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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讓我們蕩起雙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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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塊!

  五十塊!

  唉呀媽呀,全村人的禮份子加起來,只怕也沒這么多吧?

  村民們都聽傻了,好半天,在外圍溜邊兒的張桿子,嘴里這才嘟囔一聲:“還是縣里和公社的干部有錢吶。”

  劉青山起初也是一愣,不過腦子里面念頭一轉,很快就明白過來:

  “感謝縣政府和公社政府對我的鼓勵,我實在受之有愧,那件事,是每一個華夏人都應該做的,無需獎勵。”

  鄭紅旗微微一愣:喔,這個年輕人很不簡單嘛。

  于是他笑道:“各位鄉親們,劉青山同志,在省城的時候幫助外賓,為咱們國家爭了光,更為咱們碧水縣和青山公社爭光,是好樣的!”

  鄭紅旗握了下拳頭,繼續說道:“所以縣里和公社經過研究,對劉青山同志進行物質獎勵,大伙說,應該不應該?”

  “應該!”

  周圍,自然是一哄聲。

  這樣的好事,劉青山也只是按照程序,客氣了下,當然不會真的拒絕。

  他又謙虛一番,感謝各方面的培養,就連公社的領導和村支書以及隊長叔,都帶上了,說得大伙全都樂樂呵呵。

  最后才接過現金和獎狀,然后捧著獎狀,跟鄭縣長、孫書記,老支書,張隊長等人,一起合影。

  沒錯,還專門有一位縣里的記者跟來了。

  聽到咔嚓那一聲脆響,劉青山不由得心里一動:正發愁上哪去找相機呢,這不是送上門來了嗎?

  把客人讓到家里,家里人都又是緊張又是興奮,縣長都來了,感覺真有面子,又有點擔心招待不好。

  就連大張羅也蔫了,不知道該咋張羅,他也沒接待過這樣的大領導啊。

  還是劉青山不慌不忙,先把家人簡單介紹一下,然后叫大姐給客人點煙,大姐夫給客人倒茶。

  “新娘子點煙,必須抽啊!”

  孫書記樂呵呵地吧嗒兩下嘴,叫劉金鳳把煙卷兒點燃。

  鄭紅旗一瞧,也有樣學樣,結果,嗆得咳嗽起來,一瞧就是不吸煙的。

  不過,他還是送上祝福:“咳咳,祝賀你們,以后好好勞動,早日勤勞致富。”

  不料想,高文學是個一根筋的性子,給客人倒上茶水之后說:“俺勞動不成,不咋會干農活。”

  一句話就冷場了,氣氛稍稍有點尷尬。

  大姐夫的情商還有待提高啊!

  劉青山連忙笑著解釋說:“我姐夫呢,是個作家,剛剛寫了一本中篇小說,給收獲雜志投稿,寫得可好了,不比路遙的人生差。”

  “不敢不敢,差距還是很大的,俺還得繼續學習。”

  高文學往上推推眼鏡,這不是他謙虛,忽然會說話了,而是心里本來就這么想的。

  “哦,好好好,咱們碧水縣,要出一位大作家嘍。”

  鄭紅旗看向高文學的目光,立刻就不一樣了,這個年代,作家和詩人,絕對是受人尊敬和崇拜的職業。

  于是,他就跟高文學談起了文學。

  這個是高文學的老本行,說起來如數家珍,嘴里滔滔不絕的,也沒了剛才的局促。

  劉青山也終于脫身,拉著那位劉記者到了外面,往他兜里塞了兩包煙,然后才表達出,要借用相機,給一對新人拍照。

  這位記者同志也爽快地答應了。

  倒不是兩包煙的作用大,而是能當上記者的,起碼的眼力見還是有的,很顯然,鄭縣長比較看重眼前的這個小年輕。

  當然,照相機這樣貴重的物品,肯定不放心交給這個半大小子使用,所以,還是劉記者幫忙拍照。

  沒法子,劉青山也只能看著海鷗相機眼饞,心里琢磨著,以后一定要入手一個。

  這個時代玩相機,絕對燒錢,最便宜的樂凱膠卷,也要14塊錢一卷。

  沖洗的費用呢,一卷也要十四五塊,照一個膠卷,基本上就是一個工人一個月的工資啦。

  拍了幾張照片,約好以后去取,跟著鄭紅旗和孫洪濤等人,就起身告辭,任憑劉青山一家如何挽留,人家也不肯吃飯。

  這個時代的干部,原則性都特別強,劉青山也沒法子,只能將客人送上車,揮手告別。

  等到客人走了,村民們這才重新活躍起來,大張羅也歡實了,一揮胳膊:“開席!”

  熱熱鬧鬧的酒席總算是開始了,劉青山家里放四桌,爺爺家放三桌,前院支書家里放四桌,就這樣,還得來兩撥才行。

  第一撥,主要都是村里的娃子和上了年紀的老人,小娃子們嘴急,吃飽了就消停了。

  大張羅負責安排好座位,二彪子他們這些半大小子,就用肩膀扛著大方盤上菜。

  木制的方盤里,一次能摞十幾個盤子,基本上,一個人能伺候兩張桌。

  最先上的是涼菜:什么炸丸子之類,還有一盤豬頭燜子,一盤用土豆淀粉,也就是俗稱的粉面子攪的大燜子,蘸著醬油,又好吃又勁道。

  屋外的灶子,則噼噼啪啪地開始炒菜,一時間,誘人的香氣飄滿整個小山村。

  “真好吃!”

  “行,這伙食夠硬的!”

  “這老劉家大氣!”

  “那是,沒看到縣長都來了嗎……”

  大伙一邊吃,一邊贊嘆著。

  從席面上,就能瞧出來本家是摳門還是大量。

  而劉金鳳和高文學,則挨桌敬酒,先從長輩開始,等輪到小娃子的時候,人家全都吃飽下桌了。

  劉青山負責給姐姐姐夫打下手,拎著酒瓶子跟在后面,嘴里不時還張羅幾句。

  “山杏兒,多吃點,再把丸子裝回去點,留著慢慢吃。”

  劉青山把一個油紙小包塞給山杏這丫頭。

  小丫頭朝著他一笑,跟綻放的小花朵似的:“謝謝青山哥哥,我吃飽了,就不拿了,還有那么多人沒吃呢。”

  多懂事的小家伙!

  劉青山輕輕拍拍她的小腦瓜:“這個俺可說了不算,是四鳳交給我的任務,我必須完成。”

  一聽是四鳳兒,山杏又笑了,小臉上露出兩個大大的酒窩,然后才把油紙包裝進兜里。

  而高文學,則懷著復雜的心情,望著山杏娘:“玉珍,你也多吃點。”

  當初同來這里的三位知青,如今的境遇各不相同:那個王八蛋負心漢跑了,錢玉珍精神出了問題,只有他,收獲了真正的幸福,想想這一切,還真是令人唏噓啊。

  錢玉珍的面色有些蒼白,無聲地點點頭,然后垂下目光,盯著身旁的山杏,目光漸漸有些呆滯。

  劉青山在后邊拉拉姐夫的衣襟,示意離開,畢竟,對錢玉珍來說,眼前這一幕,也是一種刺激。

  高文學也只能在心里暗嘆一聲,然后去炕上那桌敬酒。

  炕上坐著的,都是村里的老一輩,一個個捏著小酒盅,慢慢品著。

  就在這時候,一陣歌聲,忽然從地上那桌飄過來:

  “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

  明明是一首很歡快的歌兒,可是聽在人們耳朵里,卻有毛骨悚然的感覺。

  劉青山循聲望去,只見錢玉珍手里拿著一根筷子,在飯碗上輕輕敲打著,她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嘴里輕輕哼唱著,似乎,正陷入了某種美好的回憶之中。

  或許,是和那個人渣,一起乘坐小船,蕩舟湖面吧?

  小小的山杏,正用自己的小手,死死抓著母親的胳膊,搖晃著,大大的眼睛里,淚珠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

  “造孽啊!”

  拐子爺爺抬起手,狠狠落在桌子上,要是他手里有槍的話,肯定一槍崩了那個不是人的狗東西。

  這啪的一聲脆響,也令錢玉珍的身子一顫,漸漸回過神來。

  四下望望,是人們各種復雜難明的眼神,錢玉珍顯然也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

  她站起身,略帶歉意地朝高文學和劉金鳳笑笑:“我吃好了,先走了,大家慢慢吃。”

  路過這對兒新人身邊的時候,又低聲說了一句:“祝你們幸福。”

  說完,凄然一笑,便領著山杏往屋外走,她的背影,顯得那么單薄,那么孤獨……

  “何家康,別讓俺再看見你!”

  高文學把牙齒咬得咯吱咯吱直響。

  何家康,就是那第三位知青。

  看到原本喜悅的氣氛,漸漸籠罩上一層憤怒和悲涼,劉青山也覺得心里憋得慌:這個何家康,還真不是個東西。

  不過呢,他也不想因為這件事,影響大伙喝酒吃飯的興致,于是也吆喝一聲。

  “咱們夾皮溝的老少爺們,都是有血性的好漢子,絕對不會放過那個何家康,今天咱們先不說這些,大伙繼續喝酒!”

  “對,喝酒!”老支書也端起酒盅倡導一句,氣氛這才重歸熱鬧。

  等到劉青山家里人以及那些幫忙的人們吃飯的時候,已經是第三撥了,時間也都下午兩點多了。

  敬了一圈酒回來,劉青山看到大姐夫的興致還是不高,就決定開導開導他:

  “姐夫,心里有憤怒,而拳頭又不能發泄這種憤怒,你該怎么辦?”

  那個何家康不在跟前,遠在千里之外,拳頭當然打不到。

  攥攥拳頭,高文學忽然心中一動:“青山,俺懂了,俺要用手中的筆,來抒發心中的怒火,狠狠批判何家康之流!”

  這樣才對嘛。

  劉青山成功引領了高文學的思路,正好大姐夫那篇小鳳兒剛剛寫完,那就再接著寫一本山杏吧。

  沒錯,就是從山杏這個苦命娃的角度來寫,肯定更加真實感人。

  高文學的心情明顯好了起來,一口氣吃了好幾碗飯,吃飽了,寫起來才有勁兒。

  看到他撂下筷子之后,就往外走,劉青山連忙招呼一聲:“嗨嗨,大姐夫,你干啥去?”

  “回家寫稿子去。”

  高文學頭也不回地應道。

  劉青山無奈地朝大姐攤攤手:就知道這個書呆子,腦子里現在肯定是新小說。

  “你給我回來,這里才是你的家!”

  劉金鳳也是又氣又笑,緊追上去,抱著高文學的胳膊往回拽。

  見到這一幕,劉青山有些遺憾地搖搖頭:大姐呀,按照你的脾氣,應該揪耳朵的才對嘛,難道,那個是俺的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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