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在塵世中,女子的地位本就不高,便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立下規矩,美其名曰尊重。
徐長安應當是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的。
和妻子相吻就是不尊重她?
要找妾室做類似的事情?
在生活中,可以表現出尊重的地方分明有許多。
若是讓他去說,興許會覺得這種給妻的規矩是為了更理所當然的納妾。
所以有時候,徐長安會覺得自己帶有‘前世’的記憶是一件好事,不然,倘若他真的是以這個世界的三觀被云姑娘撿到……
他無法想象自己得是什么模樣。
對于一個人而言,十歲之前的教育應當是極為重要的,如果他真的在這個世界接受了十多年的熏陶,說不得還真的會成長成一個讓他討厭的人。
幸好被姑娘撿到之后,他丟失了許多年的記憶,反而找回了些許前世的回憶。
如今就極好。
至于說他在這個世界其他的因緣、十歲之前的記憶什么的……就讓他一直記不起來好了,反正和云姑娘無關的對他而言都沒有意義。
徐長安偶爾會想,他的時間,那些認識云淺之前的時間……沒有任何意義。
他這一世的人生是從睜開眼看到云淺那一秒才開始的。
于是他的年歲,該是要比看上去要年輕許多。
興許這就是夫妻吧。
云姑娘也這樣想。
云淺很喜歡相吻的,這是溫存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畢竟,她是個沒有什么力氣的人。
更美好的溫存她無福消受,也就只有相吻什么的,可以讓她堅持的久一些。
“要是連這個都要管,我可是會生氣的。”云淺說著,抬起頭看著面前的陸姑娘。
云淺的語氣十分認真。
她很少會惱怒,如今卻有了些許的不開心。
因為她知道,自家夫君最是守規矩的人,這樣的東西會不會影響到徐長安?
她會給予徐長安無條件的信任,但是過往的經歷告訴她,徐長安其實是一個容易受到影響的人。
所以哪怕只是一點點的可能性都足以攪壞姑娘的好心情。
“那個……”
一旁的陸姑娘看到云淺忽然暗澹下來的眼神,肩上忽然沉重了許多,如同有一種說不出的壓力壓在肩頭,讓她喘不過氣來。
得……得讓姑娘的心情好起來。
“夫人,只是一些過時的規矩罷了,您也不用不開心的。”陸姑娘咳了一聲:“公子又不是迂腐的人,他不是很喜歡和您……吻嗎。”
陸姑娘說的時候很害羞,卻還是硬著頭皮去說。
“說是這樣說……”云淺輕輕搖頭,正要說什么,就感覺到陸姑娘牽住了她的手。
陸姑娘緊張兮兮的抓住云淺的手指,面紅耳赤,卻鼓起勇氣。
“夫人,妾有個問題,興許有些無禮。”陸姑娘深吸一口氣,視線虛浮:“可、可還是想問。”
云淺點點頭,輕聲道:“你問吧,不礙事的。”
“嗯。”陸姑娘松了一口氣。
轉移姑娘的壞心情,她要這么做。
繡鞋在地上碾著,陸姑娘心想她這是讓云淺的心情好起來,可不是為了自己好奇。
是真的。
這次,她真的不好奇。
相吻什么的,對區區一只陸姑娘來說,段位太高。
她現在連和男子擁抱,被異性氣息包圍是怎么樣的感受都完全不了解。
即使云淺和她說了更進一步的事情,她……她也不想知曉。
夜里會做夢的。
但是她還是要問。
因為,毫無疑問相吻讓云淺覺得很幸福。
只要讓姑娘去回憶這些美好的事情,她那莫名其妙的壞心情就會散去、眉間不自然的蹙起也會撫平吧。
陸姑娘不想云淺不開心,所以……就犧牲自己了臉面,問出了不要臉的問題。
“您說溫存的時候會安心,那和公子相吻的時候呢。”
陸姑娘捂著滾燙的臉,為了自己大膽的行為而感覺到羞恥,卻依舊沒有停下詢問:
“除了安心……還有怎么樣的感覺?”
她看起來是想知道。
紅彤彤的面龐比什么話語都要更有說服力。
在這一刻,陸姑娘很好的履行了身為一個“好色”姑娘的職責。
“想知道?”云淺眨了眨眼,視線在頭已經要埋進心口的陸姑娘身上凝視了一會。
不甚明白。
陸姑娘真的想要知道嗎?
云淺不這么覺得。
若是給陸姑娘一個褥子,她應當會鉆進去捂住耳朵吧。
不過,既然她問了,自己便想想要怎么說。
云淺開始回憶。
然后,陸姑娘的目的達成了。
回憶和夫君相吻的事兒,的確讓云淺那一點點的壞心情瞬間就被歡欣沖碎。
不過是些許畫面的閃回,就讓云淺心里再沒有一丁點的郁氣,掀起的只有安心和幸福。
甚至,因為有時候徐長安會過于沉迷相吻,云淺反而想著若是這部分時間能削減一些,說不定是好事?
早知道,喘不上氣其實是很消耗體力的。
那么,她很喜歡相吻的這件事,實際上對于她的溫存其實是有著負面作用的。
這會讓云姑娘本來就少量的體力更加捉襟見肘。
到關鍵時刻,連一刻鐘都堅持不上了。
所以……
“不相吻,說不得是一件好事?”云淺偏著頭,喃喃道。
“欸?”陸姑娘沒有聽得清楚,呆呆的看著云淺。
“您說什么?”
“沒什么。”云淺搖搖頭:“我想想,要怎么與你說。”
感受嗎?
每一次其實都會有不同的感受,但無一例外的,全是滿滿的幸福。
如美酒一般讓人沉醉,如疲憊后夫君給上的一杯甜茶,如竹林間與他一同躺著曬太陽一般讓人不可自拔。
“除了安心之外,是很幸福的,感覺……似是蜜餞的味道。”云淺這樣描述。
“甜……甜的……”陸姑娘唔了一聲,以茶杯掩面。
再多一兩句,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就要爆炸了。
血液內壓力頗增,頭腦一片湖涂,眼神也晃了起來。
甜的?
是說味道嗎?
倒是在書上這樣聽說過的。
可她不想知道這般于她而言除了嫉妒和向往,完全沒有意義的知識啊。
有那么一瞬間,陸姑娘承認自己心動了,她想要悄悄的、羞澀的往前多邁出哪怕那么一小步。
可她還是慫了。
沒有對象啊。
哪怕對男子心動了,可是她也沒有目標。
“妾……妾知道了,夫人您、別再說了。”陸姑娘抿著唇,輕輕嘆氣,阻止了云淺繼續形容。
云淺點點頭,不再去想。
姑娘又省了一些說話的力氣。
而隨著陸姑娘鼓起的小小勇氣消散的干凈,剩下的只有澹澹的失望。
沒用的。
是無用的知識的呢。
陸姑娘忽然覺得很傷心,因為對于她而言,這輩子唯一可能有接觸的男子……應當只有祝平娘的夫君了。
到時候,能以陪嫁丫鬟嫁過去,能替姐姐分擔一些……?
就是說,在那之前,她都不可能有和男子接觸的機會——即使有,她也會拒絕。
陸姑娘很早時候就已經想好了,她這一輩子,只會成為姐姐的陪嫁。
她不認為這是在犧牲什么,因為如果是能讓祝平娘喜歡并且甘愿嫁過去的男子,那么她也同樣喜歡的不得了。
所以,只會跟在祝平娘身邊,這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動搖的事情。
陸姑娘相信,不止是她,花月樓其他的姑娘、甚至包括那個素未謀面的秦姐姐……一定也是這樣想的。
娶了祝平娘,就會附贈一個龐大的“禮包”。
但是理想歸理想。
聯想一下祝平娘的性格,陸姑娘甚至產生了一種深淵一般的絕望感。
指望祝平娘嫁人,太遙遠了。
陸姑娘甚至覺得,指望祝平娘那個喜歡半夜抱著賬本的女人找個男人……興許讓祝平娘回憶起前世的記憶,找到前世的丈夫直接嫁過去的難度都要更小一些。
嘆氣。
總感覺,與男子貼貼的事兒,這一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所以,云淺所說的、如同蜜餞一般的感受,她真的有可能一輩子都體驗不到。
陸姑娘苦著臉,在云淺疑惑的視線中問道:“夫人,真的……真的會像是蜜餞嗎?”
“嗯。”云淺點點頭:“是像的,有時候會才吃了蜜餞就……”
“好了,您不要說了。”陸姑娘在捂住了耳朵,血壓又上漲了許多,連呼吸都不太順暢。
云淺:“……”
她喘不上氣欸。
倒是和自己很像。
可是陸姑娘的體力可比她要好多了。
云淺眼睫顫了顫,又覺得此時的陸姑娘有些像是夫君所養的那只小花,于是就沒有在說什么。
“既然像蜜餞,妾也多吃些蜜餞吧。”陸姑娘平復心情后笑容苦澀:“蜜餞,妾……還是吃得起的。”
她也就能吃的起蜜餞了。
“很不開心嗎?”云淺望著陸姑娘那好似凝滯的、尷尬的笑容,這樣問了。
“說不上是不開心。”陸姑娘嘆息,如同一只咸魚一樣趴在桌子上,哪里有平日里的肅穆和威風:“只是覺得,妾這一輩子……好像一眼就看到頭了。”
“?”云淺沒有能理解。
“就是說,帶丫鬟,帶丫鬟,帶丫鬟……若是有機會能上仙門,只怕妾也沒什么心思去與人爭斗什么,應當只會幫著祝姐姐處理一些事務,關心關心同樣去仙門的妮子。”
陸姑娘伸了個懶腰:“這一輩子,應當就是這般毫無波瀾的吧。”
“這樣不好嗎?”云淺問。
“很好哦。”
一改常態的,陸姑娘振作起來,她做起來,認真的說道:“平靜、平澹一些沒有什么不好,妾很喜歡這種感覺,一點都不厭倦,當然如果祝姐姐能嫁出去,找個男人回來解悶,妾就更高興了。”
她其實很早就有機會去仙門的,小時候祝平娘就說過她的天賦很好。
但是她不想去。
因為從書上看的仙門似乎很可怕,可如今了解的多了就知道,即便去了仙門……她極有可能還是如今這個模樣。
陸姑娘只想要過平靜的生活,能和喜歡的男子、女子親近就足夠了。
打打殺殺、波瀾壯闊什么不適合她。
能似是這般心情起伏的和云淺聊這種讓她臉紅心跳、晚上都不一定睡得著的話題……對她而言就已經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喜歡就好。”云淺點點頭,看著陸姑娘的眼神又溫和了許多。
感受著陸姑娘的想法,云淺回憶起了和徐長安在島上的二人世界。
那時候每天也是平靜的,但是就如同陸姑娘所說,她完全不會厭倦,反而只會覺得不夠。
果然,這是個各方面都討人喜歡的女子。
云淺這時候就覺得有些奇怪。
為什么夫君的這些因緣,一個兩個都會讓她覺得喜歡,都會讓她有好感呢?
這可是極為奇怪的事情。
名為云淺的女子可不是什么心善的姑娘,她的眼里是只能看見徐長安,可如今……卻對著這些都稱不上是姻緣的因緣而獻上好感。
還不止一個。
似乎,她對這些女子天生的好感度就在一個不錯的位置。
這種感覺、這種好感的位置,就好像云淺所見到的不是一個關系尚未確定的因緣,而是一個個已經和徐長安確定關系的姻緣。
想來,如果云淺在出現之前,徐長安已經有了妻子——那么不會吃醋的云淺對這些陪著他一起走過風雨的姑娘,便是會有好感的。
而其實,云淺這一世本沒有插手的意思,她分明是住在島上,是徐長安自己莫名其妙的送上門來。
沒力氣去想了。
云淺搖搖頭,不再去想這件事。
她知道知道自己對陸姑娘還算喜歡,就足夠。
“……呼。”
一旁的陸姑娘偷偷看了云淺一眼,松了一口氣。
云淺的壞心情似乎……消失不見了。
這樣就好。
在這一刻,陸姑娘很好的履行了她的職責——讓云淺的心情好起來。
此時,與秦嶺截然相反的二女兒再一次證明了她對于這個世界的價值。
相比于徐長安的動不動拱火,秦嶺的犯罪預備,陸姑娘的存在是真的能讓霜天感覺到欣慰和安心的。
能哄云淺開心,這就是天下第一的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