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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1章 圍三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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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昭欣喜若狂,近乎失態。

  劉備、孫策卻有些懵。

  久聞天子開明,能容人,是以大臣們不管是否與天子意見一致,很少會與天子反目成仇。頑固如周忠,因為反對天子的意見,在家賦閑近兩年,最后還是被天子的誠意感動,欣然接任司空。

  但天子答應張昭,在渤海罷度田令,還是讓他們大感意外。

  孫策與張昭相處四五年,最清楚張昭的脾氣。若非天子所言正中下懷,張昭是不會這么激動,甚至說出“以身證道”這樣的誓言。

  一瞬間,之前的種種猜疑都化為煙云。

  天子的胸懷之廣,超出他們的想象。他們大可不必為之前的遲疑擔心受怕,一心想著保存實力,脫離天子的掌控,以求自身安全。

  “陛下氣度,臣欽佩之至。”劉備起身施禮。

  孫策也跟著起身,表達了類似的感覺。

  劉協搖搖手,心情卻有些無奈。

  他之所以給張昭這個機會,不是他大度,而是無奈。

  憑借著度田帶來的軍心士氣,他在戰場上高歌猛進,攻城掠地。可是世家、儒生的反抗也越來越明顯,越來越激烈。荀或親赴行在,就是一個明顯的信號。

  城池可以圍而不攻,也可以強行突破,但人心卻不能如法炮制。

  如果說黨錮是強行突破,最后搞得一地雞毛,那河東就是圍而不攻。從這幾年的效果來看,實在談不上理想。那些大族占著土地不放,同時又吃到了重蠶桑、通西域的紅利,活得很滋潤。

  想來想去,圍三闕一可能才是上策。

  你們不是懷疑度田的好處嗎?那就讓你們看看度田真正的威力。

  不想度田也可以,你們全部搬到渤海去,按照你們希望的方式發展。時代的紅利,你們也別想蹭。看你們能發展到什么程度,又能堅持到什么時候,最后在懸殊的利益面前,能不能堅守你們的原則。

  就算張昭一時獲得了成功,將試點的郡國擴展到十個,他也不用擔心。

  大漢有一百多個郡國,拿出十個來做試點,不會影響大局。

  相反,給這些頑固分子一個驗證的機會,避免他們鋌而走險,緩解矛盾激化的可能性,利大于弊。

  有比較才有鑒別,到時候,他們的失敗會進一步證明度田的意義。

  在這一點上,劉協有足夠的自信。

  兩千年的歷史,已經反復證明了這個規律。

  “施政當寬,治軍當專。”劉協調整了一下情緒,再次露出笑容。“大漢疆域廣大,風土人情殊異,非三代之方國可比,當因地制宜,因時而異,不可一概論之。在目標一致的情況下,應該允許不同的聲音存在。張卿,你說是么?”

  張昭心情正好,也不計較天子的細微差別,點頭附和。

  劉協話鋒一轉。“治軍則不然。軍議時,固然可以暢所欲言,各呈己見。執行的時候卻須上下一心,令行禁止,不能令出多門,否則縱有百萬大軍也難以取勝。二位以為然否?”

  劉備、孫策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說道:“陛下所言甚是。”

  劉協又看了張昭一眼。“張卿意下如何?”

  張昭沉默了片刻,躬身說道:“子曰:天下有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國之大事,唯祀與戎,非天子誰能為?”

  劉協嘴角輕挑,滿意地點了點頭。

  有你這句話,渤海這個試點就值了一半。

  張昭出帳,就扔下了孫策,直接找到了荀或。

  天子同意在渤海罷免度田令,并不代表這件事就行了。按照朝廷當前的制度,他要提出試行方桉,提交司徒府審批,很可能還要經過朝議這樣的流程。

  他與朝中大臣素無往來,人微言輕,能否通過尚未可知。如果能得到荀或的支持,成功率就大多了。

  兩人客套一番后,張昭開門見山的說明了來意。

  他想請荀或與他合作,一起擬定方桉,并說服三公九卿。

  荀或聽了,大為驚訝,隨即又喜上眉梢。

  冀州平定,遼東的戰事交給了荀攸,益州的戰事交給了士孫瑞,天子的重心必然會轉向朝政,兗豫青徐的度田該如何進行,就成了擺在他面前的問題。

  他最擔心的就是天子挾戰勝之威,依冀州例,在中原強行度田。

  他不反對度田,但強行度田很可能會造成流血,甚至發生叛亂,他不能不關注。

  如今天子有意讓張昭在渤海試行,無異于打開了一個缺口,也表達了足夠的誠意和耐心。

  如果張昭能夠成功,不僅可以避免激烈的沖突,還能證明度田不是王道的必經之路,德政一樣可以實現王道,對儒門的意義非比尋常。

  荀或立刻表示,愿意支持張昭完成方桉,并說服朝中公卿。

  兩人一拍即合,相見恨晚。

  荀或隨即又提醒張昭,你應該和虞翻聯絡一下,征詢他的意見。

  虞翻是難得的奇才,深得天子信任。如今主持講武堂,在公卿在臣中也頗有影響力。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將來朝會時會順利很多。

  張昭聽了,卻有些為難。

  他雖然曾與虞翻共侍孫策,相處卻不怎么和諧,經常意見相左。這次虞翻去渤海協助孫策軍事,兩人幾乎沒怎么交流。對他在渤海推行的度田,虞翻也不怎么贊同。

  想尋求虞翻的幫助,恐怕是緣木求魚。

  荀或見狀,決定親自出面,和虞翻談談。

  在等待宴會開始前的短暫空檔,荀或和荀攸聊起了這件事。

  荀攸聽完,對荀攸說道:“叔父不必找虞翻商量了,他不會支持的。”

  “為何?”

  “因為這是必敗之局,根本沒有成功的可能。”荀攸悄聲說道:“叔父真以為周制可以復興,禮樂可以致王道?”

  荀或驚訝地看著荀攸。“公達,你竟是這樣認為的?你還是儒門子弟嗎?”

  荀攸反問道:“叔父說的是哪個儒門?夫子之儒門,孟子之儒門,還是我先祖荀子之儒門?”

  荀或一時語塞,竟不知從何答起。

  荀攸嘆了一口氣。“叔父,儒門內斗了幾百年,今文、古文,師法、家法,眾說紛紜,德政具體是什么都沒有定論,想在四年之內實現王道,談何容易?恕我直言,真要是大量世家遷入渤海,渤海就是具體而微的東京。朱門酒臭,路有餓殍。處士橫議,政令不行。所幸明主在朝,不會有再有董卓進京這樣的事發生。你們需要擔心的,只是海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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