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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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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長久的夢境是有序的。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在一片海中游動,海水抱擁著他,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身軀,沒有寒冷與咸澀之感。而黑暗的海水里,似乎有隱藏著許多更為黑暗的東西。

  他向著漂浮于海中的黑暗之物游過去。

  靠近之后,寧長久發現那是吞靈者。

  自己是身處輪回海中么?還是昏迷之后的夢呢?

  他并未感到什么危險,所以沒有細想,游向了那些吞靈者。

  寧長久最先看到的,是一個只剩下半截身子的怪物。怪物像是無數妖獸拼合成的,擁有鷹的喙,犀牛的角和一身粗麻般糾纏的毛,它血淋淋的瞳孔發著微光,直勾勾地盯著寧長久。

  寧長久伸出手,想要勾連對方的意識,卻發現對方的腦子里有數十個不同的聲音在爭吵,混亂如麻,它的自我意識已在這種混亂中坍縮了。

  寧長久收回了手,繼續向前游去。

  黑暗中,他每游行一段距離,都能看到類似的生命,這些生命在墟海中度過了漫長的歲月,大部分已經相互融合,成為了真正的怪物,無法交流。

  而一些看上去還是獨立妖獸形態的,則還保留著較完整的意識。

  寧長久與其中一些意識嘗試了溝通。

  “你能聽到我說話嗎?”寧長久問。

  “能。”

  “你生前是什么?”

  “堊蛇。”

  “你在這里多久了?”

  “不知道。”

  “為什么會在這里?”

  “被欺騙了。”

  “欺騙?誰欺騙了你?”

  “上面的鬼。”

  對于大部分生靈而言,它們對暗主的第一印象都是鬼。

  “鬼來自哪里?”寧長久問。

  “我不知道,但它怨恨這顆星星。”堊蛇說。

  “怨恨這顆星星?”

  “是,它還怨恨太陽,怨恨這里的一切。它不可信。”

  堊蛇說著說著,短暫的清醒也消失了,它張開了漆黑的,布滿了一排排白森森利齒的巨口,朝著寧長久咬去。

  寧長久輕而易舉地閃避了過去。

  堊蛇消失在了黑暗里。

  寧長久繼續向前游去,他又找到了幾個較為完整的意識體進行交流,得到的回答都大同小異。和堊蛇一樣,它們的清醒并不能保持太久,一旦提到了上面的鬼,恐懼就會令它們陷入瘋狂。

  寧長久憑著直覺向上游去。

  他能感覺到,輪回海原本已是一片死海了,現在,這片死海開始復蘇并流動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隱約可以看到外面透來的星光。他知道,自己已經靠近邊緣了。

  外面就是暗主與星空了。

  這片如今只剩下吞靈者生存的大海里,寧長久孤單地漂浮著。

  “師兄……師兄!”

  又過了許久,耳畔響起了少女熟悉的呼喚。

  “小齡……”寧長久回過了神。

  他轉過頭,看到了一個雪白的靈態少女漂浮在身后,長長的頭發在尾端扎起,美人魚般向他游過來。

  寧長久的意識也有些模糊:“小齡,你怎么在這里?”

  寧小齡悠悠停下,她雙手叉腰,鼓起臉,很是氣惱道:“師兄!你要昏迷就好好昏迷嘛,怎么意識老是往輪回海跑?每次都要師妹把你撈回來……哎,師兄怎么這么不安分呀。”

  寧長久問:“我往這里跑很多次了嗎?”

  寧小齡點頭道:“嗯,沒有五六次也有七八次了!”

  寧長久道:“可能這里有什么東西在吸引我吧。”

  寧小齡環顧四周,道:“吸引你?輪回海除了吞靈者和盲鱗魚,也沒有其他東西了呀,嗯……難道師兄想去外面?”

  說著,少女伸出手,指了指外面的世界。

  寧長久望向了交界處透來的微弱星光,點頭道:“或許吧。”

  寧小齡依舊鼓著臉,道:“不許去外面,大家都還在等著你醒來呢!”

  “等著我醒來?”

  寧長久回憶起了昏迷前的畫面。

  他擊敗了劍圣,收好了劍。

  風與光從虛境中退了出去。

  他張開手臂,閉上眼,從虛境自由下墜著。

  天空離他越來越遠,大海離他越來越近。

  他穿過云層的時候,識海間隱約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向自己撲來。

  接著,他感覺自己落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之后什么也不記得了。

  “我昏迷多久了?”寧長久問。

  “算起來有十天了。”寧小齡輕輕嘆了口氣,牽住了他的手,道:“對了,師尊也一直在沉眠。”

  “師尊?”寧長久微怔,問:“師尊怎么了?”

  寧小齡道:“我也不知道,雪瓷姐姐說,師尊需要曬太陽,所以……現在師尊就睡在你的邊上,太陽師兄要快快醒來哦。”

  寧長久輕輕點頭,他與師妹牽著手,師妹就這樣熟稔地帶他穿越過無邊的黑暗,向著中心的幽冥神殿游去。

  寧長久問:“最近有發生什么事嗎?”

  寧小齡想了想,搖頭道:“沒有的,有雪瓷姐姐和白藏在,壞人不敢來的。”

  “白藏?”

  “嗯,她現在變成一只貓了,很好欺負的。”

  “劍圣呢?他還活著嗎?”寧長久立刻想到了柯問舟。

  他不確定,自己傾盡全力的一劍,有沒有將柯問舟徹底殺死。

  寧小齡道:“師父與雪瓷姐姐一同去尋過,并未發現劍圣的尸體……可能被海浪卷到其他地方了吧。”

  寧長久點點頭,道:“柯問舟的五臟六腑都被腐蝕了,此刻只是一具傀儡軀殼,哪怕還活著,應也只是強弩之末了,等我醒來,親自去找他就是。”

  寧小齡聽著,微笑了起來,露出了細瓷般的牙齒:“嗯!師兄最厲害了!”

  寧長久也輕輕笑著,溫和道:“這次更多虧了師妹……師妹果然長大了呀。”

  寧小齡眼眸彎起,笑靨如花,她在輪回海中游動著,梨花色的裙下,少女玲瓏起伏的身段好似水靈靈的波浪,纖細赤裸的腳丫微微內屈著,看著無比柔軟。

  她牽著寧長久的手,道:“是啊,我是師兄看著長大的,師兄……也是小齡看著長大的。”

  寧長久想起了之前輪回海的事,“你還騙我喊你姐姐?”

  寧小齡抿唇笑道:“師兄喊得可好聽了哎。”

  寧長久無奈道:“師妹還是小狐貍的時候最可愛。”

  寧小齡佯作委屈道:“沒關系呀,我現在也可以長出狐貍尾巴呀。”

  “嗯?”

  “就是……師父和雪瓷姐姐都可以,小齡當然也可以呀。”

  寧長久微怔,他看著腰線纖細,身影微微擺動的清純少女,道:“小齡不愧是小狐貍精呀。”

  寧小齡認真道:“師兄可是說過,長大后要娶小齡的。可不許反悔哦。”

  寧長久看著她,微笑著點頭,道:“嗯,我會永遠陪著師妹的。”

  寧小齡沒想到他回答這般干脆,反倒害羞了起來,低聲道:“那這樣的話,以后見到師父不就要羞死小齡了么……師兄好壞。”

  寧長久淡淡笑著,他浸泡在輪回海里,身心越來越放松了。

  寧小齡替他引著路。

  “前面這個是兇猛的冥君怒流,稍有不慎就會淹死的,師兄靠緊些。”

  “這是魂魄大沙漠,一個人很容易迷失,兩只手都抓住師妹。”

  “這里是最危險的,是吞靈者聚集地,要是胡思亂想,就容易被吞靈者入侵意識,就像很多鬼的傳說里,兩個人牽著手,走著走著,發現牽著的人變成恐怖的鬼了……所以師兄要心無旁騖地想著師妹,不能亂想其他的哦。”寧小齡認真而嚴肅地囑咐著。

  “真的嗎?旁邊很安靜呀,哪有什么怒流沙漠吞靈者啊,我過來的時候也一點事沒有啊。”寧長久將信將疑道。

  “你這是在質疑師妹嗎?”寧小齡單手叉腰,蹙眉問道。

  “嗯……沒有。”寧長久妥協道。

  寧小齡莞爾一笑,道:“嗯!跟著師妹走就是了,我可以看到很多你看不見的危險,畢竟師妹是冥君大人!”

  寧長久無奈道:“好,都聽我們家冥君大人的。”

  于是,一路上,寧小齡對著前方的虛空,揮舞著纖手介紹著大段大段恐怖的東西,帶著寧長久危險又安全地穿過了輪回海,緩緩回到了幽冥神殿里。

  幽冥神殿懸在輪回海的中央,像是一枚黑色的月亮。

  這對靈態的師兄妹牽著手,游過了無邊的黑暗,幽冥古殿的大門為他們敞開了。

  “師兄,這次睡下后不許亂跑了。”寧小齡叮囑:“輪回海里真的很危險的。”

  “嗯,知道了。”寧長久點點頭,意識沉入身體里,很快也有了困意。

  殿門閉上。

  靈體歸竅,王座上的少女揉了揉眼睛,她下了臺階,揭開鍋蓋,看著其間翻煮著的藥,舀起一小勺嘗了嘗,又將蓋子壓了回去。

  她走到后殿,來到了大床上,看著睡得很近的少年與小姑娘,一邊覺得他們般配,一邊又酸溜溜的。

  寧小齡坐在床榻邊,輕輕晃動著小腿,就這樣看著他們,渾然不覺時間流逝。

  深秋,樹葉中蘊藏的翠色被風剝蝕殆盡,清晨的野草間還結著露水,古靈宗結界外的長空,白云是厚重而低矮的。

  清冷的秋日里,陸嫁嫁馭劍飛回,古靈宗山崖上的靜室內,司命正飲著茶,她看著陸嫁嫁,唇角挑起,微微一笑,也替她斟上了茶。

  陸嫁嫁疲憊地舒展了一下身子,在她的身邊坐下,小小飲了一口,潤了潤唇。

  “劍閣那邊有什么消息嗎?”司命問。

  陸嫁嫁搖了搖頭,道:“據說劍閣的弟子都失蹤了,不知去了何處。”

  司命眉尖微蹙,思怵道:“劍圣落敗一事除了我們無人知道,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傳到劍閣?難道說柯問舟早就預料到了?”

  陸嫁嫁道:“也不可能,那一戰直到結束,哪怕是我們都還云里霧里的,柯問舟要是真有這般未卜先知的能力,又怎么會輸?”

  司命輕輕點頭,她想了一會兒,嘆息道:“好啦,不要多慮了,興許只是巧合。”

  “嗯。”陸嫁嫁也點頭。

  兩人一道喝起了茶,連續奔波了數日的白衣仙子慵懶地舒展了一下身子,然后輕輕靠在司命的肩上,司命坐得筆直,身段優雅,跟在葉嬋宮身邊久了,她也端起了那種六分寧靜三分端莊一分清傲的氣質。

  “對了,劍閣創立之初的目的是什么?”陸嫁嫁放下了空了的茶盞,忽然問。

  司命道:“據師尊說,是為了對抗不可觀的。”

  “對抗不可觀?”陸嫁嫁有些吃驚。

  “嗯,劍閣十四人,不可觀七人,恰好是二對一。”司命說。

  “計劃倒是周全,可哪怕到最后,這局面也沒有出現呀。”陸嫁嫁說。

  “嗯,本就是癡人說夢罷了。”司命淡淡道:“我們不可觀何其強大,哪里是區區劍閣可以類比的。”

  陸嫁嫁輕輕點頭,道:“四師妹說得對。”

  司命目光微斜,落在了清眸半閉,依偎著自己的白衣仙子身上,“四師妹?呵,嫁嫁妹妹,你恐怕還不知道吧,我現在是師尊唯一欽定的大師姐了。”

  “怎么可能?!”陸嫁嫁立刻坐直了。

  近幾個月地位無可撼動,只受到了柳希婉輕微挑釁的陸嫁嫁哪里能相信。

  “師尊怎么可能命你為大師姐……”陸嫁嫁不信任地注視著司命清艷無雙的側顏。

  司命唇角噙著淡雅的笑意,她拎起茶壺,悠悠地給自己倒起了茶,她輕柔雅致地細抿了一口之后,才望向了陸嫁嫁,眸間含笑道:“嫁嫁不相信么?等師尊醒了,你親自問她就是了。”

  陸嫁嫁湊近了她一些,盯著她的眼睛,道:“雪瓷妹妹可別忘了,我還有你的奴紋呢,你若再敢不敬姐姐,我就……”

  說著,陸嫁嫁試圖去操控奴紋,給司命一個下馬威。

  但很快,她愣住了。

  她發現,自己的意識里,與奴紋的聯系竟不見了!

  這……

  陸嫁嫁小心翼翼地看著司命,咬著唇,進退兩難。

  司命對此反倒沒有察覺,她對奴紋還是有些害怕的,佯作無畏道:“我們是姐妹,又不是主奴,總拿此事威脅,嫁嫁可就也成壞女人了。”

  陸嫁嫁注視著她的臉,僵硬地笑了笑,點頭道:“嗯,雪瓷……姐姐說得對,方才是我唐突了,我們姐妹情深,應該要以和為貴的。”

  司命輕輕蹙眉,對她的反應有些奇怪。

  陸嫁嫁面不改色地喝了口茶,旋即起身道:“我去看看長久醒了沒。”

  說著,陸嫁嫁立刻起身,匆匆離開。

  “嫁嫁,你的佩劍還沒拿呀。”司命抓起桌上的佩劍,對著靜室之外喊道。

  陸嫁嫁頭也不回。

  司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她隨手擦拭了一下陸嫁嫁新配的劍,忽然想到了什么,連忙摸了摸自己的腿兒,片刻后,她才發現,自己陪伴師尊的這段日子里,奴紋也在不知不覺間融化了。

  難怪嫁嫁離去的樣子和逃命似的!

  “好你個陸嫁嫁。”司命幡然醒悟,呢喃了一聲,旋即起身追了出去,要將她抓回來,好好教訓一番。

  寧長久也是在這個晴朗而溫和的秋日醒來的。

  他睡在冥殿的床榻上,緬甸的床榻很大,一眼望不到邊,剛醒來的時候,寧長久有一種置身雪地的錯覺。

  雪地里,一個少女背對著自己,她雙臂輕輕撐在榻上,柔順的墨發鋪下,以紅繩綁著尾端,簡約而清秀,她仰起頭,看著大殿的穹頂,正微微出神著。

  少女感知到了后方的動靜,回過頭,恰看到師兄睜開了眼。

  寧小齡停止了擺動了小腿,她立刻除了絲薄的鞋襪,上了床,手腳并做地來到了師兄的身邊,高興道:“師兄終于知道醒了呀。”

  寧長久看著少女微紅的眼睛,知道她為了等自己醒來,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了。

  “我……昏迷多久了?”寧長久問。

  “已經過去半個月了。”寧小齡說:“若不是師兄呼吸還算平穩,大家可就要擔心壞了。”

  寧長久點了點頭,他正要說話,心湖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你終于醒了?快放我出來!”

  那是柳希婉的輕喝聲。

  寧長久直視心湖,便看見黑衣勁裝的短發少女屈腿坐在純白色的心湖上,仰著頭盯著自己,小臉上神色不善。

  “你也醒了?”寧長久以心神對話。

  “我醒好久了……打個柯問舟而已,至于睡這么久嘛。”柳希婉不屑道。

  寧長久道:“你這小叛徒,欺師滅祖果真是有一手的。”

  柳希婉撇了撇嘴,道:“欺師滅祖還不是與你學的?”

  欺師滅祖……聽到這個詞,寧長久心中一凜,他下意識側過頭,望向了另一邊。

  身子的左側,一個清稚嬌嫩的小姑娘安靜地躺著,厚厚的棉被蓋到了她的臉頰上,只露出了半截秀挺的鼻梁,哪怕是在睡覺,她似也散發著不可見的清輝,盈盈流淌。

  “師兄?愣什么呢?”寧小齡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寧長久回神,他望向了師妹雅致的臉,下意識想伸手去摸摸她的頭發,卻感覺自己渾身酸痛,連抬手的動作都很艱難。

  寧長久問:“嫁嫁雪瓷和小黎她們呢?去哪了?”

  寧小齡道:“小黎正在一座樓里閉關修行,嫁嫁師父去調查劍閣相關的事了,司命姐姐這些日子在尋劍圣尸體,但也沒什么結果。”

  寧長久看著葉嬋宮嬌小的身子,問:“那師尊呢?師尊……還好嗎?”

  寧小齡搖頭道:“小齡也不知道,師尊姐姐現在很冷很冷,我們想了很多辦法讓她暖和起來,可是都沒有用。”

  寧長久躺了一會兒,恢復些力氣之后伸出手,緩緩靠近,然后觸了觸葉嬋宮的手背。

  時隔數千年,這是他們第一次肌膚相貼,但寧長久并無多余的感覺,所觸及的,唯有徹骨的寒冷。

  寧長久嘗試去握住她的手。

  他像是握住了一塊極寒的冰,這種寒冷還具有傳染性,很快,寧長久的唇上也覆住了薄薄的寒霜。

  他松開了手,指尖寒意切膚,縈繞不去。

  寧長久沒有把握,但他的紫府里,金烏跳得歡騰,仿佛在說自己是治療這種寒癥的良方。

  “這位……這位就是姮娥仙君?”柳希婉輕聲道。

  神話中的人物就在自己身邊,柳希婉還是有些緊張的。

  “嗯。”寧長久應了一聲。

  寧小齡看著他,抓起他方才握師尊的手,雙手捧著,哈著熱氣,替他暖和。

  寧長久問:“師尊還有說什么嗎?”

  寧小齡道:“司命姐姐只說師尊需要太陽。”

  寧長久道:“扶我起來。”

  寧小齡立刻俯下身,擁住了師兄的肩膀,將他抱起,咕噥著師兄好沉啊。

  寧長久想要為葉嬋宮驅寒,小齡卻先將一碗熱乎乎的湯藥端了過來,跪坐在他的身邊,道:“師兄先喝藥吧,等會可別又暈過去了。”

  寧長久輕輕點頭,少女舀起藥汁,輕輕將其吹涼些,然后一勺一勺地送到寧長久的唇邊。

  心湖中,柳希婉看著這一幕,冷嘲熱諷著,大力批判著寧長久沒有道德底線。

  寧長久看著純白心湖中捏緊拳頭的短發少女,淡淡笑著。

  喂過藥,寧長久疲憊的身軀終于有了些暖意,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氣海中的靈力活了過來,在他的氣脈與竅穴間流動著。

  寧長久喚出了金烏。

  每每喚出金烏,小齡見到了,總要感慨一番金烏的成長。

  床榻上,葉嬋宮的睡顏無比安靜。

  寧長久見到她時,腦海中總會出現諸多恍惚。

  他會想起廣寒宮中伐桂的常曦,會想起面容清冷,頭上挽著兔子耳朵似發髻的姮娥仙君,這些身影與眼前粉雕玉琢宛若月光凝成的小女孩重疊著,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與劍圣決戰之際,劍圣問他他是誰,他堅定地說自己是寧長久。

  若是同樣的問題問師尊,師尊又會怎么回答呢?

  寧長久看著少女靜謐的睡顏,短暫地恍惚了一下,南溟的海潮還在耳腔中幻鳴著,關于劍圣與暗主,他也始終有一縷斬不去的隱憂。

  寧長久操控著金烏,落在了葉嬋宮的身體上。

  金烏將她的容顏照得微亮,每一縷秀發都清晰可辨。

  金烏可以撕碎幾乎一切黑暗,可以驅散幾乎一切寒冷。

  此刻明亮的光注入了葉嬋宮的身體里。

  那股濃的化不開的寒流被緩緩融化了。

  未等寧長久與寧小齡高興,他們便發現另一個問題,金烏無法同時溫暖葉嬋宮的全身,血脈冰河的解凍也只是暫時的,金烏一旦落到了別處,這里便又立刻覆上一層寒霜。

  “師兄……這怎么辦?”寧小齡原本以為師兄醒來,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此刻不免又憂慮了。

  寧長久努力催動著金烏,讓光芒籠罩葉嬋宮的每一寸肌膚。

  光芒水一樣滲入其中,與寒冷對抗的,雖每每都能獲得勝利,但很快,寒冷又會卷土重來。

  寧長久努力了好一陣子,無功而返,臉色因為脫力而蒼白。

  寧小齡咬著唇,緊張極了,病急亂投醫道:“會不會是師尊衣裳擋光了……”

  唯有葉嬋宮始終靜謐地躺著,冷暖不知。

  心湖中,柳希婉也道:“你這顯然是治標不治本,投入再多力氣也枉然的。”

  治標不治本……

  這句話一下子提醒了寧長久。

  “月桂呢?”寧長久問。

  “嗯?”寧小齡一愣。

  “就是月枝……以前師兄拿著的那截。”寧長久解釋道。

  寧小齡哦了一聲,連忙俯下身,翻開枕頭,將那已經凍成了冰的月枝取了出來。

  月枝在手,寧小齡感到了徹骨寒冷,身子不自覺地顫著。

  寧長久接過了月枝,握于手中,如饑寒之人于隆冬手握冰雪,寒涼之意從掌心一下子鉆入到了腦中,令他陡然清醒。

  寧長久感受著這種冷意,腦海中浮現出了灰白月囚上,廣寒宮搖晃的影。

  金烏飛來,銜枝而去。

  金烏將月枝壓在身下,光鋪了上去,羽翼將其覆蓋。

  這個動作倒像是金烏在孵蛋。

  渾身皆是光與熱凝成的金烏,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但幸好,月枝上的堅冰在金光的亮芒里慢慢地消融了,久久縈繞在葉嬋宮身上的寒意終于愈來愈稀薄。

  寧長久與寧小齡觀察了一陣,終于松了口氣。

  兩人陪了一會兒師尊后,寧長久感到身子骨僵硬,小齡扶著他起來,下床走動走動,緩解一下積壓在骨子里的疲憊。

  這對師兄妹手挽著手,小心翼翼地走著。

  “師兄。”

  “嗯?”

  “等師尊康復了,師兄……就要了小齡吧。”

  寧小齡仰起頭,水靈靈的眼眸看著他。

  兩人雖在輪回海中談論過這些,但真正當面說起,難免有些令人羞澀。

  “嗯……”寧長久微微點頭,道:“等嫁嫁來了,我們一同商量一下吧。”

  “不用與師父商量的。”寧小齡小聲道:“要是師兄有心理壓力,小齡也是有辦法的。”

  “什么辦法?”

  “這樣子,小齡穿上師父的衣服,然后背對著師兄,師兄剛剛醒來,睡眼惺忪,見到熟悉的背影以為是嫁嫁師父,便抱了上來,親熱一陣后,師兄發現自己認錯了,可是呢,為時已晚,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師父也說不得什么了。”寧小齡振振有詞,有條有理道。

  心湖中,柳希婉咬著手指,俏臉通紅,想不到這番話竟是從這般清純的小姑娘的口中說出的。

  寧長久沉吟片刻,正要發表什么意見,耳畔,忽有咚咚咚的三下敲門聲。

  “小齡,在說什么呢?”

  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房門推開,衣裳雪白的仙子徐徐走來。

  寧小齡如遭電擊,木在原地,她低下頭,似在尋找地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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