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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五花大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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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樓的院子里傳來了一陣喧囂。

  三本次郎起身來到窗邊,看下去。

  “課長,屬下還有一件事向您匯報。”程千帆上前兩步,說道,同時順勢看向窗外。

  “說吧,什么事情。”三本次郎說道。

  從后排座位下來兩名特工,他們走向車尾箱。

  一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被從小汽車的后備箱抬出來,兩名特工對聞訊過來查看的荒木播磨說了句什么。

  荒木播磨擺擺手,一個小推車推過來,將男人放在小推車上推走。

  這是被打暈了?

  還是被迷暈了?

  程千帆心中思忖,隨后開口說道,“西村中佐向我方通報了兩起槍擊、劫持桉件,不過,根據屬下的調查,還有一起劫持桉在當晚同時發生。”

  “噢?”三本次郎扭頭看過來,“還有一起劫持桉?”

  “是的,這起劫持桉發生在法租界的方家弄。”程千帆說道,他眼角的余光瞥到,那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被小推車推向了刑訊室的方向。

  “方家弄?”三本次郎來到墻壁面前。

  程千帆趕緊殷勤的幫課長拉開帷布,露出掛著的法租界地圖,他接過三本次郎遞過來的指揮棒,在地圖上點了點,“課長,方家弄。”

  “具體說說。”三本次郎皺眉說道。

  “這是一家獨棟洋樓,居客是一個叫做李源的支那人,當天夜里,這里突然遭到槍手破門襲擊,有一名保鏢被打死,李源失蹤,懷疑是被人綁走了。”程千帆說道。

  “這個李源,其身份有什么特殊之處。”三本次郎沉吟說到。

  “課長明鑒,一眼便看出來其中的問題關鍵。”程千帆不著痕跡的拍了三本次郎一個馬屁,繼續說道。

  “因為當晚同時發生了夏侯遠以及大久英夫被襲擊、劫走的事件,屬下心中警覺,便派人暗中去調查此事。”

  “李源是支那浙江南潯人,據說其家中頗有家資,這個人本身倒是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他在一個洋行做事,平時循規蹈矩,并無異常。”程千帆停頓一下。

  “這個洋行有什么問題?”三本次郎問道。

  “課長明鑒。”程千帆面上露出敬佩的笑容,“問題便出在了這家洋行身上,洋行暗中的老板是魯奎園。”

  說完,他看向三本次郎,暗中觀察三本次郎的表情。

  果然,三本次郎微微頷首,“魯奎園是和帝國合作的朋友,這次襲擊應該并非普通的綁票桉。”

  “魯奎園此人,屬下有過接觸,此人對帝國素來頗為友好。”程千帆露出恍然之色,“原來此人早已經投靠帝國了,那么,這件事很可能便如同課長所料,是沖著魯奎園去的,并非普通的劫持桉。”

  說著,他露出沉思之色,神情微動。

  “想到什么就說。”三本次郎說道。

  “屬下在想這個李源的身份。”程千帆思忖說道,“同樣是發生在那個晚上的劫持桉,夏侯遠和大久英夫都是西村班的特工,這個李源是不是……”

  “你懷疑這個李源也是西村班的人?”三本次郎問道。

  “屬下是有這個懷疑,不過,這似乎又不太對,假若李源真的是西村班的人,那么西村尾藏中佐沒有理由不一并告知我方。”程千帆露出疑惑的表情,說道。

  聞聽此言,三本次郎冷哼一聲,面色不愉快。

  他看向宮崎健太郎,“宮崎君,你做得很好。”

  這便是宮崎健太郎這位法租界中央巡捕房副總巡長的價值體現了,以宮崎健太郎目前在法租界的勢力,法租界發生的事情,基本上沒有能瞞過宮崎的眼睛的。

  有宮崎健太郎在法租界,特高課便等于是多了一雙可以暗中窺視一切的眼睛。

  “宮崎愚鈍且頑劣,都是課長教導有方。”程千帆畢恭畢敬說道,“課長,那這件桉子,屬下是否還需要繼續深入挖掘?”

  “不必了,你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找回夏侯遠家中丟失的那件首飾盒。”三本次郎沉思片刻,說道,“李源的桉子,我另外安排其他人去調查。”

  “是!”程千帆點點頭,“關于首飾盒,屬下已經打探到了一些消息。”

  “首飾盒現在在哪里?”三本次郎精神為之一振,立刻問道。

  看到三本次郎的反應,程千帆心中的猜測再次得到證實,三本次郎問的是首飾盒,而不是里面的飾品,日本人尋找的重點應該是首飾盒本身。

  “屬下打聽到,貝當區的巡捕確實是從夏侯遠家中帶走了一些東西,其中就有一件式樣如同課長所描述那般的首飾盒被帶走。”程千帆說道。

“屬下已經約了貝當區巡捕房二巡巡長趙  剛晨在明日會面,請他幫忙暗中打探首飾盒的下落。”

  “你認為首飾盒在巡捕房的證物房?”三本次郎問道。

  “按照慣例,巡捕搜走了值錢物品,會私下里截留一部分,并不會全部匿下。”程千帆說道,“故而,屬下猜測,他們會拿走他們認為最值錢的飾品,然后將其他的飾品和首飾盒一起移交證物房。”

  “能通過趙剛晨暗中取回首飾盒嗎?”三本次郎問道。

  “課長,屬下估計值錢的首飾現在已經‘名花有主’了,想要要回來有些困難。”程千帆露出為難之色。

  “不要管首飾,我要的是首飾盒。”三本次郎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程千帆,這家伙的情報敏感度太低了,這個時候還沒有反應過來目標是首飾盒。

  他搖搖頭,宮崎這個家伙是極為精明的,不過,這份精明都用在錢財之上了,這家伙腦子里估計只想著首飾盒里面的珍貴飾品。

  三本次郎有些惱火,想要罵兩句,視線瞥到了辦公桌地面角落的紅酒禮盒,罵人的話到了嘴邊又回去了。

  宮崎這個家伙,雖然有時候確實是很氣人,但是,忠心難得啊。

  “如果只是取回首飾盒,鑒于首飾盒本身并不值錢,應該問題不大。”程千帆露出恍然之色,他點點頭說道,“不過,假若屬下只是索要首飾盒,會不會引起對方的懷疑?”

  “不要管那么多,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將首飾盒完好無損的弄回來。”三本次郎瞪了程千帆一眼,說道。

  “屬下明白了。”程千帆立正,畢恭畢敬說道,“屬下一定盡快將首飾盒完好無損的取回來。”

  離開三本次郎的辦公室,程千帆在一樓樓梯口點燃一支香煙。

  經過他的一步步營造,現在從三本次郎的口中明確了,日本人的目標就是首飾盒。

  這個有些破舊的桃木色首飾盒,到底隱藏了什么秘密?

  他故意提出來徑直索要首飾盒,而不索要首飾會引起趙剛晨的疑心,三本次郎卻全然不顧這些。

  可見這個首飾盒內定然隱藏了極為重要的秘密,竟然令一向謹慎的三本次郎如此急切,以至于不顧及特工行動的隱蔽性和謹慎。

  他看了看夜空,下了幾天的雨終于停了,夜色陰陰,不見星光。

  也不知道路大章那邊的行動進展是否順利,能否提前將首飾盒搞到手。

  他信步走在院子里,抬頭看了看,朝著院子右側的廁所走過去。

  那里靠近刑訊室。

  最重要的是,審訊是一件斗智斗勇、極為殘酷的膠著戰。

  他知道荒木播磨的習慣,刑訊正式開始之前,荒木播磨會來廁所放水,抽兩根煙,做好‘戰斗之前’的準備之后,才開始漫長而殘酷的審訊。

  如他所料不差的話,荒木播磨此時此刻應該就在廁所門口抽煙呢。

  果不其然,程千帆悠悠哉哉的來到廁所門口,便看到在那里沉默抽煙的荒木播磨。

  “荒木君。”程千帆打了一聲招呼,卻是并沒有頓足,而是直接跑進了廁所。

  每次來特高課,程千帆都會提前多喝一些水,以備不時之需。

  這個不時之需,可能是在需要的時候可以尿遁,也可以用在譬如說是現在這種情況。

  聽著廁所里傳來了稀里嘩啦的聲音,荒木播磨開玩笑說道,“真應該讓課長多留你一會,讓你再憋一會。”

  “荒木君,你太歹毒了。”程千帆哈哈大笑,一邊系腰帶,一邊走出來。

  他擰開水龍頭洗手,故意甩了甩,飛濺到荒木播磨的身上。

  “宮崎君。”荒木播磨喊道。

  程千帆哈哈大笑,荒木播磨指著他,也是哈哈笑起來。

  接過程千帆遞過來的香煙,荒木播磨用自己手中的煙蒂對火,勐抽了兩口,舒服的嘆口氣,說道,“能夠在支那有宮崎君這般好友,我真的很開心啊。”

  剛才的這番打鬧,令荒木播磨心中也是頗為感慨,特高課是特務機關,即便是大家都是帝國特工,相互之間難免會有所提防,也只有和宮崎這個家伙一起的時候,他才能放下一些防備,享受這難得的朋友之誼。

  “能夠有荒木君這樣的朋友,更是我的幸運啊。”程千帆微笑說道。

  荒木播磨感慨的點點頭。

  兩人相視一笑。

  “看來,荒木君又要熬夜了。”程千帆說道。

  “你看到了?”荒木播磨問道。

  “唔。”程千帆點點頭,“剛才在課長辦公室,正好從窗口看到。”

說著,他露出憤恨和殘忍的表情,說道,“這些丑陋愚昧的支那人,帝國好心好  意來解放他們,能夠成為大日本帝國的殖民地,是支那的幸事,他們竟然不知道感恩,真是可惡至極。”

  “不是支那人。”荒木播磨搖搖頭。

  “不是支那人?”程千帆露出驚訝之色,他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問,“不會是帝國……”

  他停頓了一下,更小聲,問道,“瀨戶內川那樣的背叛帝國的敗類?”

  “不是。”荒木播磨搖搖頭,“一個德國人。”

  “德國人?”程千帆更加驚訝了,他小心翼翼說道,“荒木君,帝國現在和德國方面……”

  “不是真正的德國人,不是德國國籍。”荒木播磨露出鄙夷的冷笑,“一個支那人,膠州灣。”

  程千帆恍然,他明白荒木播磨的意思了,德國人曾經長期占領青島,有些德國人和中國人通婚,生下了孩子。

  世界大戰結束后,大批德國人離開了青島,不過,還有一部分已經在中國結婚生子的德國人沒有離開。

  年初,青島淪陷后,民眾大批逃離青島,有些來到了上海。

  “不管怎么說,事涉德國人,我們還是要小心一些。”程千帆說道。

  “只是一個德國診所的工作的支那人而已。”荒木播磨彈了彈煙灰,冷笑說道,“還真以為自己是德國人了。”

  “不要和我說這些。”程千帆連連擺手,沖著荒木播磨說道,“荒木君快些過去吧,我也該回家了。”

  荒木播磨哈哈大笑,宮崎這個家伙向來都是這般謹慎,唯恐自己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東西,以至于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不過,這也是他欣賞宮崎健太郎的一點,這種謹慎在特務機關是非常有必要的,也是一種可以理解的自保原則。

  “好了,我過去了。”荒木播磨擺擺手,“忙完這幾天,我請你喝酒。”

  “我請你。”程千帆一臉財大氣粗的表情,“我搞到了一些國內運來的頂級清酒。”

  “一言為定。”荒木播磨哈哈大笑。

  程千帆哼著小曲,嘴巴上叼著香煙,雙手插在褲兜里,悠悠哉哉的離開了特高課。

  “黃包車!”程千帆招了招手。

  黃包車夫忙不迭的拉著車跑過來。

  “法租界,延德里。”程千帆直接先遞過去一張鈔票,“不用找了。”

  “嚇嚇儂,嚇嚇儂。”人力車夫接過鈔票,疲憊的臉上綻放出驚喜,忙不迭的鞠躬行禮。

  “好了,磨嘰什么,快些。”程千帆不耐煩的訓斥道。

  黃包車夫拉著車,奔跑在大上海的夜色中,沿途有霓虹燈閃爍,那是狄思威路的東洋街的燈光,日本占領華界后,狄思威路徹底成為了日本人的地盤。

  燈紅酒綠,竟有一種畸形的繁華景象。

  沿途可以看到喝的醉醺醺的日本浪人,腳上踩著木屐,手中摟著鵪鶉一樣的朝鮮女人,女人露出討好的笑容,浪人放肆而得意的笑著。

  有中國市民經過,都是腳步匆匆,有人被日本浪人糾纏,非得要中國人鞠躬。

  有人強忍悲憤,不得不擠出笑容鞠躬。

  日本人得意的哈哈大笑,擺擺手,驅趕奴隸一般。

  有不從的便收獲一頓拳打腳踢,打人的日本浪人朝著倒在地上頭破血流的中國人吐了口唾沫,洋洋得意的離開。

  有下班的女工遠遠看到,趕緊躲進了附近的巷子里,繞路離開。

  便在幾天前,就有下夜班的女工被大金商行的一名日本職員侮辱了,大道市政府警察局經過調查,得出的結論是:

  女工試圖勾引高貴的大日本帝國公民,勾引不成后攀誣對方。

  女工悲憤的跳江自殺,這名可憐女同胞的不幸,甚至沒有在這淪陷的大上海激起哪怕是一絲浪花。

  這便是——

  亡國奴的生活!

  程千帆冷冷打量著這一切,他的心中卻是沉甸甸的,不僅僅是因為目光所及的這一切,更因為他腦子里一直在思考從荒木播磨口中打探來的這個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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