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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月印萬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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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冠博帶的老者終究是抵不住“叩天門”的鋒芒,被一劍透體而過,煙消云散。

  “叩天門”重新回到李玄都的手中。

  從始至終,龍老人沒有任何動作,坐視這些儒門先賢化身煙消云散。

  傳說中,佛祖講法時,總有伽藍、飛天、八部眾隨行,這些先賢其實是隨著圣人降世而顯化人間,不過是些“添頭”,無關緊要。

  就算李玄都不出手,沒有實體的他們也很難長久存在于人間,所以龍老人不曾出手。

  李玄都持劍環顧四周,發現一個年輕儒士正沿著臺階不緊不慢地登上城頭上,負手而立,望向李玄都。

  隨著這名年輕儒士現身,其他儒門之人開始再次后撤,竟是無人敢與這位年輕儒士并肩而立。

  于是在這處城頭之上,瞬間出現了一大塊空地。

  年輕儒士身上沒有什么異象,開口道:“你就是李玄都?”

  李玄都認得這個年輕儒士,反問道:“謝月印?”

  年輕儒士道:“姑且算是。”

  李玄都凝視謝月印片刻,臉色漸漸凝重,緩緩說道:“原來是這么個月印萬川。”

  謝月印的名字出自理學圣人的一個典故:月印萬川,一個月亮高掛夜空,人間的江河湖泊中卻可以看到無數個月亮,無數的月亮最終歸于一個月亮,意思是天理是萬物本原。

  謝月印道:“物物有一太極,人人有一太極,事事有一太極,時時有一太極,似月印萬川,一月普現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灑在江湖,隨處可見。”

  便在這時,秦清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城頭上,望向謝月印,沉聲道:“我曾聽聞,‘月印萬川’乃是理學圣人的神通,天上一輪月,世間無數月,天上一位圣人,世間無數圣人。此人被取名為‘謝月印’,果真是巧合嗎?”

  到了此時,秦清也不得不現身了。

  “謝月印”淡淡一笑,坦然道:“不是巧合。”

  “朱環”是天心學宮的仙物,傳承自理學圣人一脈,由王南霆負責掌管。

  謝月印是王南霆的弟子,天賦異稟,出身于蘇南世家謝氏,大祭酒謝恒的長房長孫,家學淵源,三歲啟蒙,五歲作詩,其文理皆有可觀者。后來拜入天心學宮,改名月印。

  天心學宮同樣與理學圣人有著莫大的關系,心是“心學”,“天”則是“天理”。

  如此種種,怎么會是巧合?

  當然不是巧合。

  這是儒門有意安排。

  只是這些隱秘隨著王南霆意外身死,就連其他儒門之人都未能知曉。

  到了此時,李玄都哪里還不明白,不由嘆息道:“原來是圣人降世。”

  “謝月印”的目光越過兩人,望向城外的黑甲大潮:“兵臨城下。‘造反’似乎總與道門脫不開關系,從天師教、太平道,再到寧王亂、西北亂,及至今日的遼東亂,你們如何配得上‘太平’二字?”

  秦清道:“苦一苦百姓的儒門就配得上嗎?”

  李玄都道:“可惜,那日在青丘山,

  我竟是放走了謝月印。不過我很好奇,如今的圣人又有幾成本事?”

  “謝月印”道:“一試便知。”

  話音落下,“謝月印”的身影消失不見。

  幾乎就在同時,李玄都橫劍身前。

  下一刻,就見“謝月印”出現在李玄都的面前,一手負于身后,一手五指竟是握住了“叩天門”的劍鋒,手掌上透出雪白光亮,不傷分毫。

  李玄都上次見到謝月印還是在棲霞山,謝月印為李玄都引路,那時候的謝月印較之青丘山洞天時大有長進,不過也就是天人逍遙境,可眼前這個“謝月印”展現出的實力,卻不遜色任何一位長生之人。

  雖然不是圣人本尊,但也不能小覷半分。

  李玄都一震手中“叩天門”,劍氣勃發,“謝月印”順勢松開手掌,退回原本立足之地。

  李玄都下意識地便要繼續出劍。

  秦清橫臂攔住他,輕聲道:“還是讓我領教下圣人的手段。”

  李玄都立時明白了秦清的意思,沒有拒絕,向后退出一步。

  一身白衣的秦清向前一步,與“謝月印”相對而立。

  “謝月印”負手而立,淡淡道:“人間帝王。”

  秦清沒有說話,掌心按住刀首,輕輕摩挲,雙眼中的黑色眼瞳卻迅速消失不見,變為雪白一片。

  太上忘情。

  秦素的“天算”與秦清的“天算”相較,當真是小巫見大巫,不可同日而言。

  秦清同樣已經躋身元嬰妙境,可謂是厚積薄發。李玄都之所以躋身元嬰妙境困難,是因為他一路走得太快,沒有半點積累可言,又頻頻借助外力,根基不穩。

  秦清不一樣,他其實走得很慢,在天人造化境停留多年,距離長生境只剩下一步之遙的司徒玄策已身死多年,本不如他的白繡裳、張海石已經追上了他,澹臺云更是超過了他,甚至與他相差仿佛宋政都跌境一次又東山再起,他這才不緊不慢地躋身了長生境,其積累之深要遠超其他人。

  所以秦清得了巫陽的傳承和李玄都通過秦素贈予的十卷天書之后,立刻開始閉關,用了不長的時間便躋身元嬰妙境,在秦清閉關的過程中,才有了澹臺云前往大荒北宮邀戰秦清之事。

  如今秦清所學,除了自己苦修多年的“天問九式”、“天遁心法”、“太上忘情經”之外,還有巫陽所傳的“宇之術”,以及李玄都贈予的十卷天書和“宙之術”。

  秦清緩緩拔刀,刀身清亮如水,蕩漾起層層漣漪。

  事實上,這把刀并非什么仙物、半仙物之流,就是比“欺方罔道”和“大宗師”都有所不如,只是普通寶物,之所以有此異象,皆是因為秦清的修為之故。

  下一刻,就見一道道刀痕憑空出現,仿佛鑲嵌入虛空一般,凝而不散,瞬間構建出一座牢籠,將“謝月印”籠罩其中。

  這是秦清由“宇之術”感悟出的“宇之刀”,封鎖空間。

只要身在牢籠之中,諸如“星轉斗移”等遁法,亦或是“陰陽門”等手段,都無法逃脫,只有打破牢籠一途  圣人畢竟是見多識廣,輕輕咦了一聲:“竟是巫教手段。”

  話音落下,就見“謝月印”一揮袖,生出白茫茫的霧氣,好似一蓬煙雨,所過之處,一道道刀痕隨之消解。

  秦清并不如何意外,只是沒有任何感情起伏地說道:“圣人不愧是圣人。”

  沒了牢籠的束縛之后,“謝月印”的身形消失不見,似乎并不在此地,又似乎無處不在。

  秦清又是毫不猶豫地一刀斬出。

  這一刀跨越時空,以“天算”循著“謝月印”隨手湮滅刀痕的一線痕跡,直指目標。

  下一刻,“謝月印”顯出身形,已經離開城頭,飛上九天,不過一條細細的血線憑空出現在的“謝月印”的脖子上,一時間竟是不見愈合。

  秦清這一刀是兼具了“宇之術”和“宙之術”兩者之長。“宇之刀”可以跨越空間,無視距離,而“宙之刀”則應了儒門至圣先師的話語,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故而不可追溯,被秦清一刀所傷,等同是時間留痕,被時光長河沖刷,就像那些脫離太虛幻境而化作枯骨之人,不因“漏盡通”或者“六合八荒不死身”而改變。若論對“宙之術”的運用,秦清還要在李玄都之上。

  此刀玄妙,不遜于李道虛的“六滅一念劍”。

  “好刀。”

  “謝月印”贊了一聲,

  伸手一摸咽喉,將一線傷口直接抹去。

  秦清的刀傷是時間留痕,不能以“漏盡通”等手段修復,那“謝月印”便直接以渾淪太虛的手段混淆過去現在,刀痕自然消失不見。

  秦清身形飛起,同時似慢實快地運刀,將“天刀”精髓盡數發揮開來。

  辨清濁,開陰陽,察二儀,判三元,分四象,判五行,定六氣,聚七星,序八卦,行九五,如一方完整小世界,更勝“龍虎劍訣”。

  仿佛日月交替,星辰變換,任浮世滄海桑田,亙古如昔,只依冥冥中的天道運轉。

  僅僅以招數而言,秦清的刀法已經超過了“劍心太玄意”、“千劍觀音”、“北斗三十六劍陣”,真正達到了完美無缺的地步,沒有絲毫破綻可言。

  “謝月印”自然也看出了這一點,神色略顯凝重。

  若是他的本尊在此,自然能以力破巧,算不得什么難事,可如今借用了凡人之軀,卻是沒有這個本事,大意不得。

  “謝月印”伸出右手,五指伸張,在他的手中有無數好似煙雨的白色霧氣凝聚,繼而凝聚成一把煙雨蒙蒙的長劍,然后僅憑一己之力便用出需要四位隱士聯手才能使全的“四時劍”。

  二十四劍分別對應二十四節氣,依次輪轉,顯現出四季輪轉的奇異景象。時而細雨紛紛,萬物競發;時而大雨滂沱,電閃雷鳴;時而凄風冷雨,秋風蕭瑟;時而大雪飄飄,朔風呼嘯。

  二十四道枯榮變化、象征四季輪轉的劍氣回旋而出,忽明忽暗,忽冷忽熱,對上秦清的刀,絲毫不落下風。

  兩人斗在一處,身形越來越高,很快便高出九天,進入天人境大宗師也無法承受的凜冽罡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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