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太太看著拉著良辰不放的陳子庚,都說子庚聰明,可是在良辰面前,他就和尋常的小孩子沒什么兩樣。
膩膩歪歪地拉著他阿姐的手,恐怕誰將他阿姐搶走似的。
“好了,”陳老太太道,“讓你阿姐歇一歇,你也別太鬧騰,免得回去又要尿炕。”
陳子庚的臉“騰”地紅起來。
謝良辰抿嘴笑,抬起頭看向陳老太太:“外祖母是不是又將之前藏的糠皮拿出來了?”
這下換做陳老太太目光閃爍:“家里的糧食夠吃。”
“祖母、二嬸和村子里的人又在囤糧食了,”陳子庚道,“明明飯里加了糠皮,卻騙我們說是雜糧,我們怎么能不識得糠皮?”
謝良辰能想到陳老太太偷偷摸摸煮糠皮的模樣,被發現了還要瞪著眼睛說瞎話。
陳老太太撇了撇嘴,她這個孫兒有能耐,就會在他阿姐面前告狀:“村子里沒燉雞給你們吃?這幾日沒有稻米飯?”
陳子庚笑著道:“那是宋將軍送來的。”
說到這里,陳子庚看向謝良辰:“阿姐,宋將軍還與我們一起燒雞蛋吃,不過將軍太忙也只來了一次。”
謝良辰沒想到宋羨不聲不響地去了趟陳家村。
陳老太太道:“你四舅和初二他們在趙州也挺好的,趙州那邊的鐵匠爐就沒停過。”
謝良辰頷首,前世因為這場時疫陳家村許多人都沒了,幸好今生大家都沒事,不光如此還救回了狗子和他姐姐。
謝良辰道:“狗子的姐姐怎么樣?”
陳子庚道:“二嬸照看著呢,說得養一陣子才能下炕,多虧宋將軍讓人去的及時,那些人已經要向她下手了。”
謝良辰又問:“狗子的阿爹和姐夫沒了嗎?”
陳子庚點頭:“當著狗子姐姐的面殺的,狗子說等到時疫散了,就找到他阿爹和姐夫的尸骨,再將他們好生安葬。”
陳老太太嘆氣道:“命苦的孩子。”
“是那些遼人狠毒,”陳子庚道,“這是人禍,早晚有一日我們強盛了,那些人就不敢再作亂。”
說到狗子一家,陳老太太不由地想起藏在心頭的那些秘密,其實這些話她本想等到良辰回到陳家村再說……
謝良辰低聲道:“外祖母是不是有什么話想要與我說?您放心外面有宋將軍的人守著。”
陳子庚雖然不知曉外祖母準備說些什么,但在阿姐說完這話之后,外祖母的神情明顯凝重了許多。
陳老太太半晌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庚哥兒說的對,這是人禍,有那些遼人奸細在,就不得安生。”
說完這話,陳老太太又陷入沉默中。
“祖母,”陳子庚低聲道,“您有什么事就告訴阿姐,阿姐那么聰明定然會有好法子。”
陳老太太望著外孫女和孫兒,終于她決定卸下肩膀上壓著的重擔,讓兩個小的幫她一起擔下。
陳老太太道:“我其實認出了許先生,知道她是從廣陽王屬地來的。”
謝良辰腦海中浮現出陳老太太徘徊在熟藥所前的身影,那時候她以為外祖母是擔憂她們走不出成藥,現在想來,應該也在躊躇,要不要與她提及這樁事。
陳老太太接著道:“因為我們也是廣陽王屬地逃來的流民,整個陳家村都是。”
這沒有讓謝良辰和陳子庚太過驚訝,因為從前陳老太太就說過,陳家村是因為前朝覆滅戰事四起才相攜逃難的,輾轉了好幾個地方,最終來到陳家村。
所以即便陳家村從廣陽王屬地來,那也十分尋常。
陳老太太深深地望著謝良辰,繼續往下說:“我們會逃出廣陽王屬地,那是因為帶著你母親,當年你母親十四歲,剛剛經歷了家破人亡,若是她露面于人前,便會有性命之憂,需要有人將她妥善藏好。”
謝良辰聽著陳老太太的話,耳邊夾雜著自己慌亂的心跳聲,手腳發麻,做不出任何的反應。
陳子庚也睜大了眼睛。
家破人亡,這幾個字,足以讓他明白一個道理。
陳子庚道:“祖母……姑姑……不是您的孩子?”
陳老太太搖頭:“她不是,她是……”
謝良辰喉嚨里終于能發出聲音:“廣陽王的女兒嗎?”
陳老太太幾乎以為外孫女已經想起了從前的事,可看到謝良辰求證的目光,她就明白了,一切都是良辰的猜測。
陳老太太點頭:“你母親就是廣陽王和王妃留下的唯一血脈。”
陳老太太沒有提及當年將小郡主帶出屬地的艱辛,陳家村不少人在半路上丟了性命,整個陳家村上下一心,都聽從當時的里正,也就是陳老太爺的吩咐。
知曉真相的幾個人幫忙遮掩。
陳家村對于陳里正多出來的這個女兒,并沒有多加探聽。
知曉真相的幾個人,年紀大的與陳老太爺一樣,逐漸離開了人世,剩下的人跟著陳詠敬去了軍營,除了陳詠勝和陳詠義兄弟活著回來,其余人都死在了戰場上。
陳詠敬過世之前將陳家村托付給了陳詠勝,所以陳詠勝也知曉一些內情。
陳老太太道:“村里的那些婦人,表面上不說,背地里經常念叨,說你母親是你祖父和外面的人生的,逃難的時候沒辦法只好與我過了明路,我是陳家的童養媳,不敢抗爭,只好啞巴吃黃連。
雖說這樣的話有些對不住你母親,但也算為你母親的出現尋了個好緣由。”
陳老太太說到這里心中一哼,如果真是老太爺在外面養了人,她豈能這般消停?到底是村子那些婦人沒見識,誰說童養媳就只有受委屈的份兒?
謝良辰道:“那我母親和父親……”
陳老太太道:“你父親是我們逃難時遇到的,他在屬地做些小買賣,為廣陽王府送過東西,曾見過你母親一面,不過這一路上他什么都沒說,處處幫襯我們,后來被你外祖父發現端倪,差點就給打死了,還是你母親求了情。
現在看來,你母親沒看錯人。”
謝良辰試圖在腦海中翻出有關父親、母親的一切,可得到的卻是一片空。
知曉了這些,謝良辰心里卻涌出更多的疑問,既然母親逃出來了,還與父親成親生了她,又是什么事讓他們離開了鎮州,她真的是被人伢子拐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