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書頁

857諸公,不敢茍同(下)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鶴樓文學

  秦禮一言激起千層浪。

  顧池聽到自家主公內心猴叫一般的“哇哇哇哇”,她還生怕顧池沒聽到,在內心點他的名字:望潮啊,你瞧瞧,這就是大粉脫粉后回踩的殺傷力,真的一擊必中!

  你幫我轉播轉播,吳昭德這會兒想什么東西?他內心吐血了沒有?是不是超級后悔沒有好好對待公肅?不對不對,這種渣男不會反省自身的,他只會懊惱公肅……

  顧池默不作聲地暗中瞥向吳賢方向。

  后者臉色猶如被陰云籠罩,下一秒就要狂風大作,暴雨傾盆,內心的心聲也確實很不友好。吳賢畢竟是一方勢力首領,即便內心火山噴發,表面上也能壓下真實反應。

  主公又道:啊呸,早干嘛去了!

  顧池:“……”

  搭配主公的心聲,這出戲可真精彩!

  顧池默默吃瓜,想看看吳賢怎么接招。

  秦公肅這一招真的是缺德媽媽給缺德開門,缺德到家了。谷子義生前名聲再好,但畢竟是魂歸黃泉的人。死人哪管得了生人?若新主人愿意給谷仁親眷一條活路,讓他們一家子安生度日,那都是給他面子。善待前任郡守的孤兒寡母,還能順手收買人心。

  “秦公肅,你瘋了?”

  天海的人率先坐不住。

  若順利拿下上南,他們是直接受益者,秦公肅三言兩語就想從他們口中撕下一塊肉給孤兒寡母,對得起他們在戰場上流過的血?谷仁是上南的主心骨,上南精銳在那一戰打光,剩下的孤兒寡母根本沒有自保之力,換而言之,上南已經是一塊無主之地。

  勝利者才有權利安排它的歸屬。

  憑什么給谷仁的子嗣?

  也有人憤而起身:“秦公肅,你倒慣會做好人。一張嘴開開合合就將一眾兄弟打下來的戰果拱手讓人了……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你問問沈君,看看她答不答應!”

  正在吃瓜的沈棠沒想到戰火會波及自己,她先是怔愣,旋即綻開一抹標準的傻白甜笑容:“公肅這話確實不太妥當,只是仔細深究,也有幾分道理。憶當年,我等與子義共患難、同生死,從孝城結盟到刑陽道屠龍局,各種情誼已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

  想起谷仁,沈棠沉沉嘆氣。

  面上的悲慟幾乎要溢出。

  她抬起袖子按了按眼角泛著的盈盈水光:“若非黃希光趁虛而入,使了卑鄙手段,子義與其一眾結義兄弟何至于抬棺死戰?落得個尸骨無存下場?若非上天捉弄,本該是你我他三家攜手進退,共守朝黎關,與那黃希光拼個死活。子義何等豪杰,吾也不忍他辛苦一輩子的基業這般毀了。待來日百年下了黃泉,見了子義,如何跟他交代呢?”

  吳賢猝然睜大那雙銅鈴大眼。

  他似乎沒想到沈棠跟谷仁關系居然這么好,居然會應和秦公肅的鬼話——谷仁的基業不止一個上南啊,而是圍繞上南為核心的十來個大小郡縣。經營多年,家底豐厚。

  有理由懷疑沈棠背著他跟谷仁結拜了!

  棠棣情深?

  指的是他和她,還是谷仁和她?

  吳賢硬著頭皮道:“子義兄的遭遇,為兄也很痛心。沈妹這番考量雖是好心,但可有想過他們孤兒寡母如何立得住腳跟?上南的形勢也是錯綜復雜,那些僚屬愿意臣服子義兄,但未必肯心甘情愿臣服子義兄的子嗣。將上南交托給一個稚兒,不啻于讓稚兒懷抱金磚行于市,一個不慎就是殺身之禍。與其讓他們活在腥風血雨之中,倒不如好好安頓他們,方能平安順遂一生。再者說,讓一小兒執掌上南,如何對得住治下庶民?”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沈棠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展,似乎在秦禮和吳賢兩個意見左右搖擺,猶豫不決。

  “昭德兄這話也有道理……”

  話未說完就被秦禮用鏗鏘有力的聲調打斷:“主公,您難道想被天下人恥笑?”

  吳賢內心險些噴出一口老血。

  他怎么不知道秦禮還有這么蠢笨一面?

  不,不是蠢笨!

  吳賢內心飛速閃過一個猜測——

  以他對秦禮的了解,他不會看不出吳賢的算盤。此刻不過是找了個借口胡攪蠻纏,故意破壞他將上南收入囊中的計劃。只要上南不落入他手,對沈棠而言就是有利!

  于是,吳賢給自己人使了個眼色。

  “秦公肅,此言差矣。”

  收到暗示的幕僚出言駁斥。

  秦禮蔑視道:“如何不妥?袞袞諸公在此高談闊論,覬覦豪杰基業,欺辱孤兒寡母就妥當了?這事傳出去也不怕笑話!”

  幕僚笑容帶著幾分為難。

  沈棠在內心給秦禮海豹鼓掌。

  公肅抓住“孤兒寡母”和“豪杰英雄”兩張王牌不撒手,站在道德制高點對人指指點點。作為盟友,竊取盟友遺產是卑鄙;作為強者,欺辱孤寡是無恥。人不能卑鄙無恥。

  即便瓜分人家東西,也得經過同意。

  不問就搶那是強盜啊!

  吳賢這人也很珍惜羽毛,絕對不能忍受兩盆臟水潑自己身上。他不能忍受,秦禮的道德綁架的陽謀就算成功。不過,吳賢也知道名聲跟實打實的好處相比,后者更香。

  有些話他不便親口說出來,他的僚屬能當這個傳聲筒:“不不不,此言差矣。暴主鄭喬伏誅之前,谷子義與吾主都是王庭任命的一方郡守。上南,從來不屬于他一人,不是封地,更無從談什么基業。暴主無道,天下豪杰共伐,庶民渴盼已久的盛世近在眼前,你卻提議將上南交托給谷子義的子嗣。此舉實是婦人之仁,優柔寡斷!愚蠢!”

  話剛說完就收到一道不容忽視的目光。

  他循著看去,對上沈棠那雙沒有笑意的杏眸:“婦人之仁怎么了?倘若天底下的人都有婦人之仁,這亂世還打得起來?”

  僚屬也不想將沈棠徹底激怒。

  他準備拱手行禮,隨便道個歉,卻不料沈棠笑瞇瞇著給了他一記絕殺:“你倒是提醒我一件事情——吾等都曾是鄭喬這廝的臣民,為天下庶民才舉兵反君。此舉是順應天命人心,無甚錯處。只是,上南還真是子義兄的封地啊。諸君,難道全都忘了嗎?”

  帳內眾人皆是面面相覷。

  沈棠只得給他們提醒。

  “當年孝城結盟,國主鄭喬命人寫下檄文討伐彘王為首的逆賊,頒布詔令號召天下仁人志士,不論出身過往,誰能在討伐中建功立業,或加官進爵,或裂土封王。”

  她刻意在“裂土封王”四字加重讀音。

  當年,鄭喬雖未正式冊封,但礙于彼時情形,卻也默認谷仁這些手握兵權的勢力首領各自發展。谷仁如此,吳賢也如此。

  上南,還真是谷仁的基業。

  那名僚屬哪里還記得這么久遠的事情。

  或者說,在這個早就習慣大小勢力分裂的世道,誰還在意王庭發下來的那張紙?

  早就習慣了,自然也就忘了。

  “嗯?你們怎么都不說話?”沈棠說完,見眾人沒有再說話,故作天真單純地左右環顧,又一副語重心長的姿態跟吳賢談心,“唉,昭德兄,要我說咱們兩家跟子義兄關系都不錯,照顧一下人家孤兒寡母,讓他九泉之下放心也好,費不了多少功夫……”

  吳賢內心咆哮著罵人。

  這是“費不了多少功夫”的問題嗎?

  沈棠裝傻充愣,時不時插科打諢;秦禮占據道德制高點,誰來了都噴一句欺負人家孤兒寡母不要臉、谷子義這樣的真英雄豪杰都被小人吃絕戶真讓人寒心,雷打不動。

  逼得吳賢都想跟沈棠平分上南了。

  大家都拿點兒好處,一起閉麥!

  沈棠偏不,仿佛聽不懂吳賢明里暗里的意思,鐵了心要將上南交托給谷仁子嗣。甚至還上升到了不這么做,她怕谷子義來她夢里哭訴。她這樣心軟的人,真會愧疚噠。

  逼得天海武將當眾陰陽:“沈君仁善,但不是人人都如此。谷子義一朝身死,上南那些牛鬼蛇神會坐得住?興許早就吞了他們孤兒寡母。倘若絕戶,您上哪兒委托?”

  一想到谷仁絕戶,沈棠眼淚又剎不住車,好一陣難過:“若如此,那也無法。”

  吳賢一聽這話,萌生了別樣念頭。

  是啊——

  若是谷仁的妻兒老小死于上南內斗,那也是天命,沈棠這邊就無話可說;若是他們命大沒有死,自己也能借著照拂谷子義家眷的名義,安插自己的人手,控制他們……

  吳賢內心緊皺眉頭,做出取舍。

  顧池同聲翻譯給了自家主公。

  沈棠內心嘖嘖:吳賢啊吳賢,他的算盤珠子都要蹦我臉上。主意打得不錯,只可惜——嘻嘻嘻,有人先下手為強了。

  跟著是一陣嘎嘎嘎狂笑。

  顧池:“……”

  唉,給人當幕僚的,哪有不瘋的。

  因為沈棠這邊死咬著不肯讓吳賢拿上南,他只能暫時打消主意,暫時答應下來。

  “子義兄在天之靈也能寬慰了。”

  沈棠長舒一口氣。

  跟著,吳賢這邊又提議邑汝的歸屬。

  章永慶都站到他們對立面了,沈幼梨總不會還想將邑汝也給章賀的子嗣繼承吧?

  若再故技重施,那就是挑釁了!

  很顯然,沈棠沒有那么蠢。

  吳賢想要邑汝,她答應很痛快。

  除了邑汝以及周邊郡縣,還有吳賢一開始要的兩個燕州境內的小郡,沈棠還額外讓了他三個。面積都不大,但勝在地理位置還不錯,吳賢可以用它們當軍事緩沖區。

  剩下的,全部歸屬于沈棠。

  乾州全境,燕州七成,凌州四分之一,同時還有隴舞郡、四寶郡,以及在坤州境內的巴掌大的岷鳳郡。地盤面積雖遼闊,但考慮到除了隴舞郡和四寶郡,其余地方全部被戰火蹂躪,短期內看不到明顯收益。

  雙方初步達成了地盤劃分意見。

  其余戰利品分割,后續還要再聚聚。

  此刻雙方都揣著心事,沈棠匆匆用了一頓便告辭離開,吳賢這邊也不多做挽留。沈棠前腳剛走,他后腳命人傳信后方打探上南消息。務必要趕在沈棠之前將事情辦了。

  殊不知——

  沈棠離開營寨老遠,不再掩飾好心情,嘎嘎大笑:“昭德兄這次要吃啞巴虧!”

  胯下的摩托也應和地吭哧兩聲。

  沈棠滿意拍它脖子:“還是你懂我。”

  說罷,一人一騾,一個嘎嘎,一個吭哧,聲音此起彼伏,得意張揚都要溢出來。

  顧池卻再也忍不住,抬手捂耳。

  “主公——”

  說完還沖秦禮努了努嘴。

  示意她再得意也要收好狐貍尾巴,小心沒騙到上南,先將秦禮嚇跑,那可就得不償失了。沈棠收到暗示,良久才壓下有些麻木的嘴角。輕咳一聲,試圖挽回正經形象。

  “公肅,我以前不是這樣的。”

  秦禮:“……”

  他強迫自己忽略沈棠那串魔性的嘎嘎大笑,努力維系打工人正經形象:“以吳公脾性,待他發現自己被算計,不會甘心。”

  沈棠道:“我不怕打起來。”

  跟著又哼了一聲,信心十足道:“而且也打不起來。上南不在他手中,也失去了對徐文注的掌控。河尹又緊挨上南,從此地突襲便能直刺天海的心臟!兩家真要開戰,他就得掂量掂量了,看看天海守不守得住!”

  河尹的地理位置一度讓沈棠束手束腳。

  沈棠那些年裝傻賣乖,為的就是平衡周邊幾個鄰居,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攢下的家業被鄰居一鍋端了。為此,連吳賢授意徐解坑她錢,用市稅酒稅剝削她的油水,將昂貴糧種老牛和二手農具高價售賣給她,她也只能咬牙忍下。這對于極度愛財的貧窮又肩負巨額債務的主公而言,這是多么大的委屈!

  如今,局勢徹底顛倒。

  吳賢拿捏自己的河尹地勢,如今反而成了威脅他心臟的利刃,除非吳賢能消除徐解芥蒂,將后者重新拉到自己的陣營。

  不過,這基本不可能。

  因為商賈逐利、大勢已定,徐解在沈棠身上下的賭注給他贏下光明未來,終于到了秋收季節,他不會放著沈棠這個贏家不要,選擇投入曾經傷害過他的渣男懷抱……

  除非徐解真是“戀愛腦”了。

  當年棠妹說過,河尹,遲早會回來。

  (本章完)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鶴樓文學
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