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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摸河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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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桿子,還是趕著毛驢車,樂呵呵地回家了。

  除了受到老勞模的激勵之外,還跟劉青山對他的承諾有關系:只要他肯踏實干,三年之內,肯定能討上老婆。

  一想到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美好生活,張桿子那一身懶肉,都充滿了動力。

  然后從第二天開始,他天天就趕著驢車,往返于縣城和夾皮溝之間,一天一趟,早出晚歸,風雨無阻。

  那時的縣城,都是平房,使用的都是旱廁,基本上每個方形的居民區,都會有一到兩個廁所。

  居民們也常常會看到,一個穿著膠皮衣褲的中年男子,胡子拉碴的,掄著大糞勺子,從糞坑里舀出來一勺勺的糞湯子,倒進毛驢車里。

  裝滿之后,就蓋好蓋子,趕車離開,這味道肯定是擋不住的,大伙都躲得遠遠的。

  每當這時候,張桿子就會吆喝一句:“躲啥呀,等你們吃了糞湯子澆的蔬菜,一個個吃得比誰都香!”

  氣得有人想揍他,可是一瞧身上沾著的斑斑點點的污穢,算了,還是忍了吧。

  糞水弄回來,還要摻上黑土,進行發酵才成,所謂發糞涂墻嘛。

  這活當然不能在村里弄,否則的話,整個夾皮溝,肯定都得弄得臭氣熏天。

  于是就在村外的東南面,修了個糞場子,這里很少刮東南風,所以味道也傳不到村里去。

  別看張桿子在外面遭人嫌棄,但是在夾皮溝,地位卻噌噌見漲,種地的都明白肥料的重要性,所以都對張桿子高看一眼。

  大伙兒見面都打招呼:“呦,大將軍回來啦!”

  大將軍,嗯,就是勺子大將軍的簡稱,也是張桿子的新外號。

  原本恨不得一年都不洗一次澡的張桿子,眼下也勤快了,每天回家都得沖沖,不然的話,那味道,熏得他自個都受不了。

  大伙都說:糞湯子能治懶病。

  瞧著這可喜的變化,劉青山還特意弄了個簡易的淋浴設備,給張桿子裝到他家倉房旁邊。

  就是用塑料布弄了個大口袋,表面刷上黑漆,方便吸收太陽的熱量。

  把大口袋往倉房蓋子上一扔,引出來一個蓮蓬頭,張桿子天天回來,都洗熱水澡,把他都快美出鼻涕泡了。

  引得村里不少婦女都羨慕,因為她們畢竟不像那些半大小子和大老爺們,在河邊脫個精光,噗通一下,跳進水里就洗澡。

  但是叫她們去張桿子這個光棍兒家去洗澡,那萬萬不行,于是,劉青山家里的那個,就整天都供不應求的。

  這么好的東西,當然自個家也要弄一個。

  就是蓮蓬頭不好弄,要不然的話,估計村里很快就能普及了。

  這幾天,劉青山也天天跟大伙一起干活,而且還是農村最累人的活兒:和大泥,脫大坯。

  他們這邊往地下挖一米多深之后,黑土層就會消失,變成黃色的黏土,正好用來和泥。

  黃土里面,還要加一些碎柴火,最好的是用麥魚子,也就是小麥脫下來的外殼,帶著麥芒,形狀像小魚兒。

  這月份還沒收小麥呢,就算是收了,也沒那么多麥魚子。

  大伙就從甸子上打了一捆捆的干草,用鍘刀切成寸斷,摻和到黃土里,增加拉力。

  這樣弄出來的土坯,比較結實,也扛得住風吹雨打。

  和泥的時候,不少人都穿著齊膝高的大靴子,在泥水里使勁踹,這樣才能勻乎。

  然后就用大鐵鍬,鏟起一鍬鍬的泥水,來回翻個,最后攢成一個大泥堆備用。

  這會兒還不能馬上使用,最少也得放置一宿,泥水調和,黏黏糊糊的,才可以用來脫坯。

  脫坯也有專用的工具,一個只有四個邊框釘在一起的坯模子。

  把坯模子放置在平地上,端著泥倒在里邊,表面再用泥板子抹兩下,然后輕輕向上抽出坯模子,一塊長條形的土坯就制好了,陰干之后,就可以使用。

  所以,脫坯也可以叫做拓坯。

  這活兒,絕對是又累又臟。不過大伙干得倒是挺起勁,因為大棚給他們帶來了從未有過的希望。

  干到晌午,劉青山帶著一身泥點子回家,剛要沖個澡,發現圍成的簡易棚子里,發出嘩嘩的水聲。

  他連忙趴著窗戶,問屋里正放桌子的山杏,原來是大姐在里面洗澡呢。

  于是劉青山就簡單涮涮手臉,準備吃完飯,去天然大澡堂子泡泡。

  如今正是八月份,一年中最熱的季節,河水被曬得熱乎乎的,洗澡最舒服了。

  午飯是燉的豆角,雖然沒有肉,但是放了葷油,豆角表面油汪汪的起了小油泡,很有食欲。

  至于主食,也很不錯,是燉豆角的時候,在上面蒸的大烀餅,這玩意俗稱“豆角蓋被”。

  尤其是貼在鍋邊的那一圈,都烙出了金燦燦的鍋巴,還沾著菜湯,最香啦。

  劉青山給四鳳和山杏各自掰了一塊帶鍋巴的,然后朝著地桌上伏案的高文學喊了一聲:“大姐夫,吃飯啦!”

  高文學戀戀不舍地放下手中的鋼筆,吃飯的時候,嘴里還嘮嘮叨叨的,跟劉青山商量著劇情。

  劉青山具體寫作不行,但是思路廣啊,還真提了不少建議。

  兩個人正說著呢,就聽到一個怯怯的聲音響起:“大姐夫,三哥,俺以后也要上學,考大學。”

  是山杏,小家伙一直也聽著呢,因為她知道,這本書就是大姐夫寫給她的。

  劉青山摸摸她的小腦瓜,又給她掰了一塊沾著菜湯的烀餅:“對,咱家山杏最有志氣,肯定能考上大學。”

  “那我要和山杏一起上大學。”小老四也不甘寂寞,舉起小手。

  “那你們要好好學習,過幾天,就該上一年級了。”

  劉青山寵溺地望著兩個小丫頭,心里盤算著:過幾天還得去一趟公社或者縣里,買兩套文具才行。

  兩個小丫頭吃飽了,就拉著小手去園子里,薅了些水稗草之類的,裝進小籃子里,去給梅花鹿喂食。

  這頭梅花鹿每天都是她們照顧著,傷勢也恢復得不錯,對兩個小丫頭,也越來越親。

  但是對劉青山還是不大友好,見面就用鹿角打招呼,劉青山都得繞著它走。

  找出一身換洗的衣服,用籃子挎著,劉青山就去河邊洗澡。

  從屯子西頭走到屯子東頭,隊伍就擴大到十幾個人,全都是半大小子,還有幾個大老爺們,都是干了一上午和大泥的活兒,因為下午休息,所以來洗澡的。

  出村幾步路,就是小橋,彎彎曲曲的小河從這里流過,這條河沒有名字。

  因為是松花江的一條小支流,所以大伙就順口叫它小松江。

  這年頭,河水沒有污染,水質十分清澈,因為跟著大人,安全有保障,所以半大小子們全都噼里噗通的跳進水里。

  洗著洗著,不知道誰挑的頭兒,就開始嘩啦嘩啦地打水仗。

  或者是比賽蹲大缸,這也是個挺好玩的項目,就是全身都沉進水里,比賽誰的憋氣時間長。

  除此之外,還有半大小子們最喜愛的一項游戲:名字無從考證,就是在小橋的欄桿上,大概兩米多高的地方,貼一塊稀泥。

  然后,小娃子們排成一隊,開始撒尿,看誰能把那塊稀泥呲下來。

  此項游戲,非童子雞不可。

  “大江哥,你也來玩啊。”

  大頭實在,還朝水里的叔伯哥哥張大江喊呢。

  惹得洗澡的大張羅哈哈大笑:“你大江哥去年娶了媳婦,天天在被窩里放水槍,可練不了這個嘍。”

  搞得張大江也滿臉通紅:“張羅叔,你咋越老越沒正經呢。”

  那些半大小子似懂非懂的,也跟著嘻嘻笑,河里是一片歡樂。

  “大頭,你們幫俺摸點蛤蜊瓢子。”

  劉青山看到人多,正好吆喝幫幫忙。

  蛤蜊生長在河底的泥沙中,先要用腳一點一點地踩,發覺腳底下有了硬物,就扎個猛子下去,撈起來,除了鵝卵石,就是蛤蜊了。

  對于這些半大小子來說,這都不是事兒,就跟玩似的,撈起來一個,就往岸邊的草地上一扔,不大一會,就堆成一座小山。

  這還是把小的,都給扔回水里了呢。

  劉青山也童心忽起,這種童年的把戲,已經多少年沒玩過了,于是也跟著一起摸蛤蜊。

  抓出來一個大的,剛捧出水面,就有一道水柱,射到臉上,這是蛤蜊自保的一種手段,會射水。

  技術有點生疏嘍,原來肯定是不會被噴到的,劉青山被噴了一臉,還惹得周圍的小伙伴好一陣嘲笑。

  他當然不在意,反而覺得有趣。

  回去的時候,來來回回運了好幾趟,這才把蛤蜊都運回家,幾個人坐在小板凳上,開始摳蛤蜊肉。

  村里人一般都不吃這玩意,嫌費油,要是不放油吧,腥味又太重了。

  蛤蜊瓢子都閉合,用手根本就掰不開,還容易劃到手,必須放太陽底下曬一下,等到微微開口兒了,把刀片伸進去,削斷閉殼肌,然后就被分成兩半。

  專門把斧足那一塊肉割下來,到時候用錘子或者木頭棍子敲打一番,敲打得松弛了,切成薄片,下水輕輕焯一下,就可以炒著吃了。

  最好放點紅的干辣椒,吃起來特過癮。

  另外,這個月份正是河蚌的繁殖季節,要是母的,掰開之后有黃兒,這個吃起來比較香,并不比蟹黃差多少。

  三個人熟練地在那剝著蚌肉,旁邊還蹲著劉彩鳳和山杏兒,她們也幫忙收拾蚌肉,剪掉那些不能食用的部位。

  “哇,好漂亮的小球球!”

  猛然間,小彩鳳一聲歡呼。

  劉青山循聲望去,不由得精神一振。

  只見小老四的指尖上,捏著一顆差不多有鵪鶉蛋那么大的圓珠子,在陽光照耀下,散發出黃色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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