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數日過去,黃遵道答應了趙瀚的全部要求。
趙瀚也爽快得很,再次支付五百兩銀子。從鈔關搶來的一千五百兩,瞬間只剩三分之一,另外還剩著一箱半銅錢。
小紅把小翠拉到一邊,低聲細語道:“公子怕是要做什么大事。”
小翠笑道:“公子做的本來就是大事。”
“不許叫出聲來,”小紅貼到她耳邊說,“公子要害黃老爺,出了那么多本錢,肯定想把黃老爺弄死!”
“怎……”
小翠連忙捂嘴:“怎么可能,公子不是要跟黃老爺做生意嗎?”
“公子怕不是什么富家子,”小紅問道,“你見過哪個富家子,甘愿跟奴婢跪下磕頭?”
小翠搖頭道:“沒有。莫說富家子,便是村中佃戶,不看在老爺面上,也不會給咱們奴婢磕頭。”
“就是這個道理,”小紅說道,“我猜想啊,公子可能是強盜。”
小翠笑著說:“哪有這般俊俏的強盜。”
小紅感覺跟小翠溝通很累,自顧自說道:“公子若做強盜,那我就去做強盜婆子。”
“你莫要亂說,公子哪會是強盜,做強盜被官老爺抓了要殺頭的。”小翠有些害怕。
小紅埋怨說:“你真笨呢,公子這兩天,一直在打聽村里的消息。哪家有田產,哪家有店鋪,哪家跟哪家有過節,有的沒的全讓咱們說了。這不是強盜踩盤子么?”
“什么是踩盤子?”小翠問道。
“就是先打聽清楚,到時候好下手,”小紅告誡說,“你不準往外講啊,可別壞了公子的好事。”
小翠連忙搖頭:“不會,不會。”
小紅突然開始幻想:“你說公子搶了財貨,回到山寨里,會不會封咱們做壓寨夫人?我比你大半歲,到那時候,我是大夫人,你是二夫人。”
“那可好咧,就怕公子看不上咱們。”小翠也笑起來。
小紅問道:“你不怕被官府抓嗎?”
“怕啊,不過公子聰明得很,肯定不會被官差抓到,”小翠用手托著腮幫子,歪著腦袋說,“這輩子,都是我給別人下跪,還頭一次有人跟我跪。當時嚇壞了,可回頭卻歡喜得很,做夢都能笑醒呢。”
小紅似乎很懂,說道:“公子在收買人心。”
小翠問道:“咱們本就是公子的人,他收買人心作甚?”
小紅熟絡說:“笨蛋,公子不但要咱們的身子,還想要咱們的心呢。”
“你胡說,公子可不會騙咱們。”小翠生氣道。
“被騙又怎的?”小紅笑著說,“有男人愿意給我跪,還跟我磕那么多頭,便是被騙了我也心甘情愿。不管他是土匪還是強盜,今后跟著他走便是。”
小翠喃喃道:“是啊,跟著他走便是了。”
做丫鬟的要求很低,不動輒打罵,給她們吃飽,就能讓她們忠心耿耿。
趙瀚卻說人人平等,沒有良賤之分,還給她們下跪磕頭。
這哪里招架得住?
那天晚上,兩個少女整夜未睡,各自抱著枕頭偷偷哭泣。
有人把她們當人看,是真心把她們當人,不是裝出來哄騙的!
說得極端一些,哪天趙瀚遇到危險,小紅和小翠肯定沖上去擋刀。
在古人看來,這就是收買人心。
戰國名將吳起,麾下有士兵長了毒瘡,吳起親自為其吸癰。士兵的母親聽到消息,立即給兒子準備后事,哭著說:“丈夫已經為將軍赴死,兒子怕也離死不遠了。”
你對我好,我為你死!
趙瀚要做強盜嗎?
已經有人把他當強盜了,而且人數還不少。
趙瀚來到黃家鎮的第十六天,突然有上百佃戶包圍客棧。
一切的起因,是黃遵德被銀子搞昏頭,連續一千兩銀子砸出,后續還有無數銀子等著進腰包。他立即答應趙瀚的要求,把征地面積加長加寬,許多耕地也包含在內。
而且,由于趙瀚催促工期,黃遵德也急著賺銀子,直接逼迫佃戶去平整石灘,逼著佃戶進山砍樹鑿石。
春耕還沒結束呢!
這是把佃戶們往死里逼,萬一耽誤春耕,全家老小就沒法過了。
因為趙瀚占用耕地,而慘遭奪佃的那些農民,率先開始在工地抱怨。其他佃戶越想越氣,他們不敢找黃老爺算賬,于是就串聯起來前往客棧。
只要趕走趙瀚,什么事情都解決了!
趙瀚站在樓上俯視眾生,下面是無數高舉勞動工具的佃農。他們群情激奮,嘴里吐出無數臟字,把趙瀚的祖宗十八代問候個遍。
“公子,”張鐵牛提著斧頭過來,“要不要我殺將出去,把這些混賬全部趕走?”
趙瀚沒好氣道:“滾回去練字!”
“哦。”張鐵牛撓撓頭。
小紅伸脖子望了一眼,低聲說:“公子,我爹和大哥都在下邊。”
“沒事。”趙瀚笑道。
小紅又說:“公子,等你搶了黃老爺,走的時候能不能分幾兩給我爹?”
趙瀚哈哈大笑:“放心,我不走。”
客棧門窗緊閉,客人紛紛躲藏到屋里,碼頭的商船也能走就走,生怕這些佃戶會釀成民亂。
可笑的是,這間客棧是黃老爺的,鬧事佃戶們不敢強行攻打。
每過多久,黃遵道帶著長子黃順成、次子黃順章,還有上百家奴一起來到客棧外。
“都要造反嗎?”黃遵道大聲怒斥。
一個佃戶麻著膽子說:“黃老爺,你莫要被這外地人騙了,春耕可耽誤不得。”
另一個佃戶說:“亂石灘可以占,田地卻占不得,那是祖祖輩輩留下來的。”
“放屁,”黃遵德大怒,指著那些佃戶說,“快給我滾回河灘干活,誰再敢鬧事就當即打死!”
在黃老爺看來,耽誤春耕不算什么,無非餓死幾個人,少收幾石糧食。趙相公給足了銀子,糧食不夠去買便是,餓死佃戶關自己屁事。
一個佃戶餓死,無數佃戶等著耕種,搶得越兇越好,還可以趁機提高田租。
至于占用了耕地,那更不算什么,只要貨倉能搞起來,今后會有更多客商在黃家鎮停留。
佃戶們聚著不肯走,也不敢跟黃老爺動武,只能僵持在那里不知所措。
趙瀚突然在樓上喊道:“都是誤會,黃老爺跟我都沒有歹意,咱們有事坐下好好商量!”
“沒得商量,你快快離開黃家鎮!”一個佃戶大吼。
黃遵道頓覺在趙瀚眼皮底下失了顏面,他怒火中燒道:“給我打!”
長子黃順成,次子黃順章,立即帶著家奴殺出。
佃奴們不敢反抗,只得抱頭鼠竄。
趙瀚對小紅、小翠說:“看得仔細些,哪個被打傷便記下來。”
小紅、小翠不知其意,只默記被打傷的佃戶。
趙瀚的意思很簡單,他不想再慢慢發展,必須盡快有一個根據地。
黃家鎮就很不錯,往西便是大山,而且這里階級矛盾非常嚴重。
只不過迫于黃老爺淫威,佃農們不敢反抗,還缺一個火藥桶來引爆。
一千兩銀子,足夠做火藥桶!
黃家人也沒有真的下死手,輕傷無數,重傷全無,畢竟工地需要人手,打壞了怎么賺趙相公的銀子?
夜里。
趙瀚帶著陳茂生、小紅、小翠,摸黑前往小紅家里探望傷者。
敲門半天,終于打開。
“爹,是我!”小紅連忙說。
由于光線黑暗,老農并沒認出趙瀚,聽到女兒說話,立即將他們放進屋內。
趙瀚突然塞一把銅錢過去,說道:“老丈,我便是那外地商人,我是來給你們賠禮道歉的。”
老農手里捏著銅錢,想要罵人卻罵不出口,只愣在那里不說話。
趙瀚又說:“我給了黃老爺一千兩銀子,讓他請人平整亂石灘。事先說好了的,每人每天工錢三十文,而且可以等春耕完了再動工。卻不知,他怎就……唉……是我對不住你們。我一個外地人,也不好跟黃老爺對著干。你說是不是?”
“真的每天工錢三十文?”老農抓住了重點。
趙瀚說道:“我本想定五十文,可黃老爺說用不了恁多,只能降下來定三十文。你們慢慢養傷,我還得去拜訪下一家。”
老農連忙說:“我送老爺走。”
“不用,不用,老丈先休息。”趙瀚拱手退出。
等他們離開,小紅的爹娘和哥嫂,立即掌燈數錢,足足有兩百文銅錢!
嫂嫂說道:“這位趙老爺是好人,半夜了還親自來賠禮。”
大哥氣憤道:“我剛才聽清楚了,趙老爺是給了工錢的,他黃老爺每天只管兩頓飯。還全是稀的,吃都吃不飽!”
“有甚法子,”老農嘆息說,“在這黃家鎮,黃老爺就是土皇帝。”
一夜之間,趙瀚探望了十七戶傷者。
第二天。
河灘工地上,到處都在傳工錢的事。
有佃戶麻著膽子問工頭:“六爺,這工錢怎算的?”
工頭冷笑:“什么工錢?每天給你們吃兩頓,還不知道好歹?”
那佃戶憤憤離開,半上午吃飯時,對旁人說:“黃老爺把工錢都吞了,一文錢都不給咱們。”
“不給錢就算了,我家的田還沒耕完,耽誤了春耕今年咋辦!”另一個佃戶,說著說著就開始哭。
火藥桶已經埋下,就差有人來點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