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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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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治皇帝這才覺得有些蹊蹺,這才認真的想了想。

  經過李東陽這么一提醒,弘治皇帝立刻就反應過來了。

  太子剛剛所說的,與程敏政,徐經的事如出一轍。

  同樣的,只有賄銀,太子給錦衣衛的指揮使行賄,若不是知道自己兒子的秉性,換作別的皇帝,會不會也認為………

  弘治皇帝背后有些發毛。

  接著,弘治皇帝放下了手中的靴子,“閣老,朕已經知道了,到時候如何決斷,朕自有分寸,先下去吧。”

  “是,那陛下,老臣就先告退了。”

  等李東陽剛剛離開,弘治皇帝就重新坐回龍椅上,“你怎么今日想起來要問徐經的事?”

  朱厚照似是驚魂未定,“兒臣,兒臣與徐經有過一面之緣,碰巧,今日遇見了徐經的家眷,他夫人從江陰趕來………”

  朱厚照一五一十的老實交代。

  “怪不得”,弘治皇帝看了朱厚照一眼,“你可知徐經的案子真相如何?”

  “不知道,”朱厚照搖搖頭,“但是兒臣覺得,十之八九乃是冤案,別的不說,徐經好歹也是舉人,若是真的泄題得了題,絕不是今日的這般名次。”

  “你倒是猜的清楚”,弘治皇帝有些吃驚,沒想到,朱厚照的想法和李東陽極為相似。

  “你看上徐家什么了,要不然,朕看你這樣子,不像是會為一個書生專門來一趟”。

  弘治皇帝瞇著眼看著朱厚照,自己的兒子太清楚了,無利不起早,若不是徐經手里有什么他想要的,他才犯不上。

  至于說什么愛惜人才,你要是真的愛惜人才,平日里少氣氣楊廷和才是對的。

  還未等朱厚照開口,外面傳來了蕭敬的聲音:“陛下,老奴回來了。”

  “哼”,弘治皇帝冷哼一聲,暫時放過了朱厚照,“讓牟斌滾進來。”

  朱厚照聽這話語,就知道這位牟指揮怕是哪里做的不好,惹怒了自己老子啊。

  而且看著樣子,氣的不輕啊。

  蕭敬進了殿,牟斌低著頭跟在后面。

  “牟斌,朕問你,之前程敏政與徐經的證詞,可你是大刑之下才招供的?”

  “這,臣,臣不是清楚”,牟斌不敢隱瞞,他知道陛下有此問,定是知道了些什么,硬著頭皮,打著馬虎眼。

  “好,好一個不清楚,那就好好看看,看看這上面寫的什么,看看朕的錦衣衛,做了什么好事。”

  弘治皇帝肝火更甚,將李東陽寫的奏章扔在牟斌面前。

  牟斌戰戰兢兢撿起之后,只是飛快的掃了兩眼,然后就嚇得面無人色一般,“陛下,陛下,臣,臣不知啊,臣真的不知道程敏政與徐經是受刑之后才認罪的,臣,臣有罪啊………”

  往往說自己有罪的,其實大多時候,并不是認為自己有罪,只是需要一個借口罷了。

  就相當于,堂堂的錦衣衛指揮使,督辦的欽案,居然不知道是自己手下人大刑伺候得出了證詞。

  這話,說出去,有人信嗎?

  “好啊,好啊,如今,滿朝文武,天下人都在看真相如何,難道朕要告訴天下人,這一切都是朕昏聵,沒有識人之明,是宮中的爪牙錦衣衛屈打成招嗎?

  倘若如此,天下人會怎么看待朝廷,朕又怎么會看待自己?啊?”

  弘治皇帝如同咆哮的怒獅,發泄著不滿。

  此事的牟斌,當真是嚇壞了。

  弘治皇帝坐在龍椅上,灌了口涼茶,壓壓怒火。

  “牟斌,即刻起回去,錦衣衛上上下下,都要好好整頓,五品以上的,罰俸半年,你牟斌,一年,要以此為鑒,知道了嗎?

  朕不希望,再有下次,明白了嗎?”

  弘治皇帝終究還是念了牟斌這么些年兢兢業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是,是,陛下天恩浩蕩,臣回去以后,立刻著手整頓,絕不負陛下天恩。”

  牟斌磕頭如搗蒜,心里卻是松了一大口氣,這關,總算是過了這關了。

  等牟斌走后,蕭敬這才如同活了過來,“陛下息怒,切莫生氣,切莫生氣,牟指揮此次只是疏忽了,肯定不會再有下次了。

  牟指揮勞苦功高,對陛下忠心耿耿,上一次殿下去南京,牟指揮可是親自帶著錦衣衛的人馬去把殿下給迎回來的。”

  朱厚照一聽,臥槽,蕭敬這個陰陽人的東西,這是在火上澆油啊。

  這明著看,蕭敬這是在給牟斌說好話,可這實際上,不就是說牟斌這廝就是個廢物,除了忠心了點外,其余的,啥事都干不成呢。

  什么親自去南京接自己,這不就是提醒父皇,你看看陛下,上一次,整個東宮的錦衣衛都看不住太子,硬是讓太子跑了,一路跑到南京,你說說,這有個啥的能力。

  果然,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弘治皇帝就更是生氣了。

  “好了,朕知道,蕭敬你這是好心為牟斌說話,只是此事,實在是令朕不滿,錦衣衛,也的確好好要整頓整頓。

  對了,你的東廠,要引以為戒,不可如錦衣衛那般。”

  “是,陛下。”

  朱厚照傻了,不是,爹,你從哪看見,蕭敬這是在給牟斌說好話啊。

  弘治皇帝深吸了一口氣,他閉上眼睛,臉上露出了幾許痛苦之色,口里則道:“下旨,至錦衣衛,命詔獄立即放人,禮部右侍郎程敏政,罷官還家。

  貢生徐經,削除仕籍,發充縣衙小吏使用,終身不得科舉。”

  “是”。

  弘治皇帝雖是不忍,卻也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朝廷沒有錯,可若真的將錯怪在了程敏政,徐經身上,弘治皇帝卻又是于心不忍。

  若是換作太祖太宗那樣的,只是兩顆人頭而已,比起朝廷的臉面來說,恐怕連眼睛都不會多眨一下。

  可寬宥的弘治皇帝,自是做不出來這等的事的。

  既然這樣,那就折中,從輕發落。

  二人雖是有些委屈,但案子,是萬萬不能翻的。

  命,還是可以留下的。

  再說了,這樣的處罰,也不輕了,足以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了。

  蕭敬正要下去,朱厚照卻是突然開口:“且慢。”

  弘治皇帝有些不滿的看著朱厚照,“怎么,徐經的命已經保住了,你還想做什么?”

  朱厚照開口說到:“兒臣還有幾句話想要告訴父皇。

  父皇的做法,對徐經,程敏政來說,的確是天恩浩蕩了。

  兒臣覺得,對徐經來說,斷了他的科舉之路,是不是,有些過于苛刻了。

  就算今日的不是徐經,換作任何一人,都是要到昭獄里走一遭的。

  兒臣覺得,事情的根源,終究還是在程敏政身上啊。

  再說了,父皇若是真的如此,父皇,當真能心安?”

  蕭敬聽到這,背心直冒涼氣,只覺得太子這次,實在是有些,口無遮攔了。

  弘治皇帝哪里不知,內心深處,他也清楚,徐經也只不過是受的是無妄之災罷了。

  可是,這刺被朱厚照挑出來,心里,還是很不舒服。

  弘治皇帝語氣冷了下來,“那你希望朕如何?

  讓天下人知道,朕犯了錯,弄出一場鬧劇,朕不是個圣明天子?

  朕這次錯了,那下一次呢,其余的圣旨會不會錯,是不是也要遭人非議質疑?

  難不成,朕還要下個罪己詔,去太廟告祭祖宗不成?

  太子,你記住,為君者,可以后悔,但不能錯。”

  越往后,弘治皇帝的語氣緩和了些,“若是真的想要補償二人,日后,私下里賜些賞賜就可,給他一世富貴平安就可。”

  話說到這,朱厚照也不能再說些什么,只好祭出大招,“兒臣要事要稟告父皇,還請蕭伴伴………”

  弘治皇帝實在是不明白,自己已經留住了徐經的命,為啥朱厚照還是窮追猛打,還是不肯跳過去。

  要是換作別人,弘治皇帝早就不滿到極點了,可是,終歸是自己的兒子………

  “蕭敬,你先下去吧。”

  “是”。

  “蕭敬心思酸溜溜的,雖是早就知道,可還是有些失落啊。

  自己割了寶貝,進宮伺候的陛下這么多年,還是比不過人家父子啊。

  有事,自己就要出去啊。

  等蕭敬出去以后,弘治皇帝有些不高興,“說罷,朕倒要看看,你究竟要說些什么。”

  蕭敬在外面呆了不到一刻,就聽見殿門一響,殿下探出腦袋,說是陛下找他。

  蕭敬進了殿,只見得朱厚照滿面春光,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朱厚照立馬蔫巴巴的收了下去。

  弘治皇帝似乎在權衡著什么。

  “蕭敬,程敏政的旨意,不變,至于徐經,削除士籍改為廢除功名,聽明白了嗎?”

  “是,奴婢知道了”。

  蕭敬心里翻江倒海,震撼的不能在震撼了。

  削除士籍和廢除功名,那可不是一個概念的。

  削除士籍,也就是說,斷了你科舉的路,沒了身份,你這輩子就甭想當官了。

  可是若是只是廢除功名的話,那可就大大的不一樣了。

  就是你這次成績作廢了,下次再來吧。

  不就是從頭再考,徐經能中貢生的水平來看,接下來最多四五年的時間,就還有機會入仕啊。

  朱厚照對這個結果很滿意啊,總算是從開除學籍變成了補考了,結局大不一樣啊。

  結果不賴,不賴。

  蕭敬終究還是覺得,父子就是好啊,哪怕是換作劉公,陛下可能都不會回心轉意。

  蕭敬越發好奇,也不知道太子到底說了啥,陛下居然做了這般大大讓步啊。

  對于陛下的這道旨意,對于整個舞弊案的結果,朝廷上上下下的官員等人俱都已心知肚明了。

  不少人也都看出了,此案之中,程敏政和徐經二人,實是有些冤枉。

  雖然已經查實,可陛下依舊沒有平反,但也是讓程敏政和徐經二人逃出生天,留了一命。

  大伙都清楚,為的,不過是宮中和朝廷的臉面。

  宮中和朝廷的威嚴,本就不容侵犯。

  朝廷,沒有,也不能有錯。

  所以啊,即便是有些同情二人的人,卻也知道其中的要害,更別說是翻案,讓陛下回心轉意,對二人進行平反。

  如此結果,現在看起來,不幸中的萬幸,不好中的最好。

  楊氏早早帶著人在錦衣衛的衙門附近等著了。

  朝廷發了圣旨,說是有了定論,自家相公,要出昭獄了。

  楊氏眼疾手,快眼看著家丁們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把挽住了來人。

  仔細的打量,便見來人蓬頭垢面,早已是面目全非,走路一瘸一拐,身上雖披了一件還算干凈的衣衫,可依舊看得出,身子羸弱,定是受了不少的苦。

  楊氏百感交集,低呼一聲:“夫君。”

  家丁們悚然,眼前這個比乞丐還乞丐的人,真的自家少爺?

  徐經與楊氏四目相對,楊氏已是熱淚盈眶。

  那個曾經那個英俊瀟灑,且一擲千金的江南才子,已是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人,形同乞兒,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腐肉的惡臭。

  家丁們不由得膽寒,敬畏的看了一眼眼前的錦衣衛,這錦衣衛,還真是龍潭虎穴,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徐經雙目無神,只是凝噎:“夫人,夫人,為夫想不到,想不到啊,為夫還能再見你一面啊。”

  夫妻二人抱頭痛哭起來,這些日子,如同生離死別啊。

  “是太子殿下救了你啊,,救了你啊。

  夫君牽涉到了如此重大的舞弊案,現在朝廷又沒有平反昭雪,怎么可能就這么輕易的將人放出來?

  一定是殿下,殿下大恩啊,大恩啊。”

  這種激動,可想而知。

  雖說太子答應了營救徐經,哪里想到這么快,自家夫君就放出來了啊。

  這其中花費的心力和風險,恐怕不少吧。楊氏激動地將事情的原委和徐經說了,好在也是周圍無人。

  徐經聽罷,也是滔滔大哭起來。

  楊氏擦干眼淚,露出笑顏,“好事,好事,夫君平安歸來,這是好事。

  夫君,咱們回家,回家,不考什么功名了。

  咱們回家,好好過日子,娘還在家里等著我們呢,娘要是知道夫君無事,定是高興極了。”

  “好,回家”,徐經在昭獄里的幾日,鬼門關上走了一圈,以前不少的事情也看開了,看淡了。

  我徐經,大抵就沒有做官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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