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西門外,燈光篝火明顯比賊兵剛來時稀落了許多,畢竟少了七千多賊寇和數萬的饑民,好在城西老營這邊沒有什么戰事,大軍的糧草并未受到損失,還不至于餓肚子。
闖軍將士們用過了晚飯,便都在各營安歇休息起來,除了營地內外的那些閃爍的篝火之外,便再無光亮。
偶有一些闖軍兵士舉著火把在營地內外巡視著,李自成能縱橫大明十幾年,確是有其道理的。
他不似別的賊寇貪圖享樂,還只是表面上的事,李自成最大的優點第一是冷靜,幾乎從不沖動;第二個優點便是謹慎,這一個優點數次救了他的性命。
如今,他的老營雖被其他四個營地包裹在中間位置,卻絲毫沒有放松警惕,各處明哨、暗哨也是同樣布置下去,且還有幾支流動巡視的小隊。
但并非所有的闖軍大營都是如此,比如立營在最南邊的一斗谷部賊兵,便是只在營門處加強了守衛,而營外就并未安排暗哨和游動哨。
再如東面的谷英所部賊兵,雖然按照闖王的指示明哨、暗哨、游動哨都設置了,但他卻沒有認真巡視,再加天寒地凍的黑夜,出哨的軍士明顯的就懈怠了。
開封城西北方向,魏知策的車陣前卻是兩排篝火交錯林立,他可是害怕李自成新敗之余,心有不甘,趁夜偷襲。
但李自成沒來,這邊卻是有一隊隊官軍騎兵牽著戰馬緩緩向南行進著,由于人、馬都是緩緩而進,雖有近千人眾,卻也沒發出什么大的聲音,離得稍遠一些便什么都聽不到。
他們在張廣達的帶領下,趁著月色掩護,一路摸進距離賊軍馬隊營地一里外,隱伏在一處高崗之后。
雖說黃昏是風停雪歇,但雪后的冬夜卻是更加的嚴寒,軍士們卻不敢引火取暖,只能牽著各自的戰馬互相緊靠在一起,對抗嚴寒。
張廣達與王鐵人登上了高崗,凝神往南面望去,卻見那邊一切如常,平靜得就像是一潭死水般,沒有一絲波瀾和動靜。
王鐵人看了看天色,有些擔心的說道:“將爺,今夜天光全無,若是夜襲,恐不易辨認友軍啊。”
張廣達不以為然的說道:“怕個球,想當年韃子的營盤咱都闖了,到如今還能怕了流寇不成?就算天光不明,只管向前沖殺就是,打他個對穿,咱便繞回大營啦。
至于友軍,陳忠他們按計劃是往南去,和咱對不上,而陳永福那邊的兵馬按理當是往西門那邊沖,更何況同是官軍,本就同賊兵裝束不同,若是當面遇上辨認不難。”
王鐵人不再說話,他舉起千里鏡查看著遠處闖軍馬隊營地的燈火。
賊兵馬隊有三千余人,還有廝養千余人和騾馬、馱馬眾多,所以其營盤占地很大,營中燈火也較別的營盤多一些。
“將爺,四更都過了,南面咋還一點動靜都沒得,陳永福這貨不會慫了吧?”王鐵人放下千里鏡,有些懷疑的說道。
“不急。”
黑暗中看不清張廣達的神情,只聽他沉聲說道:“按大帥的意思,咱就是來給李賊湊個熱鬧,只管盯著前面的闖賊馬隊,他們不動,咱就不動。”
他接著繼續說道:“若不是得知那陳永福要偷營,咱大帥本是沒有這個想法的,就算當面鑼、對面鼓跟李賊的馬隊硬剛,咱也絲毫不懼。”
王鐵人也是笑著說道:“也是,這闖賊也就聲勢大了些,真打起來也不過如此,還不是砍瓜切菜般。”
張廣達這時沉聲說道:“你如此自信,本是好事。但大帥曾經說過‘戰略上可以輕視敵人,但戰術上必須要重視敵人’,你切切要時刻牢記在心。
前面的馬隊可是闖賊老營精華所在,因此才交由悍賊劉宗敏來統領,卻是不能小覷的一股力量,若非如此,大帥也不會派咱們來此地遭這份罪。”
“將爺,賊營有動靜啦!”
張廣達聽到王鐵人的驚叫,連忙舉起手中的千里鏡,從鏡筒中向南邊望去,只見南邊劉宗敏馬隊營地里火光突然大盛。
他也是一陣欣喜,卻沉聲道:“莫急,再等等看!”
是夜,陳永福并未從東面發起夜襲,而是繞道南面打算從一斗谷的營地穿插過去,直沖闖賊李自成的老營。
他的哨騎并沒有配備千里鏡,但依旗號還是能看出谷英和一斗谷兩個營地的區別,當陳永福得知外圍有三個賊營,而中間又有一個賊營后。
便判斷出闖賊老營必定是設在中間,當然他麾下的哨騎不敢深入,并未探知西關外還有劉芳亮的大營。
原本陳永福是打算直沖扼守官道的賊將谷英大營,但他臨時決定繞道南面去先偷一斗谷的營地。
這一臨時發生的變故,也致使陳忠派出的哨騎未能尋得陳永福,將西門封閉的消息傳遞給他,使得陳永福因此遭受了本可避免的損失。
也因為陳永福臨時改變夜襲方向,增加了路程,又因離賊營已比較近,不敢揚鞭奮蹄急奔,只能緩緩而進,使得夜襲時間比預定晚了整整半個時辰。
他們在一斗谷大營西南一里外便紛紛下馬,除去有一百余個精騎步行在前探路外,近千的騎兵都是一般牽著戰馬緩緩前行,不敢發出一絲的聲音。
以千戶官身充任守備的陳德,乃是河南副總兵陳永福的兒子,他濃眉大眼,一身明盔罩甲,腰刀弓箭齊備,正領著近百陳永福麾下家丁精銳棄了戰馬,步行在前探路,已漸漸摸到賊營大門前不遠處。
在陳德的身上正應了那句古話“虎父無犬子”!
他作為河南副總兵陳永福的兒子,確實是不負父親的殷殷期望,自幼就習練一身武藝,可謂是馬步嫻熟,身手不凡,在開封府那可是遠近聞名,更是射得一手好箭。
在大明各地官軍之中向來都是以武勇為尊,陳德的驍勇,給他的父親陳永福那可是大大長了臉,每每與河南諸將閑聊,只要談起他的兒子,必定都是一片贊譽。
言其虎父無犬子,這讓陳永福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陳德此次也隨軍前去救援洛陽,他更是掌管著陳永福麾下的五百家丁精騎。
陳永福作為河南副總兵,本應有直屬營兵三千人,他雖不象總兵王紹禹那樣苛待部下,吃空餉人數達一半,不過也是有許多的老弱殘兵在里面充數。
而這五百家丁,便是陳永福可以憑據的最大力量!
陳德也是不負其所望,將這五百家丁操練得井井有條,憑借這數百強悍家丁,不論是巡撫李仙風,還是總兵王紹禹,都對陳永福客客氣氣,就連周王府的長史,見了他也要尊稱一聲陳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