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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斜陽殘照處,風起云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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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芒如奔雷,自云中而落,沒入了枯發老人的身體。

  自這一老一少入定以來,這片天地間的云霞便似也跟著一齊入了禪定,流滯不動,或說雖是在演變,但那動靜聚散之間卻無多大變化。

  也或許是那些云氣太厚,只胡亂的在這片天地間的各處堆著,流不開去,也不愿流開了去。

  葉枯輕咦了一聲,在那銀芒落下的一瞬,心中隱隱有所動,他在神魂一道上的造詣可不止凡骨境界,五行如神識之法本就是以神魂效法自然,只如此,對這天地間的神識波動便格外的敏感。

  那銀芒像極了魂氣,魂氣顧名思義便是神魂之氣,人有三魂七魄,但一個人無論修到了何種境界,魂氣卻是只有一種,修士固然可以易容,甚至有玄法可掩蓋自身的真氣波動,但這魂氣,一如那一點頂上靈光,卻是怎么都做不得假的。

  俗話說,“世上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凡俗之人雖愚,但這話卻是說的恰到好處。

  修士在化神境時,日夜勤修,以求聚以頂上三花,精、氣、神三者彼此協調統一,如此之后,再納那一點頂上靈光入體,照亮幽徑,以至通幽境界。

  而這魂氣,便是這一點頂上靈光在完成了自身“照耀幽徑,助修士通幽入微”的使命之后,歸于神魂之中所衍生而出的一個人區別于他人的“本質”,所謂煉神還虛,這“還虛”二字,說的便是這魂氣歸竅了。

  凡俗之人不修玄法,不求仙道,“煉精化氣,練氣化神,煉神還虛,納頂上靈光入體,歸魂氣于三魂七魄”自然也便無從談起。

  而羽尊之所以能分化神念化身行走世間,雖然此法多是雞肋之用,深究無益,但這本體與化身之間的聯系靠的卻正是這頂上靈光歸于三魂七魄之后所衍生出的魂氣了。

一如在寧安城外,去往軍營駐地所在的路上,葉枯所遇見的那一尊雙眸空洞的神念化身,這魂氣雖是頂上靈光所化,代表著修士與修士之間最本質的差別  但其本身的意義也差不多僅止于此了,魂氣并不如何強大,正如那尊神念化身,饒是那位羽尊在分化神念這一道上下過苦工,但分出化身值周,一身修為仍是十不存一,不然葉枯也絕不可能是其對手。

  葉枯對這位枯發老人能魂氣出竅一事并不如何驚訝,從他展露出的手段來看,其修為境界斷不止于尋常羽尊,至于再往上多少,葉枯也說不好。

  在這剎那,天地似有剎那的寂靜,微風也止,塵埃也靜,草木皆肅,云霞皆寂,似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一下子定住了這片天地,時間仿佛都有瞬間的凝固。

  下一刻,一切又都重新歸于平和,云霞緩移,草木颯颯,塵埃隨風漫卷,是那枯發老人魂氣歸竅,天地才似又有了主心骨,才又開始那周而復始,毫無新意的云聚云散,日升日落。

  老人的眼中已沒有半點渾濁之色,那雙有些微微凹陷的眼睛并不如何銳利,但卻似有光華逼人,令人不敢直視,或是令人根本生不出直視之心,那種冥冥中的感覺,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唯有“道”之一字,方可有此神異。

  在那一瞬間,葉枯感覺到了強大的壓迫,那仍是一種冥鴻之感,這股“勢”或說是壓迫并不是從這位枯發老人身上散開的,是這片天地在那一瞬之間變得好似山岳般沉重,莫名的壓力才猝然加于葉枯之身。

  在這一靜一動之間,天地似是與某種莫名之物起了共鳴,是“勢”在涌動,在交織,覆壓而下,那種感覺讓人幾欲窒息。

  “前輩……”

  待這股威壓消散,葉枯回過神來,氣還沒有喘順,趕忙是從大青石上跳了下來,迎上前去。

  那老人的面容沒有絲毫的變化,枯發肆意披散而下,道袍古而舊,破損的厲害,他似是在凝視著葉枯,悠悠評道:“不錯,不錯。”

  這兩聲“不錯”倒是讓葉枯微微一怔,不同于凌海清那般銳利逼人,一下便將人看了個通透的凌厲,這枯發老人的眼神平靜的可怕,似可通達自然。

  “還要多謝小友仗義敢為,這世上能可憐我這風燭殘年之軀的人,不多了。”枯發老人接著說道。似是在感慨著什么,“一念神,一念魔,哎,終歸是如此啊。”

  他此前幾度欲墜瘋魔之道,是葉枯的那幾聲半是私心半是德的勸慰將這位枯發老人從瘋魔的邊緣拉了回來,半是有心半是無心,算是在這位老前輩的心中留下了個好印象。

  稍稍細想,葉枯便明白了這其中的緣由,不禁也為自己的“明智”而慶幸,笑道:“是前輩洪福齊天,功參造化,邪魔歪道自不可侵也,小子我不過是說了幾句不甚打緊的話而已,您這一聲謝,我實在是受之有愧。”

  這話倒也是葉枯的肺腑之言,這位枯發老人有恩于他,于上官玄清,雖是這位老人讓地龍殘魂泯沒,虛空破碎,但其做出的補償也遠遠超過了對葉枯兩人造成的傷害,不僅治愈了他們的傷勢,更是以莫測手段為他們重塑了肉身,幾可謂是脫胎換骨。

  所以于情于理,葉枯都該這么做。

  如枯發老人這般人物,不知活了多少年紀,雖說有大半輩子都是在修煉中度過,但其人生見聞閱歷也總該穩壓了葉枯一頭,說其眼睫毛是空的也不為過,一眼便看穿了葉枯的心思,道:

  “世人皆有私欲,只為公不為私者,世所不存,世所不容,難得的是能以‘德‘與馭‘私‘,做事做人,莫說半是公心半是私,便是能七三分賬,也能做半個圣人。”

  其所謂“七三分賬”,指的自然是七分私欲三分公德,葉枯將這番話聽在耳中,心中有所觸動,道:“半個圣人……前輩說的極是,只是我等修士,那等凡人,連做人都已是難如登天,更何況是做這圣人。”

  “哦?”

  枯發老人似是對從葉枯口中說出的這番話感到有些意外,是沒想到能從這只十七八歲模樣的年輕人處聽見這般言論,他打量了葉枯一眼,緩緩道:“你有慧根,亦有福緣,難怪能安然無恙的穿過這片林子,又登上了這座山峰,找到了這里。”

  葉枯心中一跳,原來之前他心中的那一股如毒蛇般深藏的不安并不是錯覺,在那片被筆直溪流橫穿的林子里確有什么詭譎之物,那塊寸許長的骨片綻出暗藍光芒也不是無的放矢。

  “前輩是說……”

  枯發老人擺了擺手,來到崖邊,向外望去,似是并不想多談關于那片林子的事,或是覺得那片樹林并不重要,不屑對其多置言辭。

  “心中的魔……該如何才能破這魔障。”

  這位一身修為幾可通玄的老人,半世瘋癲半世仙,只如此不知過了多少歲月,斜陽殘照,葉枯總覺得他那本就煢煢確確的身形變得愈發渺小,整個人都似成了一片扁平的影子,嵌在那片燦金與赤紅之中。

  背后是危峰兀立,有靜湖沉璧,林濤驚風,通琥珀銹水走山澗鬼關,身前是金赤交相輝映,云山千重,霞壁萬仞,大日出于云海之中,定于蒼天之上。

  似有一聲嘆息,是天地悠悠,悵然獨泣,難辨過往,難追來日。

  “一念起,萬水千山,一念滅,滄海桑田。仙路迢迢,孰可登峰造極;大道枉枉,皆為滄海一粟,踏浪夏水,踢云霄漢,憑欄桿拍遍,問世間何物不染塵……”

  末了臨終,其聲漸悄,其語漸落,似還有數字落在其后,只是聲悄語落,已不可聞了。

  葉枯心下黯然,縱使這位枯發老人功參造化,可仍是要應那一句“難得清醒”又“難得糊涂”,瘋魔千年,清醒一瞬,總是讓人感嘆英雄氣短,嗟然而已。

  念起念滅,山水桑田,只論道競逐而已,古夏有祖河,名之曰夏水,如一條黃龍,橫亙直走,穿中州而過,橫貫東西。

  斜陽殘照之中,那枯發老人負手而立,似是在品味,或說是回味著什么,他像是沒有在看景,只微微低垂著頭,久久不語。

  “不知前輩是為何物所困?”前世的記憶似有所松動,葉枯的魂海中似有風浪漸起,不自禁地問出聲。

  枯發老人方才似是沉浸在了回憶里,這一聲將他喚回了神來,他輕笑了一聲,也不知是在笑誰,“小友見笑了,人老了,難得清醒,又恰巧撞見了這番奇絕壯闊之景,一時心中有所感觸,收不住啊。”

  或許這位老人并沒有注意去聽葉枯方才說了些什么,只是在為自己一時的性情流露而慚愧,老人的聲音中似有一種魔力,讓人覺得寧靜。

  葉枯魂海中的風浪靜了下來,風輕而浪平,玩笑似地道:“前輩是性情中人,身如野鶴而心如赤子,依照您這年紀,只這一點便勝過常人無數了。”

  這老人似乎并沒有把葉枯當外人,不然也絕不會有方才那一幕,蓋是沒有人會在陌生人前表露心緒,更不會在陌生人前一抒心中雖感,常人尚且如此,更遑論這等活化石般的人物。

  枯發老人呵呵一笑,道:“作詞吟詩,我是一竅不通,也就只能假借這故友之詞,來一舒心中這暮年之人的濁氣了。”

  “轟隆”

  就在兩人說話間,突有轟隆轟隆巨響傳來,葉枯循聲看見,只見一頭山巒般巨大的老龜緩緩邁動腳步,自天邊而至,往此處而來!

  它像是一座挪動的大山,在這地動山搖間,其所過之處,大地開裂,山巒起伏,擋住其來路的山峰似是紙糊的一般,接二連三,被撞了個粉碎。

  在那山石崩塌,樹木傾倒,泥流一瀉千里之間,那頭老龜龜背高聳,邁動粗壯無比的腿腳,一步又是一步,踏山碎峰,天穹都似在顫栗,勢可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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