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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我、竟、是、個、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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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元思原本背對著場外坐著,一邊歇腳一邊給自己挽尊,“沒事,葉十八不會騎射,就算有朋友幫襯,也是個墊底的份……”

  話音未落,聽見驚叫聲,起身一看,木在了圍欄邊。

  感覺恭房在向自己招手。

  眼前發黑一陣后,他喃喃道:“也許只是騎術好……再說他一個人入場做什么?”

  眾人驚過了,見她竟然一個人入場,也都十分詫異。

  丹野跳了起來,“做什么!做什么!為什么不讓我們上?她是準備一個人逞英雄嗎?”

  說著便要策馬。

  一只手拉住了韁繩,看似輕巧,丹野那匹塞外名馬卻周身肌肉滾動,也無法前進一步。

  丹野怒回首,迎上容蔚似乎永遠帶著笑意的眼眸,他把韁繩往手上一纏,順勢拍上丹野狗頭,“對同窗信任一點,嗯?”

  容溥在一邊安安靜靜打著傘,對丹野一笑,“狼主,上啊。”

  丹野一看他那看似誠懇實則不懷好意的笑容,隱約明白了什么,但又覺得哪里不對勁,頓時越發憋悶。

  卻在此時,場中爆發驚呼。

  鐵慈俯身疾馳,駿馬身后拉出一條筆直的灰線,即將抵達靶子之前時,她忽然身子一矮,不見了。

  而另一個角度的人們發出驚呼,他們看見鐵慈忽然翻倒,將自己掛在了馬身之側,對著離自己最近的一批靶子,然后就著那半掛的姿勢,身體俯低,手臂上揚,取箭,拉弓,射箭。

  一氣呵成。

  箭去如電,如攜風雷,然而眾人的驚呼聲中已經含了惋惜。

  鐵慈的位置太低,就算射中,也不能上靶。

  她為什么要這樣浪費箭?

  有人便嘆氣道:“果然是個不會射箭的,不會射還要嘩眾取寵。”

  “是啊是啊,如此浮夸。”

  戚元思又冷笑一聲,搖搖頭,坐了回去。

  不過眨眼間,嚓一聲微響,箭尖已經斜斜穿透了靶子邊緣,同時穿過了箭靶后面的豎桿。

  沉重而巨大的力量,直接帶著靶子飛起,飛向另一面的墻壁!

  圍出來的場地三面都用繩子圈住,有一面卻是教齋的墻。

  嗤一聲,重箭釘入墻壁,將那靶子牢牢固定在墻上!

  戚元思再次猛地站起。

  驚呼聲浪一般撲過來。

  葉十八的騎射,根本不是不精通!

  是太精通了!

  見過各種花式射箭,沒見過這般狂妄奇詭又霸氣的射法!

  鐵慈手下不停,一路狂馳,始終以那種有點奇怪的由下而上的射箭角度,沿著那排靶子馳去。

  駿馬狂奔,連帶她的身體起伏不休,然而她的手臂卻如鐵鑄,甚至還能趁著身體動蕩順勢出箭,長發在風中起伏成烏黑的浪。

  咻咻咻咻。

  長空越飛電,橫云生狂雨。

  靶子一個個被連根拔起,飛在空中,釘入墻壁。

  鐵慈繞場一周,中間部分最難射中的靶子全部被她“移栽”到了墻上。整整齊齊一排。

  看到最后,驚呼聲已經沒了,眾人震撼地望著那面漸漸成型的靶子墻。

  大多數人已經明白了鐵慈的想法,不由更為那般巧思震驚。

  丹野兩眼灼灼閃亮,第一次為別人大力鼓掌,“厲害!快和我差不多了!”

  呼音嗤一聲,“少吹噓。”

  丹野摸著下巴,笑嘻嘻悄聲道:“這么看來,我爹還真配不上她。”

  呼音道:“你敢,胡亂,給姐夫,娶妾,我就把,你閹了。”

  容溥在傘下靜靜看著,傘下蔭涼一片,只有他烏黑發鬢間一抹流云玉簪微微閃光。

  他身邊的家族護衛沉聲道:“雖說公子給出的箭本就是特制,箭頭蒙皮使第一次穿桿不至炸裂,穿桿之后薄皮消失又恢復鋒銳可以入墻,可以說是助了對方一臂之力。但這箭,這心計……還是了不得。”

  “難得見師傅這般夸人,師傅也不能么?”

  那護衛坦率地搖頭,“我不能。我要做到重箭射穿靶子再射穿桿很容易,這世上很多人都能做到這點,但是桿子會徹底破碎。射入并帶飛桿子,順利釘入墻壁,這需要極其精妙的計算角度,保證靶子被射中后力道斜斜上揚,才能利用那力,將靶子桿拽出來。先別說這巧思如何想得,更重要的是隨著靶子的位置改換,她每次都要重新計算,才能齊整排成一行……這還是在疾馳中進行的計算……我真的想象不到,世上什么人能做到這樣。”

  會計算的有,會射箭的有,但同時精通的,鳳毛麟角。

  更何況這種計算,目前大乾甚至都沒有這樣的知識。

  容溥一笑,道:“別人不能,她還是能的。”

  那護衛沉默了一會,道:“公子,老爺讓老奴轉告您。輔佐殿下是應該的,但是殿下那人,志向高遠,心若沉淵。忍得也狠得,遠勝當今。公子只宜以臣下之身伺之,不可多想一分,多行一步。”

  容溥微微低頭聽了,沉默片刻后卻笑道:“父親和祖父既然知道殿下難以掌控,為何還總妄想指點著殿下前行呢?”

  護衛沒回答。這不是他能回答的事。容溥卻自己答道:“因為他們自負。因為他們想得到的太多。但是我不一樣,我啊,我喜歡,”

  他頓了頓,看向鐵慈,輕輕一笑。

  “我喜歡以理服人,以德服人,以誠服人,以心……得人。”

  容蔚坐在馬上,盯著鐵慈的背影,忽然對身邊的人道:“你說,若見了一個人,整日目光便不由自主圍著他轉,有什么閑話都想首先和他講,有什么好吃的便想帶他一起吃,時時覺得他無比出眾,渾身發光……這是為什么?”

  “為什么?”身邊人摸摸頭,傻里傻氣地道,“因為你喜歡她啊!”

  容蔚沉默一會,道:“如果那人是個男的呢?”

  忽然有人插進來,震驚道:“啊,先生您喜歡男人?您是個斷袖?!”

  容蔚一回頭,就看見直愣愣的田武,和擠眉弄眼宛如聽了個大新聞的小圓臉。

  他呵呵一聲,揚起馬鞭。

  小圓臉一鞭抽在田武馬屁股上,和他一起逃離魔爪。

  留下容蔚一人在馬上,忽然便有些發呆。

  活了十八年,男也做過,女也做過,追求者男人也有女人也有,但他內心深處,從來都沒混淆過自己的性別。

  他是男人,爺們兒,早起鳥朝天,熱愛沃土肥田。

  卻未曾想在十八歲的末梢,忽然發現了自己竟是個斷袖。

  我、竟、是、個、斷、袖。

  容蔚吸一口氣,世界觀瞬間崩塌。

  忽然便有點不認識自己了。

  這混亂的心緒本該難以收拾,但他卻在看見鐵慈策馬奔來時的身影時,忽然便心平氣和了。

  瞧,對面奔來的那個人,高弓羽箭,披一身晚霞夕照,全天下美人風流,加起來都不抵他英姿颯颯。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是男是女,重要嗎?

  重要。

  可是,還是有點,舍不得啊!

  角落里的對話無人知道,某人內心的震驚和糾結也無人知曉,場中,鐵慈看都沒看那兩人一眼,回身揚聲呼喚。

  “可以進了!李植!田武!衛瑄!崔軾!小圓臉!你們射那一排固定靶!”

  沒辦法,她依舊不知道小圓臉的名字。

  這幾個人射術她沒有把握,固定靶是給他們準備的,而且這樣他們就不用騎馬奔走,給別人也減輕了壓力。

  更妙的是,她選的是離墻最近的那些靶子,所以射程很近,閉著眼也可以上靶那種。

  所以如果這幾個人中有人想出幺蛾子都不好出。

  這一招委實很絕,小圓臉揚著弓,一臉興奮地奔進來,老遠就大聲笑,“十八,你怎么知道我外號叫小圓!”

  鐵慈:……哦,好巧。

  木師兄那組有人在大聲喧嘩,“這不公平!這是在取巧!誰允許你動靶子的!”

  “我只是在射箭而已。”鐵慈道,“奉行準則也是書院規矩。方才的規則里,我觸犯哪一條了?我既然沒有觸犯,閣下便可以閉嘴了。”

  她把方才木師兄的話原樣奉還,對方臉色鐵青。木師兄眼神掃過來,眼底火光躍動,暴躁又陰鷙。

  武場內蹄聲響起來。

  有了鐵慈的鋪路,后續基本已經沒有懸念,那五人閉眼射箭,其中崔軾第一箭脫靶,衛瑄看了他一眼,換到了他的身邊,閉上眼咻地一箭,正中靶心。

  眾人喝彩。純粹出于對美女的吹捧。

  衛瑄揚著弓,看崔軾。

  崔軾給她看得臉色陣紅陣白,不得已再次拉弓射箭,這回中了靶心。

  衛瑄這才射第二箭。

  和這邊安穩又暗潮洶涌的射箭不同,鐵慈那邊則風起云涌,你追我逐,不像在射箭,倒像在狩獵。

  眾馬在靶子間穿梭如流星,箭則交錯縱橫如巨網,大部分人選擇不同的入口,各占一角,計算角度,選擇合適的靶子,自然避開同伴。

  場中靶子雖多,但大部分是為了阻礙奔馳,充當障礙物使用,很多角度不適合射箭,眾人的目標一般都集中在四角。

  真正的騎術和射術乃至計算能力便在此時展現,丹野雖然對算術一竅不通,卻是自小在馬背上長大,還沒學會用筷子就已經學會拉弓,對射箭有種野獸般的直覺。

  而衛瑆也沒接觸過算術,但神靈關閉了一扇門,必然就會再開一扇窗,他對角度位置的判斷也極其精準,箭術更是虎嘯龍吟,颯沓如流星,以至于場外書生面面相覷,沒想到那個著名傻子竟有這么一手騎射之術,以前欺負過他的人都不禁縮了縮。

  容蔚射箭只能算一半分,但他射箭極快,快到弓弦連響錚然不絕如奏曲,他并不離鐵慈很近,只一直占住她的對角方向,那是容易一不小心就射到鐵慈的方向,被他一人占著,箭雖快,卻絕無一支落在鐵慈周邊。

  丹野就是另一種風格,緊緊尾隨著鐵慈,鐵慈去哪他去哪,鐵慈射哪個靶他射哪個靶,鐵慈嫌他煩,將一個靶子射得密密麻麻,他硬是一箭劈開鐵慈的箭,占了個位置。

  鐵慈覺得這種行為就好比小狗抬腿樹邊撒尿宣告地盤。

  場外,木師兄目光從容蔚身上轉開,看了一眼那些靶子,神色陰沉,對著身后一個人揚了揚頭。

  那人便悄悄走開。

  還有半柱香的功夫,時間就要到了。

  場上已經塵埃落定,鐵慈穩贏。

  大家的箭基本也都空了,只有鐵慈和容蔚都各自留了一支箭。

  鐵慈是習慣,凡事都會留一手。卻不知道容蔚為什么也要這樣。

  鐵慈往回馳,卻在這時感覺到哪里不對勁,一抬眼,正看見教齋二樓,對著武場的欄桿處,有人正抱著一個什么巨大的東西。

  她立即策馬而去。

  此時她正經過李植身邊,李植的馬忽然長嘶一聲,向后蹦跳,眼看就要撞上鐵慈,這一撞,會跌下馬的肯定是李植,鐵慈無奈,只得一把將他扶住。

  而容蔚等人離得更遠,趕不過來。

  等鐵慈策馬繞過李植馬頭,那邊那人手一松,一物墜落,轟然巨響。

  卻是一個瓷墩。

  等鐵慈趕到,看到的就是瓷墩碎片下露出的被砸碎的箭靶。

  她抬頭,樓上人影一閃,不見蹤影。

  看不見臉,所有人都穿一樣的衣服,那就沒法找了。

  鐵慈方才已經數過箭數了,容蔚的箭只有十五枝,總數二百八十五箭,上靶二百八十一箭,除了崔軾脫靶一箭,和她和容蔚留下的三箭外,其余全部上靶。

  砸碎的靶子上不知道是多少箭,鐵慈正準備再數一遍,衛瑆已經道:“二百六十八箭。”

  這是指剩下的數了。

  再加上留下的兩箭,也比木師兄隊低一支。

  場外已經有人義憤填膺地罵了起來。

  鐵慈心一沉。

  她掠到那瓷墩邊,搬開瓷墩,寄希望于還有沒砸碎的箭,誰知道那瓷墩里居然放了生鐵,沉重無比,生生將那些箭都砸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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