?”他的師爺問道。

  “讓她折騰去,不用查案辦差,本官樂得輕松。”龐勤春道,“至于結果,又不要我負責,我們等著看笑話。”

  師爺一臉的奇怪:“滿朝文武,居然也沒有人攔著。”

  “攔得住嗎?瑾王給她撐腰,圣上也一口一句欣賞她,在大理寺就說百官不抵她能干。”龐勤春道,“我聽舒大人的意思,可能要用捧殺。”

  “捧殺也不錯,就是覺得可悲了。”師爺道,“什么時候,一個十六的小姑娘,在朝堂攪得翻天覆地,我們卻什么都做不了,還要捧殺。”

  龐勤春冷笑:“就是因為是小姑娘,年輕漂亮也確實有點本事,要換個老太太,你看看。”

  師爺掩面而笑。

  葉文初才不會管他們想什么,她這里的預期效果達到了,就可以。

  至于別人腦子里在想什么,她無法左右也不想知道。

  衙門里,伏成和董峰等人,甚至包括仵作余三,都以為葉文初會邀請他們一起去法華寺。

  他們正似模似樣等她的時候,張子杰訕訕然從他們門前路過。

  “沒邀請你去?”董峰問張子杰。

  “沒有,說她不敢打擾大家,我們都是編制內人員,她又不是,是給不起工錢的。”張子杰原封不動地將他理解的意思,轉述了。

  董峰沒懂什么是編制內,但似乎有點理解。

  讓他們上趕著去找葉文初,似乎也不行。

  “大人讓你們出城巡視去,這都六月了,各個村里走一遍,收稅的事盯一盯。”

  捕快也不是只查案,還有別的事。

  眾人應是。

  但想查案。

  葉文初帶著馬玲和圓智以及八角,四個人往城外去,她還讓人去給乘風帶話,來給她干活。

  “草臺班子。”葉文初嫌棄。

  “這個法華寺不簡單,他們的住持貧僧認識。”圓智道。,

  葉文初很佩服地看著他:“怎么認識的?”

  “貧僧來京城,先去的法華寺,心想如果找不你,或者你翻臉無情,那貧僧就去法華寺掛單。”

  八角笑了起來:“住持將你單子撕了,讓你滾?”

  圓智咳嗽一聲,低聲道:“沒、沒撕。”

  行腳僧,或者別寺僧人去其他廟中借住或者暫住,俗稱掛單。

  但廟里是可以拒絕的。

  一行人到法華寺,火已撲滅了,許多香客逗留在失火現場看熱鬧,廟中僧人也攆不走,只能由著他們。

  法華寺占地很大,禪房分客院和僧院。

  僧院在寶殿后右側,客院則在左后側,因為住宿便宜,又清幽安靜,這里常年住客很滿。

  因為是寺廟,所以客院分男女院,也分家庭租用四合院。

  葉文初站在山頭往下看,整個半山腰的平地上,都是院落。

  這邊房子,整體是坐北朝南靠著山,今天上午起火的院子在最西面的一間小院。

  院子燒毀了一半,起火點就是被燒死的男子的房間里。

  葉文初到時,現場所有人都很驚訝,接待她的慧靈大師道:“是小姐您查嗎?”

  “在下葉文初,是圣上封的,這個案子現由我來查辦。”葉文初說著,和周圍所有的百姓施禮,“葉文初!望各位知情人,將看到聽到的事,告訴我們。”

  “如若有有用的信息,免費贈送身體檢查一次。”

  來的香客,都是附近的村民或是城中的居民,有很多人已經知道她的大名,也有不知道的,但看她自信從容的氣派,根本不會質疑,紛紛應是,待她進去做事,大家又低聲聊著她的事跡。

  因為是火場,葉文初前面不急是有原因的,火不全部熄滅,人也進不來。

  “葉,”慧靈告訴葉文初,“死者應該就在東廂房。”

  院子燒了一大半,只留下西廂房的一半沒有燒,其他的都化為灰燼。

  “是怎么確定,東廂房里有人被燒死?”葉文初問慧靈,慧靈回道,“起火的時候,隔壁的施主聽到里面有男子求救。”

  “具體是誰,你們知道嗎?”

  慧靈搖頭。

  “這個院子,上午短租給一位夫人,夫人帶著孩子和仆從,在這里寫歇了兩個時辰,就離開了。”

  “夫人離開后,兩刻鐘左右這里起火了。”

  葉文初頷首,在附近查看,又繞到了院后的山坡,坡道上有兩串非常明顯的腳印,但不能確定是什么時候留下來的。

  她仔細觀察了一會兒,折回來準備先進西廂房。

  “葉擔心腳下,雖說西廂房沒有被燒,但也搖搖欲墜,您注意危險。”

  葉文初應是,進了西廂房。

  院中,圓智沖著慧靈翻了個白眼,大有衣錦還鄉榮歸故里的感覺,縱然這里和他的故鄉全不搭噶。

  “這位大師,您是……”慧靈看著有點眼熟,圓智告訴他,前幾天來掛單被驅的和尚。

  慧靈很驚訝:“被驅?法華寺每天都有大師來,不可能驅走任何一個人。”

  “是你們住持讓一個叫慧通的人趕貧僧的,這難道還要騙你?”圓智嗤笑一聲,“虛偽!”

  慧靈搖頭:“托大稱您師弟,您說慧通趕走您,那貧僧去將他請來。”

  大周和尚的輩分,是按照法號里的“慧、圓”等字排輩的,慧在前,圓在后,所以慧靈說托大喊他師弟。

  “喊吧,貧僧難道還捏造?”圓智道。

  圓智在院中和慧靈吵架,葉文初和馬玲站在房間里。

  房間里有明顯被人剛剛住過的痕跡,地上有瓜子殼,花生殼,還有一條小孩用過的尿布,掉在桌后。

  炕上有人躺過,但被褥等在柜子里沒有取出來。

  桌子上的茶盅里都有用,一共八只全部用了。

  葉文初喊了個小沙彌,問道:“禪院被客人退房后,你們通常多久過來打掃?”

  “這個院子早上才短租的,夫人離開兩刻鐘就起火了。如果沒有起火,我和師弟約莫也快到了。”小沙彌道,“平時不忙,我們頂多間隔兩刻鐘半個時辰。”

  葉文初頷首,走到院中來,圓智還在和慧靈較勁。

  她問慧靈:“能進去了嗎?”

  “可以了,那貧僧就找武僧來,幫您進去將受害人抬出來。”

  葉文初道謝了。

  她來的時候,就拿了葉俊的半舊長褂,現在換下裙子,做事方便很多。

  武僧準備好,裹住了手腳,準備進東廂房。

  隔壁的租客指著窗戶:“我聽著在窗戶這頭的喊聲,就、就靠著院子。”

  “聲音不大,也很弱。”

  因為是禪房,里面幾乎沒有家具,大梁也沒有倒塌,武僧們很快找到了死者,他們用門板將死者抬了出來。

  死者已經枯焦。

  人放置在院外,葉文初看著愣了愣,蹲下來用手擦了一下死者的腰腹處。

  沒有衣服!

  燒焦的表面,沒有留下任何布料纏過燒焦物的痕跡。

  也就是說,死者至少在被火燒以前,是全身赤羅的。

  “幫我看著這里,我進房間看看。”葉文初叮囑馬玲,她進來禪房。

  房間的格局是進門對著很大的炕,炕尾有柜子,房中間是桌椅,靠墻有洗臉架和一個小立柜,除此以外沒有別的東西。

  這樣空曠的房間、不點燈的白天、不燒炕的夏天,怎么直接起火燒死了一個成年男性?

  “就是這里。”一個武僧跟著進來,告訴他死者的位置,是橫躺在炕上的。

  葉文初蹲在燒毀的成碳的桌椅前,捻了一點灰燼聞了聞,有一股焦油氣。

  和她想的差不多,這個房間是被人淋了桐油燒起來的。

  “火燒起來后,你們用了多少時間滅火的?”

  武僧回道:“我們人多,前后兩刻鐘左右。”

  東西少,也是關鍵因素。

  葉文初用帕子擦了一下炕,倒也沒有什么,柜子里的被褥等燒完了。

  可以判斷,起火點就是死者的身上。

  她現在懷疑,死者很可能在起火前,就已經死了。

  她和武僧道:“我看屋子不會倒塌,能不能請您帶人進來,將里面細細的整理一遍,幫我看看,有沒有任何,不屬于禪房的東西,包括腳印。”

  “可以。”武僧這就去找人,葉文初到院子里,讓人將門板加高,她開始驗尸。

  驗燒焦的尸體,先判斷是生前還是死后被燒。

  死后被燒,尸狀比較明顯,比如掙扎的痕跡,動作扭曲以及其他的傷痕。

  但這具尸體,更容易查證,因為他的脖子上細看后,就有非常明顯的,被銳器割裂的痕跡。

  這種氣管和動脈都割斷的手法,像很有殺人經驗的人所為。

  她看過一些尸格,通常上手割斷對方氣管和動脈的,以仇殺為主,不留余地。

  “死者男性,四十到四十五歲,身高五尺八寸,身形強壯。”

  “咦,”葉文初檢查牙齒,和外貌,頓了頓,取了帕子擦死者的頭頂,隨即抬頭看向圓智,“你來看。”

  圓智蹲下來摸了摸,也驚奇地看著葉文初:“沒毛。”

  如果有頭發,是不可能燒得毫無殘留的。

  在廟里,沒有頭毛的男子,總不能那么巧是個禿頭香客!

  慧靈也過來看。因為死者五官辨識不出,身形也完全沒有辨識度,所以他也不知道:“像是個和尚,難、難道是我們寺里的?”

  他說完臉色大變。

  葉文初道:“勞駕您通知全寺集合,點一點人頭。”

  慧靈去辦事。

  葉文初繼續查案驗尸,初步判斷,死者的死因就是脖子上的傷,身上不見其他的外傷,也沒有打斗的痕跡。

  死者羅體,周身沒有任何外物。

  但也不是毫無收獲,死者因為是躺著,翻身后,居然還依稀辨識到,死者后腰的部位,有一個顆痣。

  慧靈趕回來了,臉色煞白地看著葉文初。

  “慧通師弟,不在!”他說著,看著那具面目全非的焦尸。

  寺中的住持大師等全寺僧人都來了。

  “他有沒有什么特征?”葉文初道,“比如身上有痣,牙齒掉了幾個。”

  慧通的徒弟朗空舉手道:“我師父的后腰上,有一顆痣,師父還掉了左邊上下四顆板牙,他一直說左邊不能咀嚼,只能用右邊。”

  葉文初看了牙齒。

  “是的。上下少了四顆牙。”葉文初頷首道。

  身份就很明顯了,是廟中的一位叫慧通的和尚。

  廟中的和尚們,各個神色都很古怪,一則是因為慧通死了,二則是因為,慧通是羅體被人燒死的。

  這種死法,對于無欲無求身家清白的和尚來說,有點尷尬。

  葉文初讓人將尸體用布蓋上。

  八角已經和周圍的住客聊完了。

  “小姐,就是這位先生說他聽到了有人喊救命。”八角帶著一位三十幾歲,商人打扮的男子,男子高瘦皮膚黑黑的操著外地的口音,他道,“確實聽到了,我就住這里,原來里面是住著一位夫人,帶著一家子仆從,后來夫人走了,我就沒在意。”

  “然后,也就兩刻鐘,隔壁起火了,我從屋里跑出來,就聽到房里有人喊救命,聲音不大,很弱。”

  “我沒有看到人,就感覺人在窗戶邊上喊來著。”

  “我也不敢進去,就敲臉盆喊廟里的人來。”

  兩個小沙彌證實了他的說法,但小沙彌沒有聽到有人喊救命。

  “真、真的,我真的聽到了。”高瘦的男子道。

  葉文初應是,讓他登記了姓名和住址。

  “一直在說夫人,請問,早上這個院子,租給哪家夫人的?”葉文初剛才就打算問,小沙彌回道,“租的是宣平侯夫人,她帶著兒子和四個婆子來這里祈福。”

  “本來今天不準備住,但燒香添香油后,她帶來的小公子一直哭鬧不休,于是就來租了個院子休息。”

  葉文初和八角對視一眼,圓智站起來,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這、巧了不是!”他道。

  葉文初決不著急,請住持方丈給她說一說,關于死者慧通的事情。

  “他是十四年前,入法華寺,藏卷閣還存著他的卷宗。”住持道,“請葉隨老衲來。”

  葉文初隨住持去上山,她叮囑圓智看守尸體。

  廟中其他的和尚開始原地坐下齊齊打坐念經,超度亡魂。

  圓智有點尷尬,也坐下來念經。

  “他又開始濫竽充數了。”馬玲和八角聊著天,跟著葉文初上山去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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