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鎮,振武衛,這里乃是孫傳庭的家鄉。
孫傳庭,在崇禎十二年初,朝廷調他總督保定、山東、河南軍務,孫傳庭因上疏請見崇禎皇帝而不成,便心中略有慍怒,因此而稱引病告休。
未曾想,卻被崇禎皇帝誤以為乃是推托之舉,因而大怒,將他貶為平民,并派出錦衣衛緹騎將其擒捉禁囚,以待判決,然卻久久未判,拖延至今。
孫傳庭其人脾氣也十分不好,在朝中又無交好之人,即使其是蒙冤入獄,卻也是鮮見為之求情的朝官。
可永寧伯卻與眾不同,他認識到孫傳庭是一個人材,便三番五次的向崇禎皇帝舉薦此人,希望皇帝能不計前嫌,將之從大獄之中釋放,以重新啟用。
崇禎皇帝原本怒氣未消,無意再次啟用孫傳庭,他倒不是對孫傳庭不信任,只是適應不了孫傳庭的這個態度。
但隨著三邊總督傅宗龍的敗亡,保督楊文岳的敗退,朝廷上也是捉襟見肘,一時間,竟無人可用。
恰在此時,永寧伯張誠的奏本送達君前,請求赦免孫傳庭此前種種罪過,使其往還陜西,整頓兵馬,重建秦軍,再行合力剿賊之事。
張誠此議,得到了兵部尚書陳新甲的力挺,以及兵科給事中們的全力支持,崇禎皇帝終于重新啟用這個大明最后的能臣。
不過,孫傳庭現在只是以兵部左侍郎銜級,暫時充任保定總督的身份,兼理山東、河南軍事,可以說是臨危受命一般。
畢竟,前保定總督楊文岳已被免職,此刻還在開封城中駐扎以求立功自贖,而新任保督張福臻尚未到任,可以說崇禎皇帝如此安排,大有讓孫傳庭救急之意,他的一切功績卻又很可能為別人做了嫁衣。
然孫傳庭其人卻是一個直人,即使是臨時擔任保督職務,他也想著為朝廷盡心盡力,將救援河南之事做到位。
為此,他除了請調將當初援遼京營神機營陳九皋部劃歸自己外,更是對保定、真定周邊各部官軍重新編組建營,以便于自己的指揮調度。
可讓他頓感無力的事實卻是,孫傳庭這邊一切還未曾準備就緒,闖賊二攻開封之危已解,這讓孫傳庭一時之間沒了方向。
然他卻并沒有因此而一蹶不振,在宣大總督張福臻前來接任保督一職后,因朝廷暫時沒有新的指派,便想要往宣府鎮一行,親自查訪一下勇毅軍為何能屢戰屢勝。
孫傳庭畢竟是實干之人,沒有別處官員那等做派,他只是帶著兩個從人便開始了前往宣鎮的旅程,竟沒有跟任何人打個招呼。
振武衛,洪武五年因“以地密邇云朔,接壤沙漠。開置振武衛,轄六千戶所。”始設于代州。
同時設置的還有廣武營千戶所、雁門關千戶所、平刑關千戶所等處,皆隸屬于山西都司后軍都督府,振武衛署置指揮史一人、指揮同知二人、指揮僉事四人。
山西三衛里的寧武衛居中,為山西總兵官的駐地所在,其左為鎮西衛,統管偏頭關、八角所、灰溝營等處堡寨。
而其右便是振武衛,控扼山右的雁門關與平刑關要隘。
振武衛與宣府鎮內的永寧衛、保安衛一般,同樣屬于非實土衛所管理的地方,其衛司與州治都設在代州城內。
代州,位于山西省太原府的東北部,北踞北岳恒山余脈之夏屋山,南面則是佛教圣地五臺山麓,山右著名水系滹沱河就在城南流淌而過。
代州城內既有州署衙門,又有守備官署、參將官署、振武衛官署,還有雁平兵備道官署等處衙門,由此可見代州之重要。
而且在歷史上,代州還曾存在過提督官署、三關巡撫衙門、督察院官署、太仆寺官署、雁門遞運所、總兵府衙、戶部行司等軍政衙署。
只不過隨著歷史的變遷,后來許多官署衙門或是遷走,多變為民居或改為他用,又或是徹底廢棄,消逝于歷史長河當中……
就如山西總兵官署衙門,就遷往寧武關城之內,而三關巡撫則徹底廢棄不設,其官署也隨之被廢棄至今。
在代州城內,還有一處楊忠武祠,亦稱作楊令公祠,而民間則俗稱其為楊家祠堂,位于代縣城東北四十里外的鹿蹄澗村。
楊忠武祠,可是宋朝著名將領楊業的家祠,里面供奉的除了楊業與折太君夫婦之外,還有楊氏后代英烈,如楊延昭、楊存中、楊克讓、楊時、楊大異等歷代名將。
可以說這座楊忠武祠,是一座徹徹底底的宗族家祠,創建于元朝至元十六年,祠堂南向開門,對面還有樓臺三間為祭臺,題名“頌德樓”。
堂門前筑臺階二十四級,階下有石獅一對蹲踞左右,祠門三間,每間前檐各懸金字巨匾一面,中書“奕世將略”,左書“一堂忠義”,右書”三晉良將”。
門楣上,更立有一盤龍藍底大匾,上有“忠武祠”三個金字!
北宋雍熙三年楊業戰死于陳家峪,而后宋太宗趙匡義追贈其為太尉,并縊號“忠武”,楊氏的后世子孫便以此為題,建了這座楊忠武祠。
祠門內側高懸木匾一塊,上面抄錄了北宋皇帝關于楊家的誥敕十篇,其中有贈楊業太尉中書令一篇,加封楊延朗開國公誓券一篇,給楊延朗敕旨六篇,給楊宗保、楊文廣敕書各一篇。
祠堂共分為前后兩院,前院奉祀的都是楊業后裔子孫中出名將領人物。
而后院左右各有廂房三間,正殿五間,中額書“忠勛世美“,廊前雙柱上有一副木刻金字楹聯“豐功偉烈著邊疆,勇冠千軍稱無敵;浩氣英風留古塞,聲威萬代佩長城。”
正殿前檐懸額匾一塊,上書“敕建’二字。
殿內,正中神龕奉祀的是楊業和折太君像,左右兩旁奉祀的是楊令公的八個兒子,以及宋、元、明歷代楊氏功臣名將塑像共二十尊,無不氣宇軒昂,姿容偉俊。
楊忠武祠正殿的諸多塑像中,最為引人注目的大約要數“楊門女將”中,第一核心人物折太君了。
據《晉乘搜略》中記載“鄉里世傳,折太君善騎射,婢仆技勇過于所部,用兵克敵如蘄王夫人之親援桴鼓然。”
另據《保德州志》載“楊業娶折德衣女。”“折氏性慧敏,嘗佐業立戰功。”折氏即為楊家將傳奇故事中的佘太君。
傳說中對她的事跡雖有夸張,但歷史上也是確有其人。
還有楊延昭的塑像也十分引人注目,他怒目圓睜,右拳緊握,表現出一種憂國憂民的情感和對敵人的高度憤恨與警惕。
據《宋史》中記載,楊延昭本名叫作楊延朗,后因避諱而改名作楊延昭,后人又稱他為“楊六郎”,而楊延昭實際上卻是老令公楊業的大兒子。
楊延昭“幼年沉默寡言,為兒時多戲為軍陣”,故而,楊業常對人曰:“此兒類我。”,此后,楊業每每此征遠行,必以楊延昭從之,以為歷練。
雍熙三年,“楊業攻應、朔,延昭為其軍先鋒,戰朔州城下,流矢貫臂,斗益急。”,由于楊延昭驍勇善戰,深得宋真宗的鐘愛,咸平四年十一月,加封他為開國公。
加封敕旨中,更是稱贊他“夙有憂國愛君之心”,并要他“即日引道兼程前來,朕非卿到終不安心”。
楊家父子祖孫,在北宋時為抵抗外族侵略保衛國土,血灑疆場,他們家族的事跡在后來即被人們所傳述,后經評話、戲曲、的渲染,逐漸形成豐富的楊家將傳奇系列故事。
而如今的鹿蹄澗村里,有大半都是楊姓族人,他們幾乎都是楊老令公楊業的后世子孫,自定居此地后,已延續數十代人。
此外,代州城內還有一座邊靖樓,亦名譙樓,位于代州城內的十字街中心,乃是大明洪武七年建成,登樓可北望雁門關,南俯滹沱河,全城山川景物一覽無余。
大明,崇禎十五年,三月初十日,代州城,日已西斜,大街上人流交織,盡是往來的行商之人,顯得十分熱鬧繁盛。
山西太原府往南的客商,從這里往北過雁門關可到大同府的山陰和馬邑,而從此往東經繁峙,過平刑關,可到靈丘、廣昌,這里往北可由蔚州往宣府東路地界,繼續往東可過紫荊關進入京畿的易州。
此刻,振武衛指揮使白大宣,正帶著幾個家丁親衛,招搖過市,策騎在一匹毛色純白的大馬上,他的心里可是美滋滋。
他在心里暗自算著時辰,天后宮戲樓的大戲,可是快要開場了。
每當想起那青衣的扮相,那身段、那模樣、那腔調,他的心中就麻癢癢的,別看那青衣是個男兒身,卻能將一個貞節女子的剛烈、端莊、妖嬈,都演繹得淋漓盡致。
簡直是——比女人還女人啊!
此時此刻,白大宣的心里有如貓撓一般,連魂都已經飄出了體外,不由暗想著:若是這青衣那等扮相,再穿上那身戲服,在床上也能如此……這般……
那滋味……豈非賽過了神仙?
然讓人可恨的卻是,城中那個年青的知州,還有那年老守備,都不約而同地注意到這個稚嫩可人的小青衣。
更為可惡的還是,那幾個年輕的掛名指揮使,卻也在打這個小青衣的主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如此看來,自己若是想要獨自享受這個青衣,難度還是很大的啊。
不過,若是大家相互默契,能輪著玩弄上幾日時光,便是那個新來的年輕知州,應該也會給自己這個面子吧?
畢竟,那個老守備年歲已高,不可能一直守著這個位置,若是他退了下去,自己這些年里多方經營,這下一任守備還不是自己的呼聲最高。
“哼。”
白大宣的嘴角上挑,臉上閃過一絲邪魅的笑意:“要不約葛老大出來坐坐,若是能提前坐上守備位置,或許便不用與眾人分享這個小青衣哩!”
恰在此時,迎面出現一群軍卒大搖大擺走來,他們一個個斜戴著紅笠軍帽,身上的號衣略顯破舊,敞胸露懷,胸口的黑毛也是一個賽一個。
他們似乎剛喝過酒,每人皆是神情囂張,一路行過也是跌跌撞撞地碰翻了好些攤子,卻滿不在乎的掏出一些碎銀子,十分隨意地拋灑在地上。
“爺,今兒發財啦,有的是銀子……”
他們一個個都是滿臉兇相畢露,被撞翻攤子的商販根本就不敢表現出絲毫不滿,只顧著爭搶散落地上的碎銀子。
就連周圍的行人見此,也是紛紛避讓向兩邊,沒有人敢于招惹這些吃得醉醺醺的大兵,說不定白白挨上一頓揍,還沒處說理。
指揮使白大宣見狀,也是頗覺無奈,心下暗呼倒霉:這些個軍痞,也不知是賭博贏了錢,還是去哪打家劫舍,竟敢到大街上如此顯擺?
以他堂堂指揮使的身份,自然沒有給軍痞讓路的道理。
只不過,自己今日急著趕去看戲,更十分急切地想要早些見到那朝思暮想的小青衣,懶得端起身份與之理論。
況且,如今這大明戰亂頻仍,處處都有軍痞鬧市,動不動就聚眾嘩變,他也不想多事。
白大宣呼喝著身旁幾個家丁,讓到了大街的左側,將右邊留出一半來給那些軍痞通過,他們雖是心中不忿,然自家指揮使都話都已經說將出來,他們自也不好違逆。
不由暗存心思:待明日得了閑,定要好好訪一訪,瞧瞧這些軍痞究竟是哪個營的,好好給他們把帳算一算!
只是一個家丁由于心下不憤,動作稍微慢了一些,竟與對面行來的軍痞撞了一下肩膀。
場面一時僵持起來,白大宣麾下家丁親衛與對面那群軍痞,相互瞪視,劍拔弩張之勢彌漫整個大街,附近的人們也紛紛躲入街邊小巷,商家也都溜回店鋪內,探頭探腦向外張望不已。
“前面可是白指揮使……”
軍痞身后傳來一個聲音,雖話語間略有些許含糊不清,但卻自有威儀。
“正是白指揮使出行,你等小卒,還不退讓。”
見對面這些軍痞雖一個個如兇神惡煞般,卻還識得自家老爺,家丁們的膽氣瞬間也壯了起來,登時便活泛起來。
這時,后面那個臉色黝黑的軍痞走上前來,竟比說話的家丁都還高上一個頭,站在家丁身前,不怒自威,強大的壓迫感登時便給到那家丁身上。
他本想再說些什么話出來,好給自己壯膽,無奈嘴唇發顫,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哼。”
那身形高大的軍痞一臉不屑地說道:“老子是給白指揮面子,你個狐假虎威的東西,又算個球?”(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