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庭訓攻占的這座堡壘,在大同軍奪取鹿州(雅庫茨克)之后,就斷斷續續開始修建了。
張庭訓和他的前任上司,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跟周邊部落搞好關系。同時還在熟悉地形、氣候和語言,又要砍伐樹木建造船只,接下來就是掃蕩后方的哥薩克據點。
按照他的本意,今年派遣數十人,先去1300里外打探消息,等明年再挑選合適的時間征討。
但總部發了命令,他只能今年就出兵。
這是在配合漠北作戰,幾十萬人的大戰,張庭訓完全沒有說話的份——李正沿黑龍江進攻尼布楚,害怕作戰時間過長,北邊的哥薩克援軍,可以順河翻山偷襲雅克薩,張庭訓打的就是有可能出現的援軍老巢。
要打就打個出其不意,因此選在雪化之后動手。按照哈巴羅夫的說法,哥薩克會在這個時間,分出人手去各部落索要皮毛,還要分出人手搶時間種地和捕魚。
只要突然殺到,城堡里的哥薩克就數量不多。
秉承著這個作戰思路,中途遇到哥薩克強盜,搶了船立即飛速行軍。剩下的數百里路程,他們隨時可能暴露。所以,無法先派斥候去探查,打探只能坐船去,暴露行蹤就更難打了。
夜襲也比較冒險,極有可能他們白天藏在十多里外,船隊被敵人的漁船發現蹤跡。
總的來說,計劃非常順利,城堡里的哥薩克不多。
就是戰損數據有些難看,強攻棱堡真的只能這樣了,即便那只是最簡陋的棱堡。
相比而言,尼布楚的城堡才是真難打!
大同軍奪下雅克薩之后,尼布楚首當其沖,俄國人把貝爾加爾湖周邊的人力和物資,全部投入尼布楚增筑城墻。
尼布楚城堡,修了一座母堡、一座子堡。
母堡四面環水,陸路只有狹窄通道。城墻高5米、厚8米,有四個棱堡建筑,外圍還有三道木夾土柵欄和壕溝,每一道障礙都得強行突破。
子堡在母堡的河對岸,是一個江心洲,同樣四面環水。
大同軍的戰艦想通過,必然遭到母堡和子堡的兩面夾擊。
想繞過去也行,必須提前數里登陸,然后從北邊繞過沿河山嶺,彎彎曲曲要走二十多里山路。過了山區是沼澤帶,得先渡過一條支流,在母堡的河對岸發起進攻。這樣太過危險,還可以繼續繞,再渡過一條支流,穿過一片沼澤帶,然后從狹窄的陸路通道攻過去。
歷史上,滿清和沙俄之戰,不是在尼布楚打的,而是在更利于進攻的雅克薩。
如果把作戰地點換成尼布楚,清軍必然輸得更慘。因為這里補給更困難,這里地形更復雜,統軍將領甚至都不知道該從哪邊進攻。
出發之前,駐守雅克薩的王輔臣就說:“我們跟羅剎鬼,這兩年都在互相打探消息。雅克薩城堡堅固,羅剎鬼不敢攻過來。尼布楚城堡越修越厚,我們也無法打過去。這次取不得巧,得硬攻才行。這幅尼布楚城防圖,是斥候冒險爬到山上畫的。離開的時候被發現,為了這幅地圖,我們折了兩個人。此后,羅剎鬼又在下游修了烽火臺,任何船只接近二十里就會被發現。”
只掃了一眼地圖,李正就頭疼道:“這是什么鬼地形?老子打半輩子仗,還真沒遇到過。”
王輔臣說道:“只有兩種方案,一是棄船繞過北邊的山嶺,穿過兩處沼澤帶,再跨過兩條河,從狹窄陸地發起進攻。那里地形非常狹窄,羅剎鬼只要架起火銃火炮,我們不知得填進去多少人命。另一種方案,是強行拔掉子堡,再通過子堡去攻打母堡。”
李正打仗依舊那么穩健,他說:“第一種方案變數太多,而且是繞去敵人后方,我們不但要棄船,回去的糧道都可能被斷掉,而且還容易被敵人的援軍包圍。就選第二種,跟羅剎鬼打呆仗!”
大同軍出兵六千,土著和漢人民夫近萬。
從松花江到黑龍江流域,各個部落都被抽調青壯和船只隨軍,沿途驛站和商社的船只人手也被抽調。
大小船只,三千多條。
有安東水師戰艦,有驛站快船,有商人貨船,甚至還有土著的獨木舟和樺皮船。
船隊浩浩蕩蕩接近敵軍烽火臺,瞭望臺上的哥薩克都看傻了。慌慌張張點燃狼煙,然后舍棄烽火臺,劃著小船就逃之夭夭。
一座接一座烽火臺燃起狼煙,尼布楚城堡很快得到消息,敲鐘召集城外的哥薩克全部回來。同時又派人往西去,召集貝加爾湖周邊所有兵力,火速前來救援尼布楚。
李正選在子堡下游的江心洲登陸,這處江心洲,面積是子堡江心洲的三倍。兩處江心洲之間,只有十多米寬的江面。
上岸第一件事就是砍樹,整座江心洲都被森林覆蓋了。
砍樹和扎營就用了兩天時間,砍樹得到的木材,正好用來制造攻城器械,制造更多便于過河作戰的木船。
“累死了!”
喬光用一屁股坐到地上,雙臂都在發抖。
他家屬于晉商,但長期在揚州做生意,靠販運食鹽就賺得盆滿缽滿,沒有閑心去里通外敵勾結韃子。可趙皇帝得了天下,贛商、徽商們抖起來,喬光用的父親被逼得北上,弄到一塊長蘆鹽場的牌照。
沒過幾年,朝廷又清查田畝,喬家涉嫌侵占農民土地。本來是要流放的,不過地方官幫忙求情,說那些地方全是鹽堿地,租占了建鹽場其實能提高農民收入。
朝廷專門派了御史來調查,情況屬實。
侵占土地屬實,提高百姓收入也屬實。反復衡量之下,不必流放,甚至不用吊銷鹽業執照,但必須繳納一大筆罰款,因為這確實屬于違規行為。
喬家遭受連番損失,不得不拓展經營范圍。
喬光用身為庶長子,被扔去黑龍江開辦商社。松花江流域競爭激烈,黑龍江下游也競爭激烈,喬光用干脆冒險去海蘭泡。
這個選擇,果然賺翻了。
然后,他被連人帶船強征,別說商社伙計,就連自己都做了民夫。
“少爺,我幫你揉揉。”商社的二掌柜喬念湊過來。
喬光用癱坐在地上:“揉揉也好,要是再砍兩天樹,這條命怕都要沒了。”
還有幾個伙計,也都跑過來服侍,二掌柜終于不用親自動手。
有捶腿的,有揉肩的,有拍打手臂的。
“喔,喔,喔……舒坦,舒坦。”喬光用一臉陶醉。
一個軍官突然走來,怒斥道:“你這是來散心享福的,還是來做民夫的?”
喬光用連忙站起:“軍爺,我從小到大,還真沒干過苦力活,不疏通一下筋骨,明天就起不來了。”
這貨使了使眼色,二掌柜立即掏出銀元。
軍官怒斥:“給老子收好,戰場上賄賂軍將,你嫌自己命太長啊?”
喬光用脖子一縮,有些不知所措。
黑龍江流域的大同將士,偶爾也是會收錢的。天高皇帝遠,苦寒之地撈銀子也不算啥,只要不犯原則性錯誤就行。很多時候,就連宣教官都睜只眼閉只眼,因為這里的士卒真是很艱苦。
但這里是戰場,誰敢收錢,格殺勿論。
登陸第三天。
一覺睡醒,喬光用腰酸背痛,又被叫去挖壕溝。
喬光用卻不知道挖來干啥,他手心早已經起泡了,雙腿韌帶陣陣抽疼。可憐自己這位富家少爺,竟然要做這種差事,雖說是按天給軍餉,可誰他媽在乎那幾個錢啊。
沒辦法,黑龍江人口太少,即便是商社老板,也要被拉來做民夫。
又過數日,壕溝挖通。
李正站在一處壕溝的最前端:“這里真能打到?你沒算錯吧?”
炮兵測量手立正敬禮:“反復計算過十多次,我們所在的江心洲,有兩處地點可以作為炮兵陣地。”
大同軍攻打巴達維亞時,想出來的幾何攻城法,早就已經推廣到全軍,但目前還沒在實戰當中取得過戰績。
炮身全藏在壕溝里,前方是裝著泥土的麻袋包,只有炮管露了半截出來。即便雙方火炮互射,大同軍的火炮也相對安全,麻袋包可以緩沖飛來的炮彈動能。
喬光用靠在坑壁休息,有軍官招手讓他們過去。
許多安放火炮的地方,還需要挖挖補補。喬光用負責把一些土塊運走,看起來更強壯的民夫,則抬著火炮略微調整位置。
測量員一門接一門的仔細計算,不斷做出角度調整。
喬光用完全看不懂,但覺得很厲害的樣子。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打仗也要做題,居然在陣地上臨時做算術。
“這門炮好了。”
“轟!轟!轟!”
炮聲是從對岸傳來的,喬光用嚇得脖子一縮。
好在已經適應了,他們在壕溝掘進時,對面就經常發炮過來。敵人的炮彈,絕大部分都從壕溝飛過,只有幾發炮彈滾進壕溝,還有一發炮彈砸在壕溝坑壁上。
到目前為止,只有一個倒楣蛋,在挖壕溝的時候,被滾進來的炮彈砸斷腿。
李正等敵人炮擊結束,怒道:“試炮!”
“轟!”
大同軍的炮彈進行還擊,炮彈射出的軌跡,幾乎與子堡城墻平行,然后砸在了墻角下。
“誤差,一點小誤差。”測量員連忙解釋。
“要調整嗎?”炮兵營長問。
測量員說:“不用再調整,已經算好了,有些許誤差很正常。”
李正說:“再打一炮。”
“轟!”
這次的炮彈飛得很準,以非常小角度的拋物線,堪堪越過前方的棱堡,落在堡壘的側方城墻上。
然后,炮彈順著城墻彈跳滾動,沿途有四個哥薩克被砸到。有一人當場斃命,其余三人都被撞斷腿。
熱氣球的瞭望手,揮舞著旗幟,示意這炮建功了。
李正贊許道:“不錯,快去調下一門。”
隨著越來越多炮彈,不轟擊城墻,而是小角度平行轟擊城上的士兵,子堡里的哥薩克軍官終于感覺不對勁。
這是什么打法?
那些哥薩克,都不敢站在墻頂中間了,全部靠近女墻縮成一團。棱堡上的哥薩克也一樣,集體靠著女墻躲避,因為偶爾有炮彈剛好落在棱堡上。
李正卻望著敵人的城堡,頭疼思索著該怎么進攻。
兩座江心洲,中間的水域只有十多米寬。近在咫尺,卻宛如天塹,因為隔著江水無法壕溝掘進,必須坐船登陸進攻,登陸的市民和民夫,全都暴露在敵人火力之下。
“都護,這幾天刮的是東南風。”專管熱氣球的軍官過來說。
李正說道:“這還沒到夏天,肯定是刮東南風啊。”
那軍官說道:“我們就在東邊啊,距離敵堡又近。在江心洲的南端升起熱氣球,只要繩子足夠長,熱氣球就飄到城堡上空了。往下面扔萬人敵怎么樣?”
李正想了想:“可以試試,但估計作用不大。而且,你們在熱氣球里很危險,萬一敵方炮彈擊斷繩索,又或者敵人放銃射擊熱氣球,熱氣球里的士兵必死無疑。”
“全軍所有繩索都接成一條,只要足夠高,火銃打不到的,”那軍官笑道,“若是被炮彈擊斷繩索,那就算我們倒霉。而且也不一定會死,指不定飄去哪里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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