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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禮教森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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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鉛山費氏,原有三支主宗:橫林費氏、范塢費氏、費墩費氏。

  宣德年間,橫林費氏因商而興,在涉足官場之前,已把生意做到浙江、福建。

  眾人過湖口縣,在九江逗留兩日,便穿鄱陽湖而入信河,一路坐船來到鉛山縣河口鎮。

  別看江西近代經濟落后,古代卻被譽為八省通衢,有俗語云:“買不盡的漢口,裝不完的河口。”

  河口鎮,就是鉛山費氏的地盤,祖輩憑此商業大鎮而崛起!

  此地,向東可達浙江,東南可至福建。若返回鄱陽湖,南達廣東,西至湖廣,北接長江。各路皆多河湖,又有官道相連,貿易繁榮到令人咋舌。

  路過河口鎮時,趙瀚直接看傻了,他萬萬想象不到,一個“偏僻小鎮”竟能發到如此程度。

  景德鎮的瓷器、茶葉,若想賣到福建,必然經過河口鎮。若想快速賣去浙江,也可以走信河,再沿官道直抵金華,河口鎮同樣是必經之地。

  明代瓷器遠銷歐洲,僅以景德鎮瓷器而論,至少有一半以上,是經河口鎮運往沿海港口。

  難怪費氏如此牛逼,難怪費映環出手大方,已經霸占了寶地兩百年啊。

  在小鎮到橫林費氏祖宅之間,鋪設有青石板大道,遙遙聳立著一串牌坊:狀元坊、探花坊、進士坊、大學士坊、尚書坊……

  小船緩緩駛過河口鎮,繼續沿著信河而上,魏劍雄解釋說:“公子家在鵝湖山下,已從橫林主宗分出去多年。”

  說得更直白一些,費映環所在的宗支,雖然無法染指河口鎮,卻控制了從江西到浙江,路程最近的商業水道!

  信河,清代改稱信江,趙瀚還真沒來過。

  一路飽覽水鄉景色,不多時便來到鵝湖鎮。此鎮雖不如河口鎮興盛,卻也屬于商業大鎮,無數景德鎮的茶葉、瓷器,從這里向東運去浙江各地。

  鵝湖鎮上的商鋪,大半都是費映環家的。

  鵝湖鎮周邊的土地,也有小半是費映環家的。

  “大少爺回來啦!大少爺回來啦!”

  在費映環踏出船艙的瞬間,就有碼頭工人認出來,隨即扯著嗓子開始大吼。

  接著,叫喊聲此起彼伏,一直從碼頭傳到街道。

  很快有幾個小年輕,朝著鵝湖山的方向狂奔,你追我趕猶如賽跑一般。誰先跑到費家報信,誰就能獲得更多賞錢,這種好事怎能落于人后。

  “大少爺!”

  “大少爺!”

  一路走過,沿途所遇之人,皆停下來報以問候。

  費映環昂首挺胸,始終面帶微笑,仿佛大明星在檢閱粉絲。

  在趙瀚的心目中,費公子此刻形象大變,完美化身為……地主家的傻兒子。

  仔細觀察這些老百姓,趙瀚發現他們的精神面貌都不錯,顯然小日子暫時還過得下去。

  出了小鎮,便是田地阡陌。

  許多農民正在田間勞作,秋糧的禾苗郁郁蔥蔥,看來今年又會迎來大豐收。

  若是只看表面,似乎此地已經全民邁入小康社會!

  行走片刻,一群人急匆匆趕來。

  兩個輿夫奔至費映環面前,放下滑竿恭敬道:“大少爺請上轎。”

  費映環也不多言,習以為常的坐上去。

  “起轎,撐傘!”又有一個中年家奴大喊,卻是伴隨費映環長大的書童,如今已在費家擔任中層管事。

  輿夫抬著滑竿前進,有健仆撐起太陽傘,避免費大少爺被曬著了。

  滑竿前方有家奴開道,防止意外跑出人畜,一不小心沖撞到大少爺。

  滑竿之后跟著三個童子,都是費映環的仆僮。

  魏劍雄背著的書箱,趙瀚手里的行囊,也都被其他家奴接過去。

  書童出身的管事,護著滑竿一路吶喊:“大少爺回家了,大少爺回家了!”

  我尼瑪!

  趙瀚看得目瞪口呆,一個舉人回家而已,陣仗搞得如同封疆大吏出巡。

  最扯淡的是,那三個緊隨滑竿的童子,區區仆僮罷了,身上竟然全都穿著絲綢。

  天下士紳,果然該死!

  有農夫挑著糞桶過來,遠遠就選擇避開,而且躲到數十步外,生怕糞水把費家大少爺給臭到。

  現在知道鉛山費氏,為何連續兩代不出進士,這一代甚至只有個獨苗舉人了吧?

  家風壞了!

  費宏、費寀在世之時,費氏不得分家析產,兄弟姊妹必須團結友愛。費氏子孫不得沉溺享樂,即便擁有舉人功名,也嚴格規定奴仆數額,平時出門頂多能帶一兩個。

  可現在,不準分家的族規,早就被破壞得徹底,已然分出無數小支。

  各宗支之間,非但沒有齊心協力,反而互相競爭吞并,甚至還暗中勾結外人。

  派往福建、浙江的經商族人,直接在外省自立門戶,偌大的家族勢力被肢解成無數份。

  人心散了,聚不起來。

  費氏子孫也漸漸無心科舉,平時縱情享受,考上秀才便能買個雜流小官。若是考秀才都夠嗆,能作弊就作弊,無法作弊就終身啃老。

  又過片刻,依山而置的建筑群,出現在趙瀚視線中,至少占地兩三百畝。

  一百多個族人、家奴,站在門口等待大少爺歸來。

  為首者,是費映環的二弟費映玘,接著是三弟費映珂。

  “大兄!”兄弟倆上前見禮。

  滑竿落地,立即有家奴扶著費映環下來。

  費大少爺作揖還禮,問道:“四弟呢?”

  費映玘回答:“四弟成天不著家,也不知上哪兒發瘋去了。大兄快快進門,二老都在家等你呢。”

  正門的門檻,放著一個火盆。

  費映環抬步從火盆跨過,能夠除去一路沾染的晦氣。

  至于趙瀚兄妹倆,以及魏劍雄等一眾家奴,只能繞道從偏門進入。

  森嚴的禮教規矩,頓時顯露無余。

  不管費映環、魏劍雄多么親近,即便親如兄弟,主就是主,奴就是奴,身份的鴻溝不可逾越。

  趙瀚牽著小妹的手,跟隨魏劍雄走進側門,七彎八拐的來到一個院落。

  魏劍雄解釋說:“這里是公子的景行苑,附近二十多間房,皆為公子的私地。如非受到召見,不可闖入第三進院落。”

  “多謝魏叔指點。”趙瀚抱拳道。

  三人來到魏劍雄的房間,等待著聽候發落。

  略等一陣,費映環拜見父母未歸,跟他一起長大的書童卻來了。

  魏劍雄介紹說:“這位是景行苑的總管事費廩先生。”

  趙瀚立即拉著妹妹見禮:“小子見過費管事。”

  “魏兄安好,”費廩先是笑著跟魏劍雄敘舊,突然面無表情問趙瀚,“你就是大少爺帶回來的童子?”

  趙瀚只能再次行禮:“小子趙瀚,見過費管事。”

  費廩立即喚來一個侍女,吩咐道:“墨香,帶這兄妹去忠勤院,挑一間好房子給他們。”

  不待趙瀚離開,費廩又笑容滿面,跟魏劍雄勾肩搭背:“魏兄,半年多不見,咱們且去喝兩杯。”

  禮教家規之下,奴仆也分許多等級。

  或許費映環比較好說話,可這管事費廩卻得小心伺候。

  去他媽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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