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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踏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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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藥膏挺管用,就是有點貴,三錢銀子一勺。

  涂抹患處,涼颼颼的,神似馬應龍。

  估計還有殺菌功效,半天便消腫。可惜趙瀚總是便秘,一用力就傷口崩裂,前后折騰了好幾日,足給藥鋪送去一兩二錢銀子。

  從侯爺家搶來的銀錢,一下子就用去十分之一。

  唉,不論如何,咱也算剛烈的男人。

  天津糧價越來越貴,就拿買包子來說,幾天時間價格增漲三成,肯定是天津糧商在坐地起價。

  趙瀚沒有省著用錢,肉餡包子,蔬菜包子,每天輪換著買來吃。

  錢可以再賺,身體必須養好。

  兄妹倆氣色好了許多,能跑能跳,不再走一陣就感覺累。

  天可憐見,兩個營養不良的幼童,淋了一場大雨居然沒生病,這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趙瀚行事非常小心,每次買吃的,都不在同一家店鋪。但還是被人給盯上,只因他一個孩童,在藥鋪里連續數日支付碎銀子。

  “快走!”

  趙瀚拉著小妹的手,在街頭轉角處,突然加快腳步,繼而奔進另一條街巷。

  一個混混跟上來,卻發現目標失蹤,氣得在那兒跺腳咒罵。

  兄妹倆直奔城東南而去,那里有天津衛學和貢院,是天津學子讀書考試的地方。

  再怎么世風日下,讀書人也要一張面皮,流氓混混不敢在衛學附近撒野。

  衛學對面,是一家書鋪。

  兄妹倆蹲在檐下吃東西,書店老板也不驅趕,只是讓他們別靠門口太近。

  幾個衛學生結伴而來,在店中挑選一陣,各自拿著新購書本離開。

  趙瀚偷偷瞧去,學生手里全是小說。

  他頓時計上心來,或許可以講故事賺錢,仙俠武俠什么的隨便瞎編都行。

  當夜,就在書店房檐下睡覺。

  “二哥,我冷。”

  半夜里,小妹在他懷里直哆嗦,將趙瀚緊緊抱住取暖。

  趙瀚也被冷醒了,不由咒罵:“這鬼天氣,簡直不給窮人留活路!”

  才農歷八月初啊,竟突然襲來一股寒潮。

  從侯爺家搶來的兩件孩童絲衣,趙瀚一直不敢拿出來穿。此時此刻,卻顧不得許多,趕緊讓小妹穿上御寒。

  可還是冷!

  兄妹倆只得抱成一團,蜷縮在屋檐下,好歹挨到了天亮。

  天津沒法再待下去了,晝夜溫差本來就大,若遲遲不動身南下,入秋之后肯定被凍出毛病。

  顧不得說書賺錢大計,趙瀚立即準備食物。

  買了一些干糧,又買了幾斤雜糧,還買到少許劣質食鹽,兄妹倆隔日便結伴出城。

  天津北碼頭,位于城東北。

  而天津城的東南方,還有一個南碼頭。

  南碼頭雖不如北碼頭繁華,卻設有“極沖級”(最高等級)驛站——楊青水驛。

  幾十年前,楊青水驛在更南邊的楊柳青鎮,靠靜海縣的財政撥款來維持。

  途經驛站的官員實在太多,不管是否有公務在身,都亮出官牌白吃白住,而且還得好酒好菜伺候著。

  一個驛站而已,竟成為靜海縣最大的固定財政支出。

  于是,靜海縣撂挑子不干了,但極沖級驛站又不能裁撤,朝廷只得把楊青水驛移到天津。

  天津富庶,一個驛站還養得起。

  趙瀚打算走南碼頭,一路順著運河南下。

  誰知過了護城河,才發現從楊青水驛,一直到南碼頭,再延伸至城外居民區,到處都有士兵駐守。

  連續多日大雨,運河水位恢復,臨時木橋也已拆掉,運河外的饑民難以過河,陸陸續續都散去了。

  但是,城西和城南的饑民,卻似乎越積越多,且只有一條護城河擋著。

  在降雨之后,其實許多饑民選擇回鄉,借高利貸買種子補種糧食。可他們返回戶籍所在地,遭遇的卻是官府催糧,逼著他們趕緊上交賦稅,只能選擇回天津躲避征糧官吏。

  夏糧田賦,必須在九月以前結清,北直隸大員們催得急,州縣官吏只能硬著頭皮征收。

  天津城南和城西,如今已匯集五萬多饑民,嚇得天津官將連忙派兵構筑防線。

  任何人不得進出,兄妹倆暫時被阻住去路。

  又過數日,饑民無法越過防線,開始成群結隊的散去。

  一部分選擇離開,到四野鄉村討飯求活。

  一部分選擇死扛,只要拖到九月份,過了夏糧征收期,回鄉之后就不怕官府,拖欠的稅款也將變成“賬面逋賦”。再過兩三年,為方便征收來年新稅,皇帝自會下旨“抹除逋賦”。

  最后一部分災民,確實餓得無法動彈,在天津城外躺平了等死。

  漸漸的,警戒開始放松,外頭不能進來,但里頭可以出去。

  趙瀚站在護城河邊,眺望對面的災民情況,感覺應該可以順利通行。

  那些災民毫無組織度,東扎一個帳篷,西搭一個窩棚,絕大多數露天而居。若是遇到危險,只需殺人立威,干掉一兩個,剩下的都會選擇退讓。

  趙瀚揭掉包裹矛尖的破布,一手持矛,一手攜妹,背著行囊過橋而去。

  大約前進數百步,眼見趙瀚攜帶物品,而且行囊還脹鼓鼓的,陸續有數十個饑民圍上來。

  “小妹,拉著二哥的衣服,跟在后面別走遠了。”趙瀚叮囑道。

  趙貞芳有些害怕,連忙抓住衣擺,亦步亦趨跟著。

  趙瀚挺矛前進,隨時準備殺人立威,這亂世容不得絲毫婦人之仁。

  有了前些日子的經歷,趙瀚早就已經適應。

  此乃明末,并非21世紀的和平中國!

  兄妹倆在遍地饑民當中穿行,無數麻木或貪婪的目光投來,他則回敬以兇狠的眼神。

  可惜,孩童表現得再兇狠,也終究是沒有大人護著。

  一個稍顯健壯的饑民,率先走到他們面前,心懷不軌的問道:“你們從城里出來,有吃的沒?”

  “沒有。”趙瀚面無表情回答。

  那饑民說:“我不信,把包袱打開看看。”

  趙瀚冷笑:“再走近些,我給你看。”

  那饑民立即邁步,根本沒把趙瀚當回事兒。

  一根竹竿,綁著半把剪刀,又是孩童拿在手中,能有什么威脅可言?

  彼此愈發接近,趙瀚突然挺矛刺擊。

  趙瀚沒有練過傳統武藝,不知該如何用矛,但刺刀術卻玩得很溜。

  此時此刻,對方都沒反應過來,就被竹矛前端的剪刀準確刺入咽喉。

  鮮血涌出,目標轟然倒地,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

  飽食休養半個多月,雖然力氣依舊不大,但趙瀚的速度比以前更快了。

  四下一片驚呼,虎視眈眈的饑民們,飛快避讓趙瀚這個小瘟神。

  兄妹倆踏步向前,無人再敢阻攔。

  趙貞芳低頭去看死者的傷口,鮮血淋漓讓她頗為害怕,小手死拽著二哥的衣服往前走。

  走著走著,又有三個饑民攔住他們的去路。

  趙瀚冷笑著亮出武器,竹矛前端的剪刀還在滴血,跟那三人形成對峙局面。

  “大哥,點子扎手,沒必要拼命。”一個饑民勸道。

  被呼為“大哥”的饑民,齜牙沖著趙瀚獰笑,但終究還是讓開去路。

  就似虎豹捕食,但凡有受傷可能,都會選擇更換目標。

  待趙瀚兄妹走遠,“大哥”越想越憋屈,說道:“這日子沒法過了,被官兵欺負且不提,如今還被一個孩童唬住。咱回鄉沒錢交夏糧,留在這里也要餓死,索性結伙干一票大的!”

  “就咱們三個?”

  “哪里才三個?幾千上萬呢!”

  又過一日。

  天津城里出來一主一仆。

  主人是個書生,名叫費映環,約末四十歲。身著儒衫,清癯美髯,手持折扇,腰懸長劍。

  仆人頗為健壯,真名不可知,化名魏劍雄。膀大腰圓,絡腮胡子,背著書箱,腰間橫著一根熟鐵棍。

  二人邁步走過護城河,過橋的瞬間立即嚴肅起來。

  費映環收起折扇,順手拔出文士劍,從容不迫的繼續前行。

  魏劍雄抄起熟鐵棍,掃視周遭饑民,視線所及之處,心懷叵測者紛紛低頭。

  直到穿過了饑民區,費映環終于收劍回鞘,轉身回望遍地餓殍,悲憫嘆息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唉,古人誠不欺我。”

  魏劍雄雖是仆人,說話卻不客氣,提醒道:“公子,現在不是悲天憫人的時候。咱們盤纏用盡,得趕緊去靜海縣訪友借銀子,否則就只能討飯回鉛山了。這一路多半不太平,萬事都要小心為妙。”

  “我曉得,真是倒霉!”費映環一臉無奈。

  本來是進京會試的,誰知不但名落孫山,回鄉時還在天津擱淺逗留。又莫名其妙生一場大病,身上銀錢都拿去尋醫問藥,搞得現在連雇船的錢都沒有。

  費映環這個名門之后,手里頭還不如趙瀚資金寬裕。

  兩個健壯災民,盯著二人遠去的背影,開始竊竊私語:

  “大哥,就這么放人過去?他們身上肯定有財貨。”

  “做大事要緊!張兄弟、趙兄弟、陳兄弟他們準備好沒?”

  “都準備好了。”

  “記住,今后不準喊本名本姓,免得哪天被朝廷挖祖墳。我叫踏破天!”

  “曉得,我以后就叫震山響。”

  “起事之后,北直隸不能留,咱一路殺去山東。先搶楊柳青鎮,讓大夥兒都吃頓飽的,再去打靜海縣。能打就打,打不下就走。北直大旱,沒啥糧食,山東那邊吃的更多。”

  “可聽說山東去年也遭災了。”

  “那就去河南。”

  “河南前年旱災,大前年水災,好多災民都跑咱們鄉里討飯。”

  “閉嘴,恁多廢話,反正到時自有去處!”

  “……”

  距離南護城河二里地,早已架起幾個大缸,有人在饑民群中呼喊:“踏破天分肉了,都快去吃肉啊!”

  饑荒多日,能有什么肉可吃?

  饑民們早已猜到真相,但瀕臨餓死,顧不得那么多。甚至有不少饑民,私底下偷偷摸摸吃肉,只是沒擺在明面上而已。

  半日之后,分食肉湯結束。

  踏破天挑選三千壯丁,又帶數百壯丁家屬,浩浩蕩蕩的殺向南方。

  所謂壯丁,不過是還能拿起棍棒拼命的人,剩余饑民早就餓得走不動路了。他們手里拿著各式“武器”,關鍵時候用于作戰搶劫,行軍過程中則可以充當拐杖。

  不拄拐杖,這些人連走路都困難。

  趙瀚已經扇動蝴蝶翅膀,崇禎元年的北直隸,莫名多出一個叫踏破天的匪首。

  (哭,被企鵝大佬翻牌子了,居然打賞一個白銀盟,受寵若驚。)

  (另外,還看到丁博約等老朋友,也感謝風昇水祁、道緣浮圖and詭秘之主、樹猶如此12等等朋友的打賞,名字就不全部列出,打賞的很多,大家太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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